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鴻願 家園
“遠道而來的客人。”随着小女孩的歡笑聲, 人頭馬的聲音溫柔的落下:“請坐。”
對方踩着優雅的步伐從樓梯上走下來,施施然的在客廳大沙發上落座,她的馬身純白, 馬尾上居然還編着小辮兒,坐下的時候下半身斜靠在沙發上,上半身向上挺着,手裏還拿起了一杯紅茶:“許久不見,是小顧戚啊。”
顧戚眯着眼眸看她。
她進化的十分完美, 幾乎将感染者的外形和人類的模樣完整的雜糅到了一起,她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個人類一樣。
顧戚覺得有些棘手,他堵在門口沒有進去, 其餘人自然也沒有進去,陳戒還暗戳戳的拿着槍頭指着那個人頭馬,但是在看到馬背上滑下來的小女孩的時候,陳戒的槍口就有些舉不起來了。
這是一個人類啊, 他想。
小女孩想要跑到顧戚哪裏,卻被媽媽的手臂給摁住了,她擡起頭來, 就看見媽媽溫柔的眼:“寶貝, 和周念哥哥一起上去找爸爸玩兒, 好麽?”
小女孩不想答應,她想去跟顧戚哥哥玩兒, 這是他們約定好了的,但是一旁的周念,就是一頭卷發的漂亮哥哥,已經一彎腰,拉着她的手臂離開了。
“我們去找爸爸。”周念低聲哄着孩子說:“囡囡不在, 爸爸不好好吃飯的。”
想起不乖乖吃飯的爸爸,小女孩只好舍棄了顧戚哥哥,跟着周念上了二樓。
二樓走廊最深處的一個房間內,窗簾拉的厚厚的,小女孩打開門,快活的奔了進去:“爸爸!”
卧室裏有兩個人,一個被鐵鏈子鎖在床上,另一個靠在床邊守着人,見小女孩進來了,守着人的那個猶豫了一會兒,緩緩地走出了門。
門外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輪廓。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生,大概十八九歲,剛成年的模樣,身上套着一個運動服外套,臉上帶着幾分疲憊,見了周念,他才問:“她出去了?”
“沒出去,樓下呢。”周念靠着牆,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又來了客人。”
頓了頓,周念說:“王啓,爺這輩子都沒給人洗過臭襪子,要他媽不是你,我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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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得青年人、也就是王啓,略顯心虛的偏過了臉,片刻後才低聲說了一句:“我也沒想到啊。”
周念和王啓是在末日後相識結伴的,他們倆在酒吧裏集結了一圈小弟,本來打算找個地方好好發展一下的,結果王啓就挑中了這棟別墅。
當時王啓是怎麽說的來着?這別墅看着就很安全的樣子,然後周念就跟王啓一起進了別墅。
他們進別墅的時候第一個遇到的是個抱着孩子的中年男人,對方正在帶着小孩做作業,見到了他們後神色慌亂,喊他們快跑,說這屋裏有個感染者。
當時王啓那股勁兒就上來了,心說有感染者正好,我這大刀也饑渴難耐許久了,當即扯着不情不願的周念就上來了。
僅僅一回合,他們倆就都歇菜了,那馬蹄踩着他們倆的胸口,踩得倆人直吐血,王啓聽見那匹人頭馬說:“哎,好為難,不問自來的客人啊,我答應了我丈夫不再吃人了,你們為什麽還要來。”
王啓心說“那您就高擡貴蹄快放我們走吧”,又聽那匹人頭馬說:“你們踩壞了我的家具,是要賠的。”
然後周念和王啓就被迫留下來,周念天天做飯洗衣伺候孩子,那匹人頭馬把他當成保姆用,王啓負責陪着那位丈夫——沒錯,就是之前喊他們快跑的那位丈夫,在因為某些矛盾而逃跑不成之後,開始拒絕吃飯。
周念做夢都他媽沒想到,他這輩子居然還有伺候感染者的時候,他還得給那匹馬編馬尾辮兒!
