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萬鵬發了無數次沒用的毒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對前男友恨不起來,又追不回來,很是抓瞎。

一天下午訓練完,萬鵬和高年級體育生吃飯,幾位哥有高興事,點了瓶酒慶祝,撺掇他喝一點,他其實從沒喝過白酒,被哥哥們起哄臉上挂不住,心裏又煩得很,端起杯子就幹了半杯。

吃完飯他還沒什麽事,回了學校準備上晚自習,一進教室就被楊柯問:“怎麽這麽大酒精味兒?”

“哪有。”他自己半點聞不到,到座位上坐了,拿出手機來,忽然控制不住地,很想和俞季陽說說話。

俞季陽,你知道嗎,我到處發了好多尋狗啓事,弟弟都找不到。

它會不會再也回不來了?

你不喜歡我,為什麽也不喜歡它?

你怎麽能不喜歡我?

上課了,他呆若木雞地坐在位子上,低頭看着手機屏幕上,俞季陽的貓咪頭像。

“誰喝酒了?”班主任怒沖沖地在講臺上問道,“是誰?主動承認!”

萬鵬遲鈍地擡起頭,舉起一只手,承認道:“我。”

班主任從講臺走下來到近前,批評道:“萬鵬,怎麽又是你?開學多久了,不好好學習也不好好訓練,小小年紀還學大人喝酒……你才十六啊!到底想幹什麽?”

萬鵬被戳到了,噌一下站起來:“我十六怎麽了?我十六到底怎麽了!”

班主任是位女老師,身高剛過一米六零,萬鵬雖是個半大孩子,已經超過了一米八,還是體育生的身形體格,此時又一副将要發酒瘋似的勁頭。

他面前的女老師登時被吓得唇色都發了白。

楊柯等人見狀不對,忙道:“鳥哥!坐下!快坐下!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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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鵬:“……”

班主任道:“我管不了……叫你家長來吧。”

她轉身就快步出了教室。

萬鵬只覺得頭重腳輕,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次日,萬律師夫婦被叫到學校。

下午回了家,萬律師對兒子說:“咱們轉個學吧。”

萬鵬:“為什麽?我跟老師道歉,在升旗儀式上當着全校道歉,這也不行嗎?”

父母面面相觑,含糊其辭讓他別想太多。

萬鵬家裏蹲了幾天,在本地資訊公衆號上,知道了為什麽一定要轉校。

——本市某中學一高中生醉酒後大鬧課堂,導致女教師意外流産。

萬鵬整個人都蒙了。

後來,認識的大人們都對他說:這不能全怪你……甚至都不能怪你。

萬鵬反問:不怪我?為什麽我被開除了?

“這不是開除,”萬媽媽說,“學校只是怕影響不好,我們配合下,轉個學就行了。”

萬鵬似懂非懂,最後道:“哦。”

失了戀、丢了狗、轉了學,人生路上一夕之間發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許多改變。

唯一算得上好事的,是起初那陣尖銳的疼,被後來的變故蓋了過去。

諸多原因,他要轉學去隔壁城市,走前去一中門口,等俞季陽放學,遠遠地,跟着他一路回了家。

俞季陽還是很漂亮,又很孤獨,一個人踩着月光,慢慢地走進那棟老舊的樓房,單元樓道口裏連盞燈都沒有,像野獸張開了嘴,他卻只能那樣走進去。

萬鵬不知道俞季陽有沒有感覺到他在身後。

也許模糊感覺到了,也許絲毫沒有。

可是他開始模糊地明白:俞季陽說過的許多話都是真的,還有許多是假的,真心混着假意,假意又裹着真心,不管是分手前,還是分手時。

俞季陽說很愛他的哥哥俞仲夏,哥哥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人。

初三時,哥哥為他出頭,和霸淩他的那幫小混蛋打群架,被其中一個不講武德的家夥偷襲,被棒球棍打斷了手臂,因此沒能參加當年的中考,這才留級了一年。

和萬鵬分手時,他說了這件事,并告訴萬鵬:“我看到那個人拿起了棒球棍,我沒提醒我哥,我就是想讓他為了我受傷,我心裏才平衡,憑什麽他就什麽都有啊?”

可是萬鵬後來拿這事去問俞仲夏,問他,你弟存心害你,你知道嗎?

“聽他胡說八道!還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整得像我骨折是他的功勞一樣。”

俞仲夏卻給了另外一種說法。

“他提醒我有個卵用,那幾個混蛋還叫了幫手,人太多了,怪我輕敵,當時打也打不過跑也不跑不了。”

“這條胳膊打了仨月石膏,就沒事了,這絕逼是幾種必然結果中,最好的一個了。”

“不是我吹,我就是吉星高照活體小錦鯉!”

“來,轉我轉我,讓你沾沾錦鯉運……哎?這就走了?不再聊五塊錢的嗎?”

