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湖邊人“珠兒別哭!”

怪不得祖母叫一家人吃飯,原來竟是這麽個意思。

沈珠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卻聽沈萬安嘻嘻一笑,調侃道:“嫂嫂,連大哥這樣的榆木腦袋,都能為你轉變,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可喜可賀啊。”

蘇姨娘進門也有十幾年了,可這麽些年,卻一直沒有被扶正,一度讓人以為,這輩子就這麽過了。

誰曾想,沈萬琏竟改變心意,讓她做繼室。

可不是應了沈萬安那句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老太太怕沈萬安嘴沒把門,胡言亂語。

便出聲輕斥道:“萬安,吃你的酒,少說一句。”

說着嘆道:“其實這事擱在我心裏多年,也是時候搬上臺面說一說了,沈家雖不是高門大戶,可在這淮陰縣裏,也算是有頭有臉的,這麽多年自珠兒她娘走後,就沒有當家主母,于情于理也說不過去,不過話說回來,也怨我。”

看沈老太太責怪自己,沈萬琏忍不住勸道:“娘,您這又是……”

沈老太太打斷他:“萬琏,娘再不說,就怕沒機會說了,娘都六十好幾的人了,趁着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就讓我把話說出來。”

沈萬琏平日最是孝順,聽沈老太太這麽說,這才點點頭。

沈老太太說完這話,又看着沈珠:“珠丫頭,有些話你爹不便跟你說,就由我這個祖母跟你說。

“蘇姨娘過門這麽久,你平日裏對她冷冰冰的,你爹爹疼你,從不說一句重話,那時候祖母想你還小,沒有娘疼才會這樣,心裏也不由偏着你多些。”

“可如今你大了,也該懂事了,以後姨娘就是你的嫡母,你也該叫她一聲母親,一家人親親熱熱的,也好讓你爹放得下心,你說祖母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沈珠垂着眸,心裏五味雜陳,泛着酸,就連方才的酒釀湯圓,含在嘴裏,也只餘下苦味。

末了,沈老太太一句話結尾:“你不說話,祖母就當你同意了。”

她能說什麽?這些都是決定好的事,她來這裏,不過是個參與者,一個過客罷了。

祖母說出來的話,就連爹都不能不聽,何況是她。

角落裏的沈珠孤零零的,仿佛被世人遺棄了一樣。

爹抱着歡哥兒,手裏拿着花鼓逗弄他,蘇姨娘……啊,不對,應該是沈太太才對,她挨着爹坐着,就連沈芸也湊了上去,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多好啊!

沈珠心裏苦笑,不知不覺拿了酒,就往嘴裏灌,春燕在旁忙攔着:“大小姐,這可是酒,不是茶。”

耳邊的歡聲笑語,讓沈珠心裏更是失落,她含糊的說了句:“有什麽關系。”仰着頭一飲而盡,辛辣感入喉,嗆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春燕心疼的道:“大小姐,叫你別喝了,你就是不聽。”

正說着,沈珠忽然站了起來:“祖母,爹,二叔。”

又瞟了眼所謂的“沈太太”,低聲道:“母親。”

這才找了個借口:“珠兒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她累了,确實累了,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沈萬琏看過來,擔憂的問:“珠兒,哪裏不好了?跟爹爹說,可別憋着心裏?”

沈珠偏過頭:“沒事,就是困了。”說着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萬琏不放心,要起身去追,卻被沈老太太喚住:“這孩子從小就被你慣的,都成什麽樣了,随她吧,過陣子她就想開了。”

推開門,一陣涼風撲面而來,帶着院子裏的杏花的味道,鑽進沈珠的鼻息,淡淡的花香,就如一盞清茶,那苦澀之味,才慢慢減輕。

天已經黑了,春燕打着燈籠上前:“大小姐,夜裏涼,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沈珠搖搖頭:“我還不想回去,去蓮池走走吧。”

蓮池不遠,就挨着棠梨苑邊上,這個季節不是蓮花開的時候,春燕知道她心裏苦悶,想去透透氣,左右想着不遠,只得答應下來。

走了半刻時辰,她們才到了蓮池。

可沒一會,沈珠忽然說:“春燕,去把我房裏的孔明燈拿來,我想娘了,有好多話想跟她說。”

孔明燈向來作祈福之用,傳說也可跟逝者相通,把想對逝者說的話,寫在上面,就可以讓逝者知曉了。

春燕看四下靜悄悄的,猶豫了會:“可…可是我一走,大小姐一個人在這,奴婢不放心。”

若是平日裏,這樣黑的天,沈珠定會害怕,可不知為何,今晚她心裏想着娘,竟什麽也不怕了。

沈珠道:“你去吧,左右一會兒功夫,也不會讓我久等,快去!”

春燕無法,知道沈珠倔強起來,也勸說不住,只得點頭道:“那奴婢去了,大小姐你可千萬別走開了,奴婢馬上就來。”

一來一回她算準了,半柱香足矣。

說着把燈籠遞給沈珠,自個提着裙子,飛快的往棠梨苑奔去。

黑夜裏,除了一星燈火,只有一纖弱的身影,她蹲在那裏,那樣嬌小無助。

“珠兒,是你麽?”身後溫潤的聲音傳來,如珠落玉盤一樣,在這暗夜裏,湖邊的夜風吹在身上,都不覺涼了。

沈珠忙轉頭,撲了過去:“哥哥,你可算--回來了!”聲音帶着哽咽,滿腹的委屈,幾乎是抑制不住,淚潸然落下。

“珠兒別哭!”沈玉心裏一驚:“有話慢慢說,到底怎麽了?”

他越如此問,沈珠哭得更兇了,可以說她從小到大,還從未這麽傷心過,一時間沈玉又是心疼,又不知所措。

他只得從袖口摸出錦帕,為她拭淚,又溫聲勸道:“哥哥陪着你,若你不想說,就罷了,可是有一件,再如何傷心也好,都不能把自個的身子哭壞了,嗯?”

哭了一會兒,沈珠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又聽沈玉細細密密的安慰她,說了這些日子來,在路途中的趣事,她才止了哭聲。

“可好些了?”沈玉溫溫一笑,就如無暇美玉一樣,讓沈珠心裏越發溫暖:“可以和哥哥說說麽?我的好珠兒因何事,哭哭啼啼的?”

“我…”沈珠嘴角動了動,剛要出聲,卻聽沈玉道:“莫動。”話剛落,只聞到一陣檀香味,朝她席卷而來,沈玉修長的手指落下,在她發鬓上劃過,而後聽到他一聲輕笑:“可以了。”

原來…是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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