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對面方易瘋了一樣, 謝危邯這邊依舊歲月靜好。

他摩挲着茶杯,像在開玩笑,又像是認真的笑了聲:“藥?我都吃了。”

那邊死一樣地安靜了至少10秒, 才傳來方易顫抖的聲音:“你說你……全都吃了?”

那麽多,就算他按星期發瘋, 都可以堅持大半年的藥量,這瘋子一次性,全都吃了?

不想活了也別吃他的藥自殺啊!

是想讓他一輩子心理陰影不敢釋放信息素嗎!

謝危邯看了眼杯底的一抹紅,漫不經心地說:“還剩一些。”

多年打交道的經驗, 讓方易的神經并沒有因為他這句話而放松, 反而更緊張地問:“你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你不知道藥效還是不知道副作用?那是半年的量, 半年!半年!”

他要是一次性抽那麽多信息素,都能把他抽死的量!

謝危邯毫不在意地抿掉最後一口藥, 體貼地無視了他控訴的部分, 笑道:“在家。”

“你在家裏等我,我馬上過去, 什麽都不要想,冷靜下來……”方易深呼吸,職業素養極高地語氣迅速緩和下來,引導安撫道:“想想美好又幸福的未來, 想想沈陸揚,這世界不值得你守護, 但是沈陸揚喜歡……對不對?沒人值得你冒險……”

大量服用Alpha信息素抑制劑的情況,要麽是Alpha易感期極度失控, 不壓制住有生命危險,反正左右是死,醫生迫不得已會冒險使用, 還要經過家屬簽字同意。

要麽……就是腦子進水不想活了,選擇一個極端平靜的死法,平着平着人就沒了!也算某種意義上的安樂死。

雖然S級Alpha身體素質變态,死肯定死不了,但謝危邯服用這麽多信息素肯定是想抑制住某種極為強烈、強烈到他不信任自己的自控力可以完全壓制的欲望——

如果能成功壓制還樂觀一些,如果不能,那本能和理智互相拉扯,他可能把自己扯瘋了!

方易前一陣還和沈陸揚說他最近清閑了太多,連信息素都不用準備了,看看,報應來得多快啊!

想想現在即将面對的暴風雨和即将開啓的大量信息素抽取,他渾身上下都疼了起來。

從家裏趕到謝危邯家的一路上,方易已經想好了至少五套和謝危邯父母解釋的措辭,但沒有一套行得通的。

這麽多年,他就沒有一次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身為觀察者,可以很好地控制住我的病人”的時候。

一路上樓,方易深吸口氣,按了門鈴。

等待那幾秒已經做好了進去挨揍的準備。

手裏的抑制噴霧不是給謝危邯準備的,是給他自己——這玩意對S級Alpha的作用微乎其微,不然謝危邯也不會選擇吃飯似的吃藥來壓抑自己。

至少一分鐘後,門終于從裏面被打開。

方易額角落下一滴冷汗,邊緊張地觀察謝危邯現在的狀态,邊語氣和緩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謝危邯一身黑色的寬松家居服,随意地站在門內,臉色如常,唇角挂着溫潤的笑,嗓音略啞:“來的很快,我以為還需要一段時間。”

方易緊緊盯着他稠紅到透着不詳的瞳孔,按了按心口,喉結滾動:“告訴我你現在還有理智。”

謝危邯愉悅地笑了聲,平淡地陳述:“我會和沈陸揚度過餘生,不會将生命浪費在傷害你這件事上。”

方易長出口氣,捏緊醫藥箱,視死如歸地說:“讓我進去,我看看你還能不能治。”

謝危邯側身,不緊不慢地擡手:“請便。”

方易進門第一時間走到書房,對謝危邯進行了一系列的心理身體雙向評估,得出的結論是“還沒瘋,理智暫時占上風,也沒有過度平靜後的自殘行為”。

“我現在有兩個選擇,”方易揉了揉眉心,嚴肅地說:“一是立刻通知你父親,讓他們派人監管你,你現在——”

他頓了頓,看向對面雙腿交疊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唇角彎着,嗓音低沉柔和地給沈陸揚發語音哄人早點睡的男人,強忍着罵人的沖動,繼續說:“但我不可能這麽做,因為我們的約定……你就是賭定了這點所以才叫我來的!”

“不是說早睡麽,明天早睡還要去看雲寒……真的不介意,沒有在開玩笑……我不會騙你。嗯,晚安,做個好夢親愛的。”

方易閉了閉眼睛,極高的素質讓他忍住了髒話,語氣扭曲地闡述:“……你能先和你的觀察者聊聊現狀嗎,随時都會瘋了的這位先生,我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一次不回男朋友的消息不會分手,但是一次不聽觀察者的話很可能會沒命。”

謝危邯放下手機,臉上溫和的笑意還在,但眼神已經冷淡起來,是近乎于冰冷的暗紅。

游走在失控和極端理智中間,身體的劇烈反應讓S級Alpha也不可避免的頭痛欲裂,平靜表象下,連手臂的血管都在陣陣凸起,極快的心跳讓心口悶痛的像要猝死,每一個細胞都在痛苦的真實和平和的幻覺間不斷掙紮。

更折磨的是和理智撕扯的本能,生生将人撕成了兩瓣,然後殘忍血腥将戰敗的那部分封存,幾近分裂。

但他還可以以一副平和到若無其事的表情,對方易說:“你可以說了。”

方易看得眉頭發緊,攥緊了手裏的筆,用最溫和地語氣詢問:“你吃藥的原因。”

“克制沖動。”

“哪種沖動?可以告訴我麽?”