最後還不忘補一句:

“你趕緊交個女朋友!別再去煩我弟!影響我弟高考我就打死你!”

俞仲夏的話,最多有一半是有用的。

而俞季陽的話,最多有一半是能信的。

譬如,俞季陽還說曾向高三體育生表白被拒,這就是假的。

都是練體育的,萬鵬托了三四個關系人,就聯系上了這個人。

他本意是想在轉學前找人約架。

他問:你打過俞季陽是嗎?

對方:啊?怎麽越傳越離譜啦?

萬鵬:?

這位體育生學長,認識了內向漂亮的俞季陽學弟,被激起了奇怪的保護欲,沒事就找俞季陽一起玩,兩人搞基的傳言甚嚣塵上。

終有一天,俞季陽忍不住尴尬地向學長表示:雖然你人很好,但我不想和你談戀愛。

學長大驚。第二天就跑路,再也沒找過俞季陽。

不久學長就交了女朋友。也許是為了證明什麽。

學長振振有詞:我沒打過他,這都亂傳的什麽東西?而且我真是直男,把俞季陽當朋友的,他想多了。

萬鵬心想誰管你是不是,随手就把這慫貨糊塗蛋學長的聯系方式删了。

他明白了一些。

但他仍不明白,為什麽俞季陽寧願搞成那樣,也要和自己分開?

明明他們就還喜歡着對方。

分開以後,他們都還留着彼此的微信好友,誰也沒有删掉對方。

但誰也沒再主動發過哪怕一個标點符號。

一年後,萬鵬磕磕碰碰地長到了十七歲。

沒辍學,正常升入了高三。

也不再是個墊底學渣,文化成績在體育生裏算是相當不錯。

還通過了110米跨欄國家二級運動員的評選。

年滿十八歲的俞季陽,考上了R大經管系。

萬鵬随時能看到他朋友圈裏的動态:

高考結束了

今天報志願

收到了R大通知書

哥哥給我買了新行李箱

落地北京

開始新生活

萬鵬很為他感到高興。

而萬鵬自己的朋友圈更熱鬧,除了訓練打卡,偶爾曬曬球鞋,其他都是:

陪寶貝看電影

女朋友替我抄課文

寶貝給我買了奶茶

女朋友的皮筋忘在了我的手腕上

冬天陪女票吃的第一個糖葫蘆

怎麽還不開學好想小仙女1551

由于“女朋友”在他朋友圈裏的演技過于高超,已臻化境,到了誰看到都要怒吃兩碗狗糧的程度。

以至于戀愛高手俞仲夏都上了當,過了好幾個月才知道:

萬鵬這個所謂的“女朋友”,是他從小紅書裏挑挑揀揀抄的秀恩愛文案,憑空捏出來的“小仙女”。

“你是不是有病?”俞仲夏幸災樂禍外加啼笑皆非,說,“你該不會以為,我弟看了你的朋友圈,還會吃這醋吧?早說了讓你們小學雞不要學大人搞基了,搞的這都是什麽玩意兒,魚看了要哭,俞仲夏看了要笑死。”

萬鵬演得風生水起,其實對俞季陽到底關不關心,心裏也沒底。

可被俞仲夏這麽說了就挺生氣,他表現出非常自信的模樣,酷酷地說:“他吃不吃醋你又知道了?我們倆的事,跟你說不着。”

俞仲夏冷笑,放嘲諷:“哦!那你還來求我帶你去玩?一邊兒去,我們兄弟出門玩的事,跟你也說不着。”

時值國慶假期将至,俞仲夏和對象一起帶俞季陽去廣州玩長隆。

萬鵬本來正撒潑打滾到一半,苦求俞仲夏一定再帶上他一起。

“哥!你是我親哥!”萬鵬一看不妙,軟硬兼施起來,“你要是不帶我,我就把你挖鼻屎的鬼畜視頻發給你對象。”

俞仲夏哈哈大笑:“快發!讓你嫂子長長見識!”

萬鵬:“……”

媽的,俞仲夏這種狗幣男的都能有對象!

他明明是個受害者,為什麽還要追妻火葬場?

總之結果是好的。

俞仲夏和他的對象,這一對舉世無雙的賢、伉、俪!

