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微觀世界

天大亮。

強烈的光線投射在眼皮上,未睜開便被光感刺得不舒适,緊接着一個軟軟的家夥跳上胸口,伸出濕漉漉的小舌頭不停舔他的臉頰,一邊舔,嘴裏還嗚嗚着。

“小九……”绮羅生疲倦地偏開腦袋躲避,嘴裏咕哝道,“別鬧啦。”

小舌頭繼續舔,爪子蹬踩在他咽喉部位,導致他呼吸不通暢。

绮羅生粗着脖子,眉頭大蹙,閉眼伸手來抓它,誰想抓到個男人結實的手臂,半夢半醒間還以為白小九變成大活人,驚得立刻彈坐起來,正撞在一個人的腦門上。

“擦……”吃痛喊道,撞得狠了,險些迸出眼淚花。

最光陰原本拎着白小九在他臉上蹂、躏,蔫壞蔫壞地笑,猛地額頭被狠狠一擊,腦中嗡鳴一聲,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放下白小九後,臉色不善,敲敲桌子道:“開工了!”

绮羅生不明所以,心裏更是灰涼涼地提不起半分勁兒,揮揮手道:“我再睡會,你自己玩。”

臉對着沙發靠背使勁埋進去,身體自動蜷縮成大蝦,最光陰看着他的招牌動作簡直哭笑不得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好耐心,從他卧房裏把臺歷拎出來,上面紅筆圈了個大大的死亡日期,标明考試科目--機械設計。

最光陰把日期念給他聽,又掐指頭算:“還有一個月,以你的智商現在再不補課,估計徹底沒戲玩完。”

“大蝦”聞言身體動了一下,像是憋出一聲不屑的哼哼,之後再沒其他動靜。

“绮羅生!喂!”最光陰對着他大後背無語凝噎,心說我怎麽比他還操心這事,伸指頭大力戳他脊梁骨,手勁很大,才戳了兩下,“大蝦”吃不住痛轉過身,顯得灰頭喪氣毫無精力,抓住他手指,聲音低低道:“小最,我現在好煩,今天什麽事都不想做,好不好。”

平時兩人互損互掐習慣,最光陰對他即便有意無意的關心,也帶着粗魯的外衣,比如把醉趴的人直接塞浴缸裏沖洗,嘲弄他的讀幾年大學畢不了業。他嘴巴毒,绮羅生就反唇相譏,從不讓他輕易得逞。誰知此刻忽然一反常态,輕言軟語小聲哀求他,細長的眉眼中滿是疲憊與憂傷,最光陰距離他很近,看得心頭一凜,湧上一層輕柔的、莫名的思緒,漸漸放大蔓延到填滿整個胸腔。他幾乎是下意識“蹭”地站起身,擡手抓抓腦袋,好半天,出門左拐的理智才繞回來,嘀咕道:“随便你,愛幹嘛幹嘛。”

海邊露天籃球場。

遠處成群結隊的小朋友們穿着花花綠綠的單衣,在沙灘上嬉鬧玩耍,笑聲不時遠遠飄過來。

球場四周散倒幾輛自行車,圍觀的三五個男孩年齡不大,正抓着欄網的空隙處緊緊盯着球場上的變化,眼神不時随着傳球的方向移動,偶爾輕微“噗”地一聲,球從半空中穩穩地空心入籃後,嘴裏跟着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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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光陰穿着大褲衩和背心,脊背上滿是汗水,太陽光一曬熠熠發亮,他把外衣和手表随意卷成團扔在球場邊線上,看見籃球朝自己飛過來急忙墊着腳後退迎接,縱身躍起,胳膊伸長朝籃球攬去,眼看指尖就要碰到球身,猛然斜刺裏竄出來一條身影,比他蹦得還高,搶到球後,落地、轉身,前踏兩步騰空扣籃。

“好!”旁邊的小男孩們喝了聲彩。

再看落地後的最光陰,臉上汗熱得通紅,咧着嘴喘氣,聽到球場另一端的人沖他喊了聲“什麽情況”,攤開手做了個“無奈”地動作。

“想什麽呢,今天這麽心不在焉。”

痕千古過來拍拍他肩頭,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被這種不上道的小子打得稀啪爛,以後還想不想在球場混?”

“沒啥,走神了。”

最光陰擰開水一口氣灌半瓶,又擡手腕擦汗,苦笑一聲道,“再來,這次不讓着他們。”

“哈哈,”痕千古爽朗笑道,“算了,讓那幾個小孩替代,咱倆換地方坐坐。”

說是換地方,也不過是從主戰場轉移到一旁觀衆席上,邊看球邊聊。

痕千古與他算兄弟單位,轉業後考入司法系統做警察,兩人見面時間較多,常常湊到在休班來這個籃球場,一耗便是大半個下午。自從最光陰上次生病後,痕千古還是頭次見他,聊幾句工作上的閑事罷,話題轉變。

“小最,最近有什麽打算?”

