第25章 對他是同情還是可憐
熱氣拂過耳畔,時鳶不自覺攥緊他的領口,想推開他,卻又擔心碰到他受傷的那只手。
她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裴忌...你現在得去醫院。”
“我不去。”
他傷得那麽重,怎麽能不去醫院。
時鳶蹙眉:“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
他順勢又說:“那你陪我,我就去。”
“........”
時鳶拗不過他,裴忌的性子有多固執,她比誰都知道。
她嘆了口氣,只得無奈道:“那你在這裏等我,我先回去換一下衣服。”
她剛剛跑出來的太着急,衣服沒換,包和手機也忘了拿。
裴忌見目的得逞,嘴角勾了下,叮囑她道:“慢點。”
目視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裴忌轉身,剛想開門上車,一道腳步聲便從身後響起。
季雲笙緩步走近他,語氣含笑:“裴總,果然好手段。”
“不僅在商場上步步為營,連苦肉計也同樣用得爐火純青。”
“過獎了,季總也是不遑多讓。”
“原本我以為,裴總至少會因為那件事心懷愧疚,至少離受害者遠一些,不讓她再回憶起以前的那些痛苦,事實看來并非如此。”
“你想說什麽?讓我有自知之明,然後離她遠點,給你機會?”
季雲笙輕笑一聲:“裴忌,你真的以為她喜歡你嗎?”
話落,裴忌眸色一窒,眉眼瞬間陰沉得可怖。
“時鳶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更了解。她天生心腸軟,善良,所以哪怕你是那個人的兒子,她也不想把錯怪在你的身上。可這也不代表她可以心無芥蒂地喜歡上你。”
“哪怕這個人不是你,她也會原諒。你所認為的特別,只不過是她對你的同情和可憐而已。”
從以前開始,季雲笙就知道,裴忌這人,雖然曾經過得落魄不堪,受盡冷待,可他仍然傲進了骨子裏。
他可以受得住別人的冷眼與指責,甚至是咒罵,卻不能接受任何人對他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以前的他,瘋得甚至會沖上去給人家一拳。
然而,此刻他的反應卻跟季雲笙想象的不一樣。
他并沒有沖上來打他,眼底翻湧的情緒也很快就被壓了回去,再看不出任何失态,冷靜得可怕。
裴忌聲線極冷:“說完了?說完就滾吧。”
季雲笙轉身走了。
停車場昏暗的角落裏,他低垂着頭靠在牆邊,影子陰沉寂寥。
半晌,他的眼眸越來越暗,眼尾被逼得發紅。
裴忌啞聲笑了下,喃喃自語出聲。
“同情,可憐嗎?”
明明是他最厭惡的東西。
可,一旦想到那個人是她,想起她剛剛關心他,急得快要掉眼淚的模樣。只要她別再像最開始的那樣,把他當成陌生人來看。
他的眸中漆漉漉一片,忽地低低笑了。
“好像....也行。”
時鳶拿着包匆匆趕回來時,發現裴忌坐在駕駛座上,臉色不知怎的,看着似乎比剛剛更蒼白了些。
幸好到醫院的路程很快,急診室內,醫生正準備拿剪刀剪掉繃帶。
黑色的西裝看不出明顯的血跡,卻暗沉沉一片。
被剪下來的繃帶上則是一片血跡斑駁,紅得刺目。
時鳶站在一旁看着,心口也跟着揪疼了下。
她的細眉擰起,眼睛紅通通的:“還是很疼麽?”
裴忌擡了擡眼皮,看見她水霧蒙蒙的眸子,到嘴邊的那句不疼生生咽了回去。
他一本正經地答:“有點。”
話落,時鳶的眼睛頓時更紅了,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傷口。
他擡手覆上她的眼睛,“別看了。”
“那個...小姑娘啊,要不你先去樓下取藥吧。”
“去吧,聽醫生的話。”
時鳶強壓下鼻尖的酸澀,深吸一口氣,還是拿着醫生剛剛給的單子出去了。
醫生一邊拿棉球給傷口消毒,一邊調侃道:“你女朋友多關心你呢。”
裴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半晌,他垂睫,唇角輕彎了下,眉眼溫柔。
“嗯。她心軟,看不得這些。”
時鳶拎着藥袋從電梯裏出來,轉彎時,一道身影剛好從拐角出來,兩人險些撞上。
時鳶戴着口罩,怕被人認出來,低低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打算離開。
下一刻,卻被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叫住。
“是時鳶嗎?”
聲音有些耳熟,時鳶擡起頭,看清來人後不由得一怔。
“林醫生?”
見真是時鳶,林之薇莞爾一笑:“沒想到真的是你。”
找了一處沒人的走廊,林之薇主動開口關心道:“怎麽突然來臨市了?在這拍戲嗎?”
時鳶點頭:“嗯,是新電影。您呢?”
“我啊,去年工作就調到這邊來了,剛好我老公也換工作,我就跟着一起過來了。”
林之薇說着,目光落在她的腳踝處,關切問:“對了,你的腳傷最近怎麽樣了?”
時鳶長睫低垂,藏住眼底那抹黯然,笑了笑:“還是那個樣子,只要不是強度太大的,就沒什麽問題。”
林之薇心裏一嘆,哪怕過了幾年,她這個外人都還覺得惋惜。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時鳶的時候,她躺在病床上,是那種柔若無骨的美。
可卻又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毫無生氣。
那麽好的跳舞的苗子,偏偏遇上了這樣的事。
也許是老天都覺得嫉妒吧。
林之薇暗嘆一聲,收斂起思緒,又忍不住叮囑道:“還是要時不時去醫院複診啊,避免一些會拉傷的動作。”
時鳶彎起眼睛:“嗯,我知道的,謝謝您。”
林之薇這才想起來問:“哎,那你今天來醫院是幹什麽啊?哪裏生病了嗎?”
