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淡黃的萬鵬十分想見他的“未婚妻”,然而剛巧趕上周末,俞家媽媽在家休息,俞季陽這兩天都出不來。
萬鵬和鐵磁俞仲夏,從放暑假至今都還沒見過。
俞仲夏忙着上播音主持特長培訓班,好不容易也能休息兩天,找萬鵬一起去看電影。
本來他倆還想叫上體育生楊柯一起,一問才知道,楊柯上禮拜就跟父母回了鄉下老家,最後就只俞仲夏和萬鵬兩個人約在了電影院。
俞仲夏這陣子日出去上課,日落才回家,零基礎學特長,整個人學得枯槁無光,生無可戀。他先到了電影院,坐在等候區的高腳凳上,摟着一大桶爆米花,一抓一把塞嘴裏,沒有感情的爆米花消滅機,吃兩口還要嘬一嘬手指頭。
來赴約的路上,萬鵬還稍稍有那麽一丁點對着同樣的臉望梅止渴的不軌意圖,結果一瞧見俞仲夏這德性,再和心裏嬌俏可愛的“未婚妻”俞季陽一對比,只想建議俞仲夏去整個容,停止糟蹋這張臉的惡劣行為。
離電影開場還有二十分鐘,兩個高中生坐在外面吹牛打屁。
俞仲夏問:“傻鳥,你天天在忙什麽?楊柯回老家了,你怎麽到今天才知道?”
萬鵬心虛道:“我……能忙什麽?還不就是,吃飯睡覺、遛我弟。”
補充,還泡你弟。
俞仲夏大力拍他肩,道:“大好青年,整天宅在家裏像什麽樣!你看你長得也不算醜,趁暑假搞個對象玩嘛。”
萬鵬的戀情也不可能瞞大舅哥一輩子,他一本正經地打預防針道:“準備搬家,這兩天收拾東西,搬完再說。沒準……我真搞個對象,到時候帶來見你。”
“哦對!”俞仲夏其實絲毫不關心他搞不搞對象,只想起他要搬家,道,“什麽時候搬啊?我去暖房,好久沒見你媽和你弟了。”
萬鵬道:“過幾天就搬。”
他順勢也裝蒜地問人家弟弟:“你怎麽不叫你弟出來一起看電影?他也放暑假了吧?你這哥當得不怎麽樣啊。”
俞仲夏說:“我帶我弟看電影,還會叫你嗎?我弟可是乖寶寶,還是學霸,才不跟你這種化學考23分的傻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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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傻子。”萬鵬抓了兩粒爆米花丢進嘴裏,強調了一遍,“化學考23的是你,我考了32。”
俞仲夏着實是記不清楚了,也不是太在乎,拿弟弟出來吹逼:“我弟期末理綜考了288,分數出來直接氣哭了,給我打電話說是不小心做錯了一道大題,不然就要滿分了,嗐,哭慘了我的寶貝弟弟。”
萬鵬知道他一貫滿嘴跑火車,但以前事不關己,今天聽他這樣編排俞季陽,才知他嘴裏的火車,離譜程度和印度阿三有一拼。
俞仲夏道:“你再看看你,九科總分150的你,配跟我弟一起看電影嗎?”
萬鵬心說:配不配都看過好幾次了,還一邊看一邊勾過你弟的小手了,怎麽樣沒想到吧老鐵?
“你弟很愛哭嗎?”萬鵬道,“上次你就說他哭哭啼啼。”
俞仲夏道:“愛哭,上高中以後好多了,小時候他一哭起來,好家夥,那就是黃河決了提,金山寺白蛇打禿驢。”
萬鵬見過俞季陽哭,但沒見過俞仲夏說的這種哭法。
俞季陽在他面前哭的那次,就是小仙男下凡,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他看起來很內向。”萬鵬道,“你們哥倆怎麽一點都不像啊?”
