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別兩寬

意琦行約他一起去市郊的新校區看望老輔導員,之前他跟绮羅生一起報備的課題擱淺,手頭的資料需要做交接。

電話裏聊得簡約,都裝作跟平時沒什麽分別,挂斷前意琦行才玩笑似地問了句:“想我了麽?”

明明昨晚還抱一起着上演狗血劇情,轉了臉想忘記也難,绮羅生便回道:“你說呢。”

“嗯,我也想你。”意琦行飛快回道,語氣娴熟到绮羅生錯覺不管他怎麽回答,對方都會接這麽一句,又像是帶着不同以往的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興。

绮羅生心腸又軟了一分,平心而論,不管他對意琦行的感情還剩多少,單是知道這樣一個人同在一個城市的某個地方,就足以讓他安心許多,睜眼閉眼都有個活生生的人惦念,而不是自己憋悶在空蕩蕩的感情世界,沒有宣洩透氣的出口。

“你如果留在海市多好。”

怎麽想便怎麽說,路上绮羅生一邊開車,一邊大言不慚。

意琦行靠在副駕駛背上,臉色蠟黃,雙眼帶着血絲,宿醉和情傷之下,顯然也沒有那麽從容,聞言接道:“是不是我留下,你就肯回到我身邊?”

绮羅生一聽,這種溝通方式甚好,心平氣和,自嘲自弄,不至于尴尬,回他:“那倒未必,這兩者是必要不充分條件,留不留在你,其他選擇在我。再說這都是無謂的假設廢話,還不如聊聊中了五百萬彩票怎麽花來得動心。”

說着,前方遇到紅燈路口,車子停下。

意琦行無奈地笑笑,說不出反駁的話,聲音有些微啞道:“家裏老爺子催得狠了,實在煩心。這幾年如果不是遇到你,真是過得夠糟糕,仔細想想,能被你喜歡過……也是幸運事。”

“過”字略帶着猶豫,刺痛绮羅生心尖,他想,原來在意琦行心中兩人也是時過境遷、無可挽回麽,勉強道:“那我不是更幸運,多少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學長,三兩句就被我騙到手。哎,你沒算算這幾年我幫你收的情書和禮物堆了有多少?”

“……剛開學不久,我就注意到你了,”意琦行想了想,沒接他的話,繼續說,“其實是我先喜歡你,在你面前轉悠了足足一年,本來想着等不及就下手,結果你先沉不住氣跑過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嗯嗯???你在說什麽?”绮羅生愣。

“不信?你再好好回想回想,從一開始離得八竿子遠變成一個球隊,一個樓層,一個社團,輕而易舉天天見面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惦記上你。”

“意琦行,”绮羅生只顧着歪頭跟他說話,身後一串車喇叭聲提醒他綠燈趕緊走,忙松了剎車,一邊轉方向盤,一邊無可思議搖搖頭,“這種話我怎麽從來沒聽過?還是說,要不是咱倆分手你打算一直隐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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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先動心重要嗎,感情這種事必然是你情我願才有樂趣。”

“意思是我現在不願跟你複合,代表我們倆的感情不在一條基礎線上,對你來說放棄也是正常?”绮羅生冷笑一聲。

意琦行苦笑:“真會歪解,我當然巴不得你跟我好,只是幾年的分離擺在眼前,我沒有料到這件事對你的觸動那麽大。”

“呵,我也沒料到,這件事對你來說這麽理所當然。”

說到分歧處口氣變得生硬,兩人有默契都閉嘴,任由長長的沉默将心頭的不愉快慢慢沖淡些。

新區剛剛修建完不久,趕上擴招起來各大院校學員激增,大多數高校都開始搞個地盤大、派頭足、門庭牛B的現代式新校區。海大作為這城市像模像樣的重點高校,圈足幾千平方公裏的地盤,聯排教學樓,操場巨大,新移植的樹苗未成蔭,擋不住陽光的暴曬,兩個人下車後走了半天,還沒摸着教學區的影兒。

绮羅生:“……不然把車開到人行道。”

意琦行看眼前一條蜿蜒的小徑延伸出去不知都多遠,車庫周圍全是綠草如茵的大塊草地,旁邊一條小溪嘩啦啦響,連個學生的影子都看不到,沉吟道:“是不是跑到B區了,這邊沒修好!”