倆夫妻打架,他們局外人遭殃。
王啓長長的嘆了口氣。
就算是跨越了種族的愛情,也要面臨夫妻矛盾啊。
“樓下來的那些,打得過嗎?”王啓憂傷的問:“我想念我的小弟們了。”
“你那群小弟早跑了。”周念冷笑一聲,順帶看了一眼卧室裏:“去看看李哥和他閨女,這倆人要出事兒咱倆得被那匹馬踩成肉泥。”
王啓又去卧室裏。
周念一個人晃蕩着下了樓,他也沒有下去很多,只是在樓梯一半兒的地方坐下,這是個好位置,可以看到一樓發生了什麽,也可以随時回到二樓上。
一樓底下,那些來訪的客人已經坐下了,正在跟那匹人頭馬說話。
從周念的角度向下看,能看到那匹馬的馬尾随意的甩來甩去——那上面的馬尾辮兒還是他親手給辮的。
雖然他讨厭伺候人,也讨厭伺候馬,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感染者十分純良無害,她從來不會去主動害人,餓了就去隔壁吃吃草啃啃花。
他們別墅隔壁有一大片花海,那些花也是變異花,一朵花有人的腦袋大,柔軟的花瓣下面是鋒利的鋸齒,每次進食的時候,人頭馬還會捧着一本詩集書安靜地讀,那些花都急的在馬身身上亂咬,但就是咬不破一點皮。
如果全世界的感染者都這麽平和,那就好了。
但是別人不這麽想。
從周念過來以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已經上門了三波客人,每一波客人都試圖挖出那頭馬的晶核,手段十分惡劣,無所不用至極,甚至還有人沖那個小女孩下手。
折騰的次數多了,周念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人更壞一點,還是感染者更壞一點。
“我們安全區有清剿任務,以後還是會來這裏清繳的。”這時候,周念聽見客廳裏的人說:“你既然有理智,就應該知道這裏并不安全,還是早走為妙。”
說話的人坐在沙發上,跟人頭馬面對面,神色十分輕松自然,像是在跟一個老朋友敘舊一樣,繼續說道:“阿姨,我小時候您還給我補過課呢,我記得的。”
這一套理智加情感的組合拳打下來,被打的人,啊不,被打的馬也很煩,小勺子攪着手裏的咖啡杯,半天才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變成了這樣,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顧戚半響也沒說話。
他上輩子起步太晚,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走別人走過的路,也從沒見過其他的風景,聽到的、知道的,也都是別人轉述而來的,別人和他說感染者都是沒有理智的,都會吃人,他就覺得是這樣,可是到了這輩子,才漸漸發現并不是。
有少數的感染者是有自己的理智和行事标準的,大概是因為從人類變成感染者的時候,他們的身上萦繞着的某種情緒被放大無數倍,所以他們執拗的在追求某種東西。
比如鳥嘴醫生,會一直解剖別人,給別人做手術,比如唐落,會想方設法的保護簡易,比如他們隊伍裏現在跟着楚越的鳥人,雖然是個感染者,但明顯是不傷人的。
有些感染者會被嗜血的欲望支配,有些感染者卻還有一顆人類的心。
顧戚沒變成感染者過,但想起上輩子的江彧,他又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
說話間,顧戚掃了一眼旁邊的江彧。
江彧就坐在他的另一邊,盯着那匹馬的馬腿看,在看馬腿的時候,他身後的尾巴繃得很緊,大概是在警惕對方會突然跳起來攻擊。
顧戚看見馬尾和江彧的尾巴時又有些恍惚——是誰規定了感染者和人類的區別呢?感染者能說人話,人類也會長出尾巴。
“我也早有這個想法,我想找個沒有人類到達的地方,建立一個家園,收留像是我這樣的感染者,說不定有一天,人類和我們可以和平共處。”
人頭馬說到這裏,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沖顧戚笑了一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以後再見面吧。”
顧戚回過神來,微微點頭。
人頭馬利落的起身,往樓上走去,馬蹄噠噠的踩在地上,期間還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大概是偷聽的人起身也跑上了樓。
“顧,顧戚?就這樣嗎?”一直在沙發後面站着,手裏拿着槍的陳戒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她就這麽走了?她不來吃我們嗎?”
“她吃了你,怎麽跟你自己女兒交代?”顧戚沒看陳戒,而是站起身來,随意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語氣平淡的回:“楚越,一會兒你上去問問她,要去哪裏辦一個家園。”
楚越顯然沒想到顧戚會安排他上去,畢竟他不是那種有自保能力的人,但顧戚安排了,他就點點頭,擡腳就往上走。
陳妄跟在他身後,經過顧戚時,兩人的目光深深地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