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羅場

次日上午,劇組化妝間內。

“時老師,您看看妝容還有什麽需要修改的嗎?”

“時老師?”

見鏡中的人沒有反應,化妝師又喊了一聲,時鳶這才回過神來。

她抱歉地笑了下,“挺好的,就這樣吧。謝謝。”

“好的,那我先出去啦。”

化妝師收拾好工具準備離開,蔣清也恰好在這時回來了。

“時鳶姐,我發現你今天一直在走神哎。”

時鳶翻着劇本的動作一滞,淡然反問:“有嗎?”

“有哇。”蔣清一邊說着,一邊又忽然想起什麽,興奮道:“對了時鳶姐,你昨晚有沒有看見放煙花啊?”

時鳶沒擡頭,不動聲色地繼續看劇本:“看見了。”

蔣清一臉心馳神往的樣子,又忍不住嘀咕道:“昨天好像也不是什麽節日,會不會是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大佬為了小嬌妻專門放的啊?”

時鳶的瞳孔瞬間放大,一種被抓包的心虛莫名升起。

“你整天都在瞎看什麽....”

蔣清眨巴眨巴眼睛,嗅出一絲不太對勁的氣息。

“時鳶姐,你臉怎麽紅了啊?”

時鳶佯裝鎮定地看了看鏡子:“應該是房間裏太熱了。”

蔣清半信半疑地起身:“那我去把溫度調低一點。”

25度,這也不算熱啊。

這時,敲門聲響起,蔣清走過去開門,就見陳梓怡端着兩杯咖啡站在門外。

她挽起一抹笑:“我來送杯咖啡給時鳶姐。”

“進來吧。”

大概是因為昨天喝了太多酒,陳梓怡的氣色看着不太好,但臉上依然挂着明媚笑容。

她坐下來,笑容有些拘謹:“時鳶姐...我今天是想來謝謝你,昨天晚上,謝謝你幫我。”

時鳶笑了笑,嗓音輕柔:“沒關系,小事而已。他沒有再找你麻煩吧?”

陳梓怡連忙擺手:“沒有了。”

昨天那個劉總狼狽不堪地被送到醫院之前,有人問是誰做的,他硬是連個名字都不敢透露。

足以見得昨晚來接時鳶的那個男人,背景究竟有多可怕。

陳梓怡握着咖啡杯,指尖不自覺捏緊杯壁,眉頭也深深蹙起,洩露出她此刻的糾結不安。

時鳶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柔聲問:“還有什麽事嗎?”

陳梓怡心裏一橫,還是決定說出來。

“是這樣的時鳶姐....我昨天下午在片場時,聽見有一個工作人員在打電話,在電話裏好像還提到了你的名字。”

“他的舉止有些奇怪,有點像是狗仔,可又帶着一個工作證。我沒看清他的臉。後來再想找的時候,人就已經找不到了。”

其實昨天下午發現的時候,陳梓怡并沒有打算說。

雖然她入行時間不久,可也懂明哲保身這個道理,多管閑事對自己總是沒好處的,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像昨晚那樣,時鳶明明可以裝作沒聽見一樣直接路過,可她偏偏還是回來幫她了。

進入這個圈子之後,陳梓怡其實已經開始逐漸習慣身邊人的冷漠,最可怕的是,她好像也在慢慢變成這樣的人。

可時鳶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陳梓怡曾經聽說過很多關于時鳶的流言,說什麽的有,有人說她追名逐利,被豫星的老總包養,不知廉恥。

她明明經歷了很多來自外界的惡意,卻還是在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

這樣的人,是該被人捧在手裏的。

陳梓怡心情複雜,只能又提醒了一句:“時鳶姐,雖然可能是我想多了,但多多留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時鳶擡眸,彎了彎眼睛,感激道:“好,我明白了。謝謝你。”

陳梓怡把該說的都說了,便起身準備告辭:“沒事,那時鳶姐,我先去拍戲了。”

時鳶面上微笑着,心裏卻有些亂:“去吧,拍戲加油。”

