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杜與孔雀
正悶着頭閨怨自憐不已,忽然有只汗淋淋的熱手伸過來在他臉上掐了一把。
“不是吧祖宗,坐馬車也能摔傷?”
“呵呵呵呵,千金難買我樂意。”
最光陰搖着腦袋“啧啧”兩聲,像在平衡被他當街抛棄之仇跟腳傷的現世報之間的重量差,末了,捏捏青紫的腳踝,聽绮羅生撕心裂肺慘叫不已,滿意地直起腰拍拍手。
廳堂足夠寬敞明亮,整整齊齊擺着幾百張竹藤椅,頂上垂着不少彩色條帶裝點,前來休憩的人卻極少,大部分客人都帶着行囊在外面曬太陽釣魚。
绮羅生狐疑地看他不時在自己眼前晃悠,閑得黃鼠狼一樣,大力一指屋檐下白花花的太陽。
“給我擡過去,我曬曬。”
南國的冬日,太陽下跟屋內的溫度堪稱兩個季節,呆久了有點着涼,臉頰上、胳膊上起了層雞皮疙瘩。
最光陰猶豫一下,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麽,跑過來使足吃奶勁兒連人帶椅子往上提,居然沒成功。
“呀——太重了!”
“……”绮羅生嘴角抽搐,滿臉此人蠢到足夠可以的無語表情,默默站起來單腳跳着往外頭,太陽下站定,金雞獨立,回頭懶洋洋哼唧,“椅子啊親,我說擡椅子出來!”
最光陰難得面上掠過一絲微紅。
長竹椅,兩個人躺在上頭翹着腳,美美曬足幾個小時,直曬得渾身發軟,眼冒金星。
對最光陰今日異常的舉動:放棄釣魚而跟自己鬼混;绮羅生的解釋是,自打第一天見面開始,他就從沒有給小警察留下過好印象,藍薇吧那種地方抓進局子,接二連三不是哭就是醉,潑婦一樣尋死覓活,好容易出來游玩還崴腳。
绮羅生悲哀地認為,最光陰把他當成弱不禁風的女孩兒了。
更悲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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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光陰也這麽告訴自己,身為人民警察需要培養泛濫的愛心,一切都僅僅是責任感而已!
他卻不知道,緣分二字經不起推敲,想着想着便偏離航道,駛向未知的方向。
華燈初上,衆人再次返回熱鬧的古鎮,随意找了處幹淨的民居特色菜館,燙了幾壺梅子酒,混個肚子半圓。
都是“酒經殺場”的漢子們,這點甜滋滋的東西只夠當飲料,見兄弟們喝得不甚過瘾,孔雀點手又喊了兩瓶白的。
白天又是長途跋涉又是暴日垂釣,衆人早累得不行,渾千手頭一個跳起來叫好,他酒量一般,酒興卻比誰都大。誰知才伸手,被一只粗壯的手臂攔住。
“老杜,啥意思?”
“少喝點,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裏。”
“切,誰還能怎麽着咱們不成?”渾千手不以為然,擰開先給他滿滿斟一杯,“來兄弟,這杯敬我們闊別已久的交情!”
酒落肚,話匣子打開了,“想當初咱們幾個湊到一起,雖沒有拜把子的交情,也差不離都是我渾千手的好兄弟,這幾年大家各奔前程,有混得好的,比如孔雀,你看他模樣好派頭足,放在人堆裏耀眼奪目;也有混得差些,比如我,再往後,也不知在座的幾個還能不能有緣繼續……”
杜舞雩開始還不願飲了那杯,見他越說越離譜,仰頭把酒喝了,淡淡道:“老渾,話別亂講,離了隊伍不代表咱們交情也離了。”
“話雖如此,有句話叫此一時、彼一時,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良禽擇木而栖,對不?栖到哪了?自然是越高越好!”
手舞足蹈又講了半天。習慣他這幅模樣的黃羽客和最光陰一笑了之,偶爾起哄兩句,權當聽個笑話,都是混日子的俗人,誰還沒個郁結的內心不成。
誰知有個人意外地也跟着湊了幾句。
“說得對渾千手,兄弟又不是媳婦,還能一輩子不成?來,喝起!”