“沒有,是我的一個.....朋友。”
時鳶想起手上拎着的藥袋,急忙道:“我得先回去了林醫生,我朋友還在等我。”
“好,你先去吧,等以後得了空我們再敘。”
匆匆跟林之薇道了個別,時鳶連忙轉身準備回急診室。
卻沒想到,剛轉過一個拐角,便看見一道身影立在那裏。
看見裴忌站在那,時鳶腳步一頓,眼中剎那間劃過一絲慌亂。
不知道裴忌聽見了多少,時鳶拎着塑料袋的指尖收緊,佯裝鎮定地走過去。
“醫生已經包紮好了嗎?”
時鳶仔細觀察着他的神色,卻沒看出任何異樣。
應該是沒聽到吧。
“嗯,回去按時換藥就沒事了。”
裴忌動作自然地接過她手裏拎着的藥袋,淡聲說:“走吧。”
時鳶懵了下:“去哪?”
“酒店。”
“?”
酒店頂樓總統套房門口。
等時鳶站在門口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已經晚了。
“滴——”
房門解鎖。
時鳶猛然回神,語氣鎮定:“時間太晚了,我就不進去了。”
裴忌倚在門框上,擡了擡眉梢:“這就不打算管我了?藥誰給我換?”
“周秘書呢?他沒跟你過來嗎?”
“沒有。”
“.........”
時鳶擰緊細眉,似乎是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
裴忌也不着急,就倚在那裏慢悠悠地等着她。
他的神色看似自若,漆眸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會轉身離開一樣。
僵持片刻,這次是時鳶先退一步妥協了。
總不能真的放任他一個人受着傷不管。
她抿了抿唇,只好道:“那我幫你換完藥就走。”
話一出口,裴忌眼底那抹緊張散了,眉眼也松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怎麽也藏不住的愉悅。
她進去之後,裴忌關上門,走到沙發旁坐下。
他把袖口挽起,露出小臂處的繃帶。
時鳶小心翼翼地将繃帶一層層地拆開,很快,一道長度将近五六厘米的傷口暴露在空氣裏。
他的手臂線條極好,冷白的膚色上,那道傷口便顯得更為駭人。
時鳶心口一墜,用棉棒沾上些藥膏,柔聲說:“疼的話就告訴我。”
他低應了聲:“嗯。”
房間內安靜下來,沙發旁的落地燈靜靜亮着,昏黃的燈光傾灑一片,靜谧而美好。
時鳶低着頭,幾縷碎發不聽話地滑落下來,垂在耳邊,半遮住精致的側顏。
她的長睫垂着,覆蓋出一片小小的陰影,有些乖巧。
裴忌垂眸,忽然出聲:“腳傷..是怎麽回事?”
時鳶上藥的動作滞了一下。
很快,她像是沒聽到一樣,繼續着手下的動作。
避而不談的意思很是明顯。
裴忌的目光緊緊噙着她的身影,眼底瀉出一種幾乎瘋狂的執拗。
他的聲線冷硬:“你不說,我會讓人去查。”
話音落下,房間裏陷入詭異的安靜,剛剛溫馨的氣氛徹底消失殆盡。
靜默許久,時鳶把手裏的棉簽放下,神色平靜地望向他。
她的嗓音極輕,“裴忌,這是我自己的事。”
言外之意,不管發生過什麽,都與他無關。
裴忌的眼神沉了下來,像是有狂風暴雨在眼眸裏一點點積蓄起來。
耳畔,季雲笙白日說的那些話再度響起。
原來人就是貪婪成性的。
他原本以為,得到一點她的關心,就會知足了。可其實一旦得到了,就只會想要更多。
想要全部的她。
可她不願意給他,怎麽都不願。
這一認知徹底摧毀了裴忌腦中的最後一絲冷靜和理智。
他忽然笑起來,漆黑的眼裏像是淋了雨,冰冷,死寂,眼尾又染着一抹被情緒吞沒的紅。
他的聲線喑啞:“那現在算什麽?施舍?還是憐憫。”
每個字都是咬牙切齒,像是不得出一個答案誓不罷休一般,固執得可怕。
“還是你又想像當初那樣,再毫不留情地丢掉我一次,作為報複。”
時鳶眼睫一顫,嗓音發澀。
“對不起...裴忌。”
面對這樣的他,好像再多的言語也是無用。很多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又有什麽解釋的必要呢。
只會像現在這樣,徒增痛苦。
時鳶站起身,唇瓣幾乎快要咬出血來。
她輕聲說:“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腳步聲愈來愈遠,随着咔嚓一聲輕響,房門緊緊合上。
房間裏再度恢複死一樣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沙發上的人終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拿出手機。
腳下燈火闌珊,唯獨倒映出一片寂寥。
電話很快被接通,裴忌低頭看着腳下斑斓的夜景,冷聲開口。
“讓你查的事,都查到了嗎?”
低沉的嗓音回蕩在房間裏,帶着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讓人膽寒。
“那就繼續查。臨市中心醫院,一個姓林的女醫生。”
裴忌慢慢勾起唇,笑意卻不達眼底:“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
他必須要知道。
在他離開南浔之後的那年,到底發生過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