陳梓怡的話讓時鳶一中午都有些心神不寧。

有了先前許子郁的事情在先,時鳶現在對于這些事都極為敏感。

趁着拍戲休息的空檔,她交代好蔣清多留意一下片場的情況,又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跟洛清漪也說一聲。

時鳶正低頭打開手機,一道高大的身影覆在面前,遮擋住一部分光線。

時鳶擡頭,就看見許瑾言站在自己面前,端着一杯奶茶。

他身上穿的是劇組裏的白襯衫,五官清朗俊秀,幹幹淨淨的少年氣。

見她看過來,他露出一個笑容:“時老師,現在在忙嗎?”

時鳶莫名:“有事嗎?”

他把手裏的奶茶遞過來,語氣溫和:“我讓助理給大家買的奶茶,這杯是少糖的,給你。”

他都已經伸手遞過來,時鳶只好接下,禮貌笑道:“謝謝。”

原本以為許瑾言送完奶茶就要走了,誰成想他撈了把椅子,不見外地在她旁邊坐下。

許瑾言挑了挑眉,無比自然地開口問:“時老師是在等誰的消息嗎?從昨晚聚餐上就看見你一直在看手機來着。”

時鳶笑了下,語氣淡而疏離:“有嗎?你應該是看錯了。”

說完,時鳶就低下頭繼續看劇本,沒有繼續跟他閑聊下去的意思。

許瑾言第一次吃了癟,愣了一瞬,很快又笑起來。

沒人注意到,片場的角落裏,一個手機攝像頭對準他們,精準無誤地拍攝下兩人坐在一起的身影。

正當許瑾言想繼續開口搭話時,片場門口忽然傳來一片騷動。

時鳶還沒來得及擡頭,就感覺到一道涼飕飕的目光落在身上。

凍得像是快要結出冰了似的。

時鳶擡眸,果不其然看到了裴忌。

男人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身型高大颀長,寬肩長腿,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的輪廓深邃淩厲,掃過來的那一眼更是極有壓迫感。

許瑾言莫名就從那個眼神裏讀出了幾分敵意,被震懾得下意識站起了身。

這邊,邱銳笑着,明知故問開口:“你這大忙人,今天倒是有空來我們這個小劇組了。給誰探班來了?”

裴忌收回目光,在他旁邊坐下,嗓音淡漠:“碰巧路過,就過來看看。”

邱銳都多大歲數了,哪能看不穿這點心思。

他倒也不拆穿,故意笑着說:“那正好,你趕得巧,等會正好是男女主第一場對手戲。”

“來來來,我們準備開始了啊。”

很快,時鳶就被叫到導演旁邊。

邱銳開始給她說戲,而裴忌就那樣堂而皇之地坐在那裏,長腿随意交疊在一起,俊臉上沒什麽表情。

仿佛真的只是作為投資方來監督似的。

這一場戲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寧意知每日照例練完舞,從練功房裏出來時,碰見撞上了這幾日每天都找各種借口和理由出現在這裏制造偶遇的少年陳斯然。

在裴忌面前演感情戲,時鳶竟然第一次生出一股莫名別扭的感覺。

而且在拍戲的過程裏,時鳶能明顯感覺到。

裴忌的目光全程都落在她身上。

而當許瑾言微微靠近她,準備伸手摘下不小心落在她頭發上的葉子時,那道目光忽然變得陰沉下來。

時鳶能頂住這股壓力,但顯然許瑾言不能。

他的動作微滞了一秒,就被邱銳幹脆利落地喊了卡。

許瑾言有些歉意地笑:“抱歉邱導。我剛剛沒找好狀态,再來一條吧。”

其實哪是他沒進入狀态,明明是坐在那的男人氣場太駭人。

他哪還敢繼續朝時鳶伸手。

許瑾言深吸一口氣,重新調整好狀态,強迫着自己忽略掉那道冰冷的視線。

終于,一條戲艱難拍完。

邱銳臉色不太好看,顯然是不滿意今天許瑾言的狀态,剛想開口把人叫過來,門口就又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面容俊朗,氣質清潤的男人緩步走進來,引得片場內的工作人員紛紛側目。

時鳶怔了下,沒想到來人竟然會是季雲笙。

她腳步飛快地走過去,餘光下意識瞟了一眼裴忌,看見男人面無表情的臉,心裏竟然莫名緊張起來。

時鳶的嗓子都有些發緊:“雲笙?你怎麽來了?”