最終同意,除了帶着弟弟俞季陽,可以再帶上好哥們萬鵬。

四個年輕人浩浩蕩蕩雞飛狗跳、兄友弟恭亂七八糟,一起去了廣州長隆。

俞仲夏也上了高三,他在北京培訓播音特長,家屬也在北京讀書。

萬鵬從颍城飛過去,到白雲機場會和,見到了上述那一對,還有前男友俞季陽。

俞季陽一看到萬鵬,就躲在了哥哥身後,幾乎不與萬鵬對視。

但這是分開後,兩人第一次離得這麽近。

俞季陽長高了一些,頭發剪短了,皮膚還是很白,下巴比去年還尖了點,念高三可真辛苦。

萬鵬心裏激動得不着四六,簡直想沖上去把人一頓揉搓,按在懷裏狠狠吧唧幾口。

但他謹記着自己有“女朋友”的人設。

還做出一副懶得和俞季陽說話的樣子。

俞季陽也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

話說俞仲夏這厮還挺記仇。

和萬鵬和好了,但又沒完全和好。

因此他雖然同意萬鵬來了,也絲毫不幫萬鵬說好話,時不時還要在旁邊拆臺幾句,甚至一度表現出了非常希望俞季陽換個1的強烈願望。

大舅哥這心情也很好理解。

一般來說,很少有男的願意把妹妹嫁給自己兄弟,畢竟兄弟當兄弟的時候都是好兄弟,當成妹夫看屬實都不咋地,越看越辣雞。

萬鵬考慮到了這一層,出發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俞仲夏說什麽都不在乎。

畢竟此行目的明确,他就是為了撩一撩、釣一釣、騷一騷他的前男友俞季陽。

一年了,他已經什麽都懂了,再也不是去年那個親嘴都得人教的憨批了。

他要讓俞季陽見識一下,什麽叫行走的性感辣1!

等俞季陽被他釣得欲罷不能,他就把魚竿咔嚓一下撅折,冷笑着宣布:眼饞我吧?對我上頭了吧?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

把俞季陽氣得淚灑珠江,他也不會哄的,還要再繼續說些海王渣男話,例如:看你這麽難過,要不我就背着女朋友,勉為其難跟你搞搞地下情吧,但是名分你就不要想了。

他已經徹頭徹尾地悟了!看得見吃不着的就是最好的。

想得挺好。可惜俞季陽根本不理他,緊跟着俞仲夏,仿佛怕走丢了。

“你一直跟着你哥算什麽?”萬鵬追着想釣人家,追了半天,竿都沒機會抛,急眼了,還想激将人家,“你幾歲啊?”

俞季陽把頭一撇:“我哥不讓我跟你說話。”

俞仲夏滿意極了,道:“做得好,別理他。”

萬鵬:“……”

他感覺像被孤立了,想好的招也使不出來。實際上好像也沒什麽招。

假裝有女朋友什麽的想奏效,是要建立在俞季陽會吃醋,還喜歡他的基礎上。

難道不喜歡他了嗎?他現在明明就還是一樣帥啊!

萬鵬陡然間懷疑起了親媽指定全國高中生男子組第一帥的權威性。

活活忍了兩天,最後他還是忍不住翻了臉,傍晚回到酒店,一行人該去吃飯,他冷着一張帥臉甩手走人,獨自回房間生起了悶氣。

一年了,他試着想去喜歡別人,橫豎情窦都開了,照理說喜歡上一個別的誰,應該不難吧?

怎麽試來試去都沒結果?吃了秤砣的王八都沒他這麽死心眼,還是只想喜歡這一個。

去年深秋,他挑了班上一個外向開朗的女同學,找人家說想談個戀愛。

女同學問他為什麽找上她,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想好的“喜歡你”這種瞎話根本說不出來。

女同學想了想,說看在你挺帥的份上,可以試一個禮拜。

于是他勤勤懇懇地實習,給她買早餐,送她回家,準備小禮物,甚至還想從網上抄一封情書。

沒等他抄完,一個禮拜到了,女同學說算了吧,我看你對我也沒那意思。

他急忙否認說,還是有一點的,再續一個禮拜,意思總能涓滴成海,積少成多。

女同學哭笑不得,說,第一眼有了,以後才能越來越多,咱倆第一眼就沒有。

他醍醐灌頂了:是一見鐘情誤了我。

如果能倒帶重來,重新回到去年夏天,他才不要什麽第一眼就有,一個眼神就把自己賠進去,誰見了不說一句蠢材。

他對俞季陽是一眼萬年了,人家俞季陽對他不過是見色起意。

男孩子不能長得太帥!

要不,回家吧?他有點想爸媽了,也想弟弟。

這兒都沒人理他,也沒人拿他當回事。

房門被輕輕敲了兩聲。

傷春悲秋的萬鵬原地警醒:如果是客房服務來敲門一定會自報身份,如果是俞仲夏來敲門一定會伴随哔哔叭叭,那門外的,只能是……

“來了!”萬鵬快速到穿衣鏡前整理了下儀表,酷帥拽地開了門,裝出一臉沒想到,“你怎麽來了?”

俞季陽站在門口,背着手,姿态和表情都非常随意,輕巧地說:“我來看看你。”

萬鵬自以為到了主場,兇得很,說:“我有什麽好看的?”

俞季陽的唇角翹了翹,三分綠茶三分譏诮四分漫不經心,說:“看你笑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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