最光陰笑笑,翹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拎着礦泉水自然下垂,神情吊兒郎當:“還有什麽打算,在單位接着混呗。”

“你小子真能沉得住氣,當初我們都以為你說着玩而已,沒想到小片警也能幹得風生水起。”

“警察同志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片警就片警,正好我也沒大志向,走一步說一步。”

“哈哈,話是這麽說,依你的條件還是可惜了,”痕千古想了想道,“當初你家老爺子的背景問題,本來該對你是很大的助力,誰知道碰上涉外這麽敏感的事,反倒把你給耽誤了,不然的話,留在部隊裏,就算沒混到老杜的級別,也差不多幾顆星了。”

“停,”最光陰急忙打住他,搖搖頭道,“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不靠爹不靠娘,自己從頭開幹也挺好,再說……”

他本來想的是再說不當警察也遇不到绮羅生,話到嘴邊一猶豫,道,“還能摸着槍就行,沒啥大要求。”

“嗯,這事急不得,”痕千古點點頭,“以後有好機遇,兄弟們會替你操心的。”

“哈哈,謝了!你那邊怎麽樣?”

“湊合吧。”痕千古簡簡單單說幾個字,從褲兜裏摸出煙點燃,又遞給最光陰一支,最光陰接過來含在嘴裏叼着,卻沒點火。

他想起此前跟绮羅生坦白聊天那夜,绮羅生似乎說痕千古跟他一樣,還勸過他別跟自己攪合一起,那時只覺得滑稽可笑,沒想到才過了不到半年時間,簡直要佩服他的英明神武了。

想到這裏,伸腳踢痕千古問:“找媳婦沒?”

痕千古吐煙,笑:“媳婦沒找到,麻煩找了一堆。你呢,老爺子沒催你?”

“過年打電話時他還在哪個大洋中間的海島上窩着,能記起來我多少歲就難得了,其他事懶得為我操心。”

“啧啧,羨慕。”痕千古由衷道。

最光陰看他表情,像是猜到什麽,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跟他聊聊自己的煩心事,轉念一想,這麽些年痕千古從不輕易跟他們吐露私事,心防甚高,冒然開口實在突兀,便打消念頭了。

但百爪撓心的滋味頗不好受,尤其是绮羅生最近神魂漂游的狀态,根本沒辦法溝通。他隐隐聽黃羽客說過一嘴前幾天意琦行回來的事,立刻便猜到是這個原因,心裏煩悶不已,好幾次都想幹脆放棄對绮羅生念頭,各過各的日子。誰知回家後看見绮羅生化身沙發大蝦的慫包樣,又忍不住鬼冒火,差點揪住他領子狠狠問一句他到底值不值得你這樣自我作踐。

然而即使問了也沒什麽用,绮羅生的人生此刻正陷入一片虛無中,宛如置身空蕩蕩白茫茫的蕭瑟蘆葦地,往前、往後、往左、往右看皆是一片刺眼的白,五髒六腑像被人掏空一般沒着沒落。绮羅生發明過一個的理論稱,人失意時需要身體距離大地更近才能吸取能量,于是他放棄半米多高的床轉睡沙發,又從沙發滾落到地毯上,瞪眼觀察毛茸茸直立的地毯粗纖中,驟然被放大數倍的微觀世界:有一根白小九的毛毛遺落正前方,被輕風吹得發顫,像置身密林、瑟瑟發抖的長發女郎,驚恐而又不知所措。

绮羅生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驚動她,把她徹底吓癱軟,正冥神屏息間,眼前晃過來一個大塊頭家夥,從頭而降的巨神般一腳踩過來……

“白、小、九。”

绮羅生額角的頭發被它舔得又濕又黏,從呼哧呼哧張開的嘴巴中能看見發黃的牙齒,他心想要是此刻自己是具body,小九會不會舔着舔着直接一口咬住喉嚨,趁熱乎吸血吃肉,轉而又想,這家夥喜歡吃面吃蝦,香腸都嫌太膩歪,真跟他主人一樣沒用……

潛意識裏,他認為白小九是自己的狗狗。

一人一狗繼續膠着,最光陰沖完澡換了幹淨衣服,心血來潮咬着一根棒棒糖,路過客廳見狀,強忍住上前踹一腳的沖動,擡高腿從他倆身上跨過去,視若無睹般繼續前行。

“白小九!”過了陣,绮羅生猛地眼睛發亮,咕嚕着爬起來,像是終于找尋到生命的意義一般,臉上散發興奮的光芒,抱起狗狗直奔浴室。

“白小九啊白小髒!看我怎麽收拾你!”

“洗澡!刷牙!逮虱子!”

“嗚嗚嗚嗚……”白小九的四條腿在空中亂劃,連聲抗議。

“再給你換新衣!!!”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下一節要出來一位期待已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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