季雲笙微笑望着她,嗓音溫潤:“來探你的班,想着給你一個驚喜,就沒提前告訴你。”

驚喜,這哪是驚喜,明明是驚吓。

季雲笙轉身,微笑着和邱銳打了個招呼,才看向坐在那裏的裴忌。

他淡笑了下,“沒想到裴總也在。”

裴忌終于擡了擡眼皮,慢慢勾起唇,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地回:“沒想到季總這種大忙人也會出現在這兒。”

季雲笙笑容不變,不疾不徐地說:“裴總說笑了。鳶鳶每一次拍戲,我都會抽時間來探班。”

裴忌嗓音淡淡:“哦,是麽?”

他擡起眼,唇角還噙着笑,慢條斯理道:“季總果然體貼。”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對視着,誰也沒有再開口。

一時間,片場內鴉雀無聲,衆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這三人身上。

明明兩個男人都在笑,卻莫名生出一種暗潮湧動,劍拔弩張的氣氛,吓得旁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場面幾度令人窒息,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架勢。

時鳶也快要窒息了,眼前含着笑意的裴忌簡直比平日陰沉的他更像一顆定時炸/彈。

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許下一秒,就會爆炸。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太危險了。

這時,季雲笙先開了口,打破了詭異安靜的氣氛。

他招了招手,示意助理把東西拿進來。

“邱導,我讓人帶了些下午茶來,今天辛苦大家了。”

邱銳有些受寵若驚,趕緊讓人接下來:“啊,季總這就太客氣了。”

人情世故方面,季雲笙一直格外擅長。

整個片場進入短暫休息,邱銳也相當迅速地離開這片低氣壓區域,跟大家一起吃下午茶去了。

顯示器這邊,徹底只剩下三個人。

季雲笙又笑着開口問:“今天的戲份都拍完了嗎?”

“應該還剩一條。”

季雲笙又問:“那晚上有空嗎?我們有陣子沒一起吃飯了。”

時鳶抿了抿唇,猶豫着答:“嗯....晚上應該沒什麽事。”

餘光裏,坐在那的男人低頭看着手機,側顏瞧不出一點情緒,冷硬分明。

下一刻,季雲笙溫聲說:“那好,你先去忙吧,我就在這等你。”

“嗯。”

時鳶猶豫了下,還是先去更衣室換下場戲的衣服了。

今天剩下的最後一場戲是時鳶自己的戲份,還是在攝影棚裏布置出的房子裏拍攝。

沒有許瑾言拖後腿,直接一條過。

有裴忌和季雲笙同時在場的場合,時鳶只想趕緊結束。

“卡!”

片場掌聲響起,時鳶終于松下一口氣。

她這才注意到,裴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身,就站在離她不遠的攝像機後。

她愣了下,也就是在出神的這一秒,她看見裴忌神色一變。

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時鳶下意識擡頭看去。

一塊裝飾用的木板搖搖欲墜,下一秒就要朝她襲來。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時鳶的心髒一陣緊縮,連反應都來不及,瞳孔裏倒映出那塊急速落下的木板。

下一刻,一道身影朝她撲過來。

眼前的世界迅速變換了個景色,熟悉的氣息将她緊緊包裹住,她被人牢牢護在身下。

“咣當——”

時鳶只聽見一聲近在咫尺的巨響,還有他急促低沉的喘息聲。

兩秒之後,時鳶的大腦神經終于反應過來,淡淡的血腥味飄進鼻腔裏。

她徹底慌了神,聲音都發顫:“裴忌......”