孔雀站起來跟他連幹了三杯,烈酒入喉,喝得猛了,嗆得險些緩不過來。不知是量淺還是有心事,端了杯便放不下,挨圈劃拳瘋鬧起來,一杯一杯往肚子灌。
最光陰坐在他正對面,見狀嘴角抖了抖,若是兩個月前他肯定不會有什麽想法,但自從目睹寄居在他家的小子買醉的作樣,一眼便看出內中端倪,眼神跟着瞟到杜舞雩臉上,似乎他也有些不對勁,陰郁地吓人。
“小绮也來,你這孩子面善,性格好,我喜歡!”
孔雀給绮羅生也倒了個滿杯。
腳傷回來時綁了紗布固定,高高翹在旁邊獨椅上,绮羅生半個身子湊在桌子旁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猛見面前多了杯酒,臉上泛苦色:“噢,行吧。”他性子好,不喜歡拂逆他人的要求。
“行什麽行,你再吐,今晚老子肯定不讓你上床。”
還沒端起來,被最光陰搶先拿走。這句本來是正經話,他被绮羅生酗酒的慘樣弄得留下陰影,兩人的房間又是一張床,不願讓他上床也是實情,誰知全桌子一陣靜寂,目瞪口呆往他們這裏看,绮羅生尴尬萬分,恨恨道:“姓最的滾蛋,別亂說!”
說罷擡眼掃過孔雀臉上,那人正對他意味深長一笑。
正是這一笑,竟讓二人意外的走近不少。
酒桌插曲很快過了,酒吧裏DJ的音樂震耳欲聾,頻閃燈刺得人眼睛發懵,接肩擦踵的人們臉上俱是扭曲的興奮,無數雙默默打量的眼神四處下網投餌,只等遇到另一雙眼睛的迎視,上鈎。
加上那次失足,绮羅生第二次進吧,全場不乏幾個身材姣好的肌肉男,穿着貼身T恤,招蜂引蝶。可惜他興趣寥寥,悶頭拿着新買的手機玩弄,也不跟人搭話。
孔雀不知從哪個地方又鑽回來,臉上滿是熱氣,勾着他脖子大聲道:“怎麽不過來玩?”
指指遠處幾個陌生的男孩,其中有個戴眼鏡的斯文男觀察绮羅生很久,舉杯向他示意。
绮羅生猛搖頭,除了前男友意琦行以外,他還是頭一次跟男人這麽近距離接觸,孔雀臉上的皮膚軟軟,不經意蹭在他耳朵上,慌得绮羅生忙站起來,手忙腳亂比劃:“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啧,”孔雀盯着他看半晌,恰好此時音樂聲停,燈光也舒緩幾分,淡淡的橙色給人的臉龐蒙上一層溫情。
“你為什麽會單獨喊我來、這裏?”绮羅生想了想,問出憋在心裏的話,“最光陰跟我只是朋友。”
“也許吧,小最不願承認喜歡你。”
“什麽?”绮羅生一驚,有些張口結舌,他心底隐隐掠過之前最光陰扛着他離開沙發,蹲在浴缸旁給他翻手機信息的鏡頭,最光陰對他的關心确實不少,但那家夥愣頭愣腦一根直男,怎麽可能?想來想去也覺得孔雀多心。
“呵,”孔雀也懶得再提醒他,背靠着吧臺,像是自語,輕輕道,“管他呢,反正我也失戀了。”
聲音如柳絮一般飛入绮羅生耳中,讓他不免錯覺,好像周圍的燈紅酒綠也跟着輕飄飄淡了幾分,看什麽都沾惹愁緒。
對于他跟老杜,绮羅生只聽最光陰偶爾提過幾句,大概是當初孔雀追到老杜入伍,吃了不少苦頭,朝夕相伴兩年以後,表白,卻被老杜抽了一巴掌。
兩人後來還是當成了兄弟,但明眼人都知道,前前後後孔雀等了八年,可是等得夠久,被傷得也夠透。
“什麽時候的事?”绮羅生問。
“白天你們沒跟上來。我跟他說累了,休假結束就走,以後要離海市遠遠的,離他遠遠的。”
孔雀垂着眼睛笑笑,像是要遮掩眼底的失望與哀傷。
“我玩不起了,早該如此。”
也許是沉溺于自己心事太久,那一刻绮羅生反而心頭湧上幾分清明。
原來選擇放手與決絕的人,也同樣不好過。
意琦行,你遠行陌生的他鄉莫非也是逃避?
果真如此,此刻的你得到救贖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