“殺人,觸碰法律。”

“……殺誰?因為誰觸碰法律?”

謝危邯身體微微向後靠,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對面的方易,不以為意地勾唇。

拒絕的姿态。

方易知道了這是他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換了個提問方式:“誰讓你産生了這種沖動?”

“沈陸揚。”

“什麽讓你選擇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去克制這種沖動?”

“沈陸揚。”

“……”

方易久久無語,半晌,才罕見地在治療途中吐槽,但他很克制委婉:“談戀愛不非得要命才能證明你的愛,對你這種情況,多數時候,能發自內心地說一句我愛你已經很好了。”

謝危邯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包容地看着一個胡言亂語的傻逼。

方易:“……”

他覺得他心髒承受力是越來越強了,在這種時候還能平靜地繼續問:“是什麽讓你選擇讓沈陸揚成為你克制的原因。”

“規則。”

“你把他寫進規則?”

“我讓他制定規則。”

“……”

方易瞳孔地震,深吸一口氣,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最沒有醫德的一天,但他實在控制不住了。

“你怎麽不讓他上天呢。”

謝危邯輕點手機屏幕,淡淡地闡述事實:“他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傾向。”

方易:“……謝謝你認真回答我,我很榮幸能在這麽好的日子裏聽到這麽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事實證明,再理性到變态的人,碰到愛情這種神奇的東西,都會變得瘋狂又……幼稚。

恨不得給對方摘星撈月這種事——是不分智商的。

只有陷的深不深。

眼前這位明顯已經深到需要看醫生的地步了,方易身為那個醫生,這會兒的壓力都不是山了,至少是個月球!

頂着個月球的方大夫堅強地用各種話術和病人确定了“制定規則”這一罕見限制的範圍性,最終得出了一個讓他久久無法平靜的答案——是無限的。

謝危邯的潛意識已經将“服從沈陸揚的規則”設為了一種本能。

無條件的服從。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包括他父親和爸爸在內,從方易認識謝危邯的那天起,直到現在,從沒有人可以從他那裏獲得如此巨大的信任和權利。

沈陸揚是獨一無二的,可以恃寵而驕、對謝危邯做任何事情而不必承受怒火的,特別的存在。

除了“或許可以從沈陸揚身上找突破口,治療謝危邯的症狀”外,方易心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這口狗糧,好tm噎。

“我需要聯系那只傻狗,他還不知道他身上背了什麽責任,”方易拿出手機,絮絮叨叨,“麻煩下次你們做什麽感天動地的承諾之前咨詢我這個大夫一下,我懂的難道不比你們多,他號碼——”

空氣中平靜的信息素陡然躁動,謝危邯輕易地控制住方易的動作,用信息素碾壓,讓他不得不松開攥着手機的手。

“啪嗒”一聲,手機掉在桌子上,方易猛地往身上噴了幾下抑制劑才沒跟手機一起趴到桌子上。

他震驚地看着突然攻擊他的謝危邯。

對方沖他微微一笑,語氣溫和有禮:“不可以告訴他。”

方易:“……”

操就一個字,如果能張開嘴,他說八百次!

……

第二天一早,沈陸揚給謝危邯發了條早安,又發語音“早安”了好幾句,才徹底醒過來,用“賺錢養男朋友”的理由鼓勵自己爬起來洗漱。

他先去了雲寒住的酒店,和雲寒聊了會兒,确定對方是真的想去演梅花鹿,不是因為他的壓力,又安慰雲寒壞人馬上就會被抓住了,不要害怕,才掐着時間開車到學校。

滿心期待地跑到辦公室,路上還被熟悉的學生問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好事,結果剛進門,沈陸揚就得知了一個失望的消息——

謝危邯今天請假沒來。

沈陸揚後知後覺地拿出手機,他七八條早安後面是謝危邯發的一段語音,嗓音溫柔地和他解釋,今天他父親忽然有事叫他回去,所以他請了一整天的假。

沈陸揚發消息問他需要幫忙嗎,對方沒有立刻回複。

他擰眉看着這條消息,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奇特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這樣的。

但又無憑無據。

沈陸揚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在陪宗蔚晴和雲寒的母親談話時,勉強打起精神和對方聊了事情的經過和嚴重性,勸說對方重視。

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後,也沒顧得上生氣或者無奈,只是看着謝危邯從語音變成文字的回複,深深皺眉。

他一出門就撥了個電話過去,漫長的“嘟——”聲結束。

無人接聽。

按道理,如果是在家處理急事,是很有可能不看手機的——但沈陸揚被謝危邯從認識到現在寵溺到這地步了,習慣性地認為對方在知道自己會擔心的情況下,肯定不會連續幾次接不到他的電話。

如果接不到,那說明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做不到接電話。

沈陸揚直接給校長打了個電話請假,辦公室都沒來得及回,邊又給謝危邯撥了個電話邊往停車場跑。

心裏某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這種預感在方易也不接電話的那一刻起,達到了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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