鮮血順着他的手臂一滴滴滑落,砸在地面上。

裴忌卻連看都沒看,像是渾然不在意自己的傷。

他皺緊眉,一向漠然冷淡的眼裏罕見地露出一種名為慌亂的情緒。

“沒事吧?”

時鳶坐起來,緊張地查看他的傷勢:“我沒事...你傷到哪了?”

“小傷而已。”

這時,旁邊的工作人員也都反應過來,瞬間圍過來。

季雲笙第一時間沖過來,神色焦急道:“沒事吧時鳶?”

蔣清也急忙跑過來,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樣。

時鳶的目光一直落在裴忌受傷的那只手臂上。

木板上嵌了一根鐵釘,他身上的西裝已經被劃破,鮮血打濕了襯衫,看不太清傷勢,但一定不輕。

時鳶的心髒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注意到她的視線,裴忌下意識把手臂往身後藏了藏,神色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沉聲對蔣清說:“她的手受傷了,帶她去包紮一下。”

“時鳶姐,我們先去休息室,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時鳶怔了下,這才低頭看了看。

她只是掌心擦破了一點皮而已,和他身上的傷比起來根本都不算什麽。

她喉間一澀,還想說什麽,卻被季雲笙打斷。

“時鳶,我們先去處理傷口好不好?”

很快,就有工作人員拿着藥箱走到裴忌旁邊,準備給他處理傷勢。

時鳶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些。

蔣清見狀,連忙拉着她去休息室處理傷口。

快速擦完藥出來,時鳶環顧一圈,卻沒看見他人。

她轉頭,拉住一個工作人員問:“裴忌呢?”

“裴總剛剛走了,應該是去停車場了。”

時鳶皺緊眉,眸中露出焦急的情緒:“他沒上藥嗎?就直接那樣走了?”

難得見到時鳶的情緒起伏如此明顯,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沒有.....”

短暫猶豫片刻,時鳶就要擡腳朝停車場的方向走。

才剛邁出一步,身後就傳來季雲笙的聲音。

“時鳶。”

時鳶只能被迫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季雲笙看了看她身後,嗓音溫柔:“你要去哪裏?”

時鳶抿緊唇,安靜片刻後,她還是開口道:“雲笙,吃飯的話,能不能改天?”

季雲笙愣了下,随即明白過來。

他唇邊的笑容淡了些,嗓音依舊溫和:“你要去找裴總嗎?”

時鳶輕嘆了聲:“嗯....以他那樣的性子,恐怕連傷口都不會處理。”

季雲笙目光暗了暗,垂下眼笑着應道:“那好。你先去吧。”

時鳶神色歉疚,說了句對不起,便轉身繼續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她沒有注意到身後季雲笙越來越暗的目光,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都要跑起來。

終于,在車旁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鳶慢慢停下腳步。

她輕輕出聲:“你就是這樣處理傷口的?”

裴忌胡亂往手臂上纏繃帶的動作一頓。

他的唇線抿緊,沒擡頭看她,語氣冷淡:“你和他吃飯去吧,不用管我。”

“.............”

說罷,他又繼續纏着繃帶,用完好的那只手,動作雖然熟練,但瞧着卻讓人莫名覺得心疼。

時鳶深吸一口氣,順勢說道:“真的不要我管?那我走了。”

說罷,她便裝作真的要轉身離開的樣子。

下一刻,手腕就被人從身後一把扯住。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用力一拉,時鳶差點兒沒站穩,跌進他懷裏。

裴忌眯起眼睛,語氣沉沉:“你真的打算去?”

時鳶仰頭回視他,杏眸澄亮,表情也坦蕩無比。

她的嗓音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倒是狠心。

“不是你說不要我管的嗎?”

裴忌被她氣笑了,漆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嗤笑着問:“是不是故意氣我?嗯?”

“我沒有。”

裴忌卻不信她的話,忽然俯下頭,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輕咬了下。

時鳶頓時僵住,渾身像是過了電一樣顫栗。

裴忌的眼底染上些笑意。

他的喉結滑動,用氣音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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