俞仲夏道:“他何止內向,話也少,跟生人一說話就臉紅,有點nia……”
他沒把“娘”字完全說出來,不想在外人面前這麽說自己弟弟,中途一收,改口道:“長大已經好多了,一中的同學也都處得還行。他上初中的時候,個子長得小,膽子也小,變聲還晚,他們學校幾個小王八蛋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整天欺負他。”
萬鵬坐在他旁邊,也不插話,一臉凝重地聽着。
“他就是個慫孩子,也不跟我說,被欺負到初三快畢業,撕他課本,弄壞他文具,把他書包扔廁所裏,往他飯裏扔沙子,都他媽要影響中考了。他們初中那班主任也是個欺軟怕硬的王八蛋,一直說會調解、能調解、同學之間的小矛盾,調解你媽啊,調解了三年,調解了個瘠薄。”俞仲夏道,“我弟沒法了,哭唧唧地來告訴我,說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知道我知道,這種混蛋就他媽是欠揍,不捶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萬鵬深呼吸,說:“你去幫他……打群架了?”
他驀然間記起,俞仲夏右手臂有很長一道疤,縫了十針,打過鋼板。
但俞仲夏其人,十分愛叭叭,不怎麽愛打架。
萬鵬問過俞仲夏那疤怎麽來的,俞仲夏張嘴就是什麽——
說來話長,一天上學路上,遇上了搶銀行的,俞少俠見義勇為,一人大戰八個持槍劫匪,被砍了足足十八刀,仍浴血奮戰,終于力擒歹徒,深藏功與名地潇灑離開,還沒耽誤課間做中學生第五套廣播體操。
——像話嗎?
俞仲夏道:“切,我哪有那麽莽,當然是智取了!我裝成我弟,去他們學校上了三天學,哪個來惹我,我就記住他長什麽樣,等落了單再各個擊破!”
“叫我弟娘炮的,我讓他管我叫爹,誰喂我弟吃沙子,爹喂他吃蟲子……”
“這麽大,這麽長的青蟲子,我抓的時候都把自己惡心着了。”
他比劃了下蟲子的大小,足有一尺長……還一臉嘚瑟地甩了甩手。
萬鵬簡直服了,老鐵!能不能少用誇張這種修辭手法!
但此時拆老鐵的臺,話題就結束了,他只好假裝信了,問:“後來呢?”
俞仲夏道:“後來我弟就順利考上了一中,那幾個小混蛋就考不上咯,沒準去哪個技校學電氣焊還是颠勺兒了吧。”
“那還行。”萬鵬對這個結局比較滿意,還想再多了解了解“未婚妻”的生平,說,“那你弟……”
“開場了!”俞仲夏聽到廣播提醒,噔一下站起來,道,“快走快走!檢票!”
這個周末過去,到了禮拜一。
萬鵬和俞季陽約了下午在地鐵站見面。
他又早早到了,以為俞季陽也會提前到,之前幾次都是如此,但等了半小時,都過了約好的時間,俞季陽還沒來。
他給俞季陽發消息,問:還在午睡?睡過頭了!快來!
俞季陽也沒回他。
他蹲在地鐵進站口的檐下,眼巴巴望着俞季陽會過來的方向。
盛夏午後的太陽曬得人要化了,即使在站裏,熱浪也在不斷湧進來,使萬鵬的心情有點焦灼。
午飯只吃了半碗,吃不下,也不覺得餓,心裏惦記着下午的約會,充滿了幹勁。
現在等不到人,魂兒都要沒了。俞季陽怎麽還不來?
念頭一轉,他又想,也許俞季陽已經在來的路上。
他低頭看着地面,相當唯心主義地在心裏倒數,5、4、3……0!
他一個激靈,轉頭一看,嚯,沒人。
5個數太少,多點,又開始倒數10個。
然後是20個、50個……
俞季陽來的時候,萬鵬已經快數吐了。
“你怎麽才來?”他遠遠看到了俞季陽的身影從街角出現,就彈跳而起,隔着幾十米,很大聲地,帶了點怨氣和委屈地說,“再不來我就走了!”