“剛才的路口走岔道?”绮羅生臉皺成一團,“我靠再走回去又是半個小時,真累。”

自從搬出宿舍後,他天天睡到自然醒,唯一的運動是下樓買菜做飯,饒是如此,等電梯的功夫都嫌費神,哪還有當初健步如飛的樣子。

人一惰,懶癌細胞擴散急劇。

“要不我背你?”意琦行笑道,“也不知道你小子長胖了沒有。”

绮羅生厚着臉,咬牙橫心道:“你背吧!壓扁了我都不下來!”

不過實際證明擔心多餘,意琦行輕輕松松背着他還能颠兩下,雙手攬住膝蓋彎曲處,腰板筆直,一步步又朝原路返回走。

绮羅生趴在他肩頭,視線看過去汗液正順着意琦行的臉頰滑落,滾過鎖骨,淌進衣領裏。氣息未變,近在耳畔的聲音低沉而又悅耳,是他最想要的安心。

到這時真是能享受一分是一分,賺一厘是一厘,绮羅生從褲兜裏掏出紙巾給他揩汗,揩完又給自己揩,一副悠閑自在跟他搭話。

“那邊怎麽樣,過得舒心不?”

“很充實,學習節奏跟海大簡直兩個極端。你呢,脫離我的魔爪後過得怎麽樣?”

“很……滋潤,”绮羅生回想着自己半死不活趴在沙發上狂吐,胃痛得蜷縮成團,眼淚嘩嘩流的慘狀,“雖然沒幹什麽正經事,至少扛過來了。”

“死不了。”

“绮绮,”意琦行拉開車門,将他躺着放在後排座椅上,人也跟着壓過來,撫摸他眼角的微潤濕意。

“我很舍不得你。”

“嗯,我知道,”绮羅生閉上眼,跟他抱了一會,安安靜靜的聽彼此的呼吸聲,停了陣,低着嗓音問他,“幾年?”

意琦行沒有回答他,而是凝視他顫抖的睫毛,在鼻翼輕輕吻了吻,又滑落到唇角。

口渴,唇幹燥,力道太輕吻上去甚至沒有清晰地觸覺,绮羅生心裏酸澀,不覺上擡些腦袋,兩人的唇瓣緊緊貼住。

最後一次了,绮羅生在心裏跟自己說,告別的吻卻是這樣陌生,百般顧忌,再無從前恩愛時的影子。

意琦行未曾開口讓他等,他便知道對方失了信心,也失了希望。

或者從頭開始一段新戀情會更好,踩着前一段積累的傷痕上,平白添幾分經驗取勝的信心。

入夜,屋子裏黑漆漆一片。

沙發上一個孤零零的人影久久端坐着,再次品味心頭、身旁空蕩蕩的茫然無措。

桌上的一閃一閃的手機信息提示他那個人已經遠走,一座城市少了一個人,突然像空陷沉淪大半,讓人忍不住懷疑獨身孤留的意義何在。

他在這一刻更加篤定認可自己內心不夠強大,無法承受一段朝夕不見的感情。“形”與“神”原本一體,少了其中哪一樣相互慰藉,都讓人心生怨恨。

又或者人本性就自私,愛自己勝過所有一切,愛戀愛的感覺也勝過愛情本身。

那麽,意琦行肯定犯了前一條罪過,而他,則墜入後一條魔障。

兩條不願曲折求同的道路就這樣擦肩而過,背道而馳,越走越遠,等到回頭時已看不見彼此的起點。

“六年。”

意琦行說,“六年後,我回來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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