俞季陽頂着烈日,一路跑了過來,滿頭汗水,臉也紅撲撲。
萬鵬忽然意識到,俞季陽家離地鐵站可能不像他自己說的“幾步路就到了”。
“對不起!”俞季陽跑進地鐵站裏,忙不疊道歉,“我有點事……”
他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萬鵬迎面抱住。
隔着T恤,萬鵬也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是潮濕的。
“你家離這站到底多遠?”萬鵬問。
“沒多遠,幾步路。”俞季陽道,“別人在看了,快放開我。”
中午路人少,并不是沒有人。
萬鵬道:“又不認識,愛看看呗。”
俞季陽只推他,尴尬道:“我……我一身汗,你別摟着我。”
萬鵬被他推到一臂外,還想再靠近。
“離我遠點兒!”俞季陽罕見地炸了一下毛。
萬鵬茫然了瞬間,猜到了,俞季陽是怕身上有汗味,怕他會不喜歡。
但其實他剛才抱着俞季陽,發現讓他很喜歡的那種“香味”,好像因為俞季陽出汗身體發熱,在蒸騰中而變得更濃郁了些。
“我不,你香噴噴的,”萬鵬伸手勾了他肩,強硬地非要半摟着,帶他去乘下行扶梯,說,“我就要離你近點。”
俞季陽:“……”
他低下頭,鼻子抽動了下,分明是小心地聞了聞自己,不太相信萬鵬的鬼話。
而他低頭的時候,萬鵬看到他耳朵後面的指甲印,心裏一咯噔。
他的耳垂像是被狠掐了一下,掐出了一個指甲形狀,很深的半圓印。
脖頸一側也被抽打過,紅了一大片,隐約還留着巴掌印子。
“是……”萬鵬道,“家裏有事?才遲到了嗎?”
扶梯緩緩下行,俞季陽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明白是有什麽痕跡被看到了。
“沒事。”他卻一副輕松口吻道,“我自己不小心抓的,指甲該剪了。”
萬鵬:“……”
他收緊了勾着俞季陽的手,心裏很想再抱抱對方,可是俞季陽自己不想提,那應該不要去提,才是對的。
于是他也假裝信了俞季陽的說辭,配合着說:“以後要小心點……還疼嗎?”
俞季陽道:“不疼……嗚,你別碰。”
萬鵬用指尖輕碰了碰他的耳垂,皺眉道:“可是看上去好疼。”
俞季陽偏過頭看了看他,雙眼閃動了下。
萬鵬擔憂的視線,還落在那可憐凄慘的小耳垂上。
“嗯,”俞季陽忽而小聲說,“其實,還是有一點疼的。”
去萬鵬家方向的地鐵1號線上。
下午兩點半,乘客不多,只零星幾個,還都犯困打着盹。
兩個男孩站在車廂角落裏,矮點的那個背靠着牆壁,高一點的男孩和他面對面,站在他外面,像堵圍牆,把他護在了自己的範圍裏。
高個子手裏拿着一瓶冰水,貼在比他矮的那男孩耳朵旁。
兩人靜靜注視着對方。
俞季陽歪了歪頭,更親密地貼着那瓶冰水,更像是貼在了一瓶之隔的,萬鵬的手掌上。
他的眼神裏很多內容。
萬鵬被那些內容勾着,想起前幾天做過的夢,想起俞季陽告訴他:我懂,我看過片。
“咳。”萬鵬假咳一聲,心想自己此時一定很像個色狼。
“你沒什麽話想跟我說嗎?”俞季陽道。
“有……有啊。”萬鵬轉回注意力,定睛看着俞季陽。
俞季陽的眼神裏,很有些鼓勵他的意思。
萬鵬深呼吸。
俞季陽的眼睛也更亮了幾分。
“陽陽,”萬鵬把已經想了好幾天的話,說了出來,“以後讓我來保護你吧。”
俞季陽一怔,下意識站直了身體。
“有事情你要跟我說,被欺負了要告訴我,我都會想辦法替你解決。只是你家裏的事,要等過幾年,我現在還沒有能力,以後會有辦法的。”萬鵬的臉因激動而有點發了紅,鄭重道,“總之我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你了。”
俞季陽完全就是一臉猝不及防,聽他說完,也沒能做出反應。
萬鵬像問什麽儀式證詞一般地問道:“俞季陽,你願意嗎?”
俞季陽:“……”
萬鵬:“???說話,你願意嗎?”
俞季陽微皺了眉,最後還是笑着回答了:“嗯……好。”
此時的萬鵬,以為俞季陽回答的是“我願意”,欣喜若狂。
後來才明白,俞季陽回答的分明是:行吧,我怎麽看上這麽個傻子?
懷着自以為搞定了終身大事的美好心情,萬鵬帶俞季陽興沖沖地回到了沒人的家。
他把他的金毛弟弟再度關在房間外。
然後,他對俞季陽大聲宣布——“我要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