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何煥看着尹棠,尹棠瞪着何煥,最先說話的卻是坐前面兩排的胡一鵬。

“別睡了小棠,按輩分你還是小何的師兄,快恭喜人家拿了銅牌,你之前怎麽和我說的來着?”

尹棠聽了教練的話原本繃直的脊背縮回蜷曲,衣服又快給他整個人完全蓋住,仍然一言不發。

“你這孩子,之前不是和我誇師弟誇出了花,怎麽見到師弟本人倒不說話了?”

宋心愉好像對這樣不愛說話的學生很有一套似的,适時開口:“現在的小孩子怎麽都這麽內向,帶內向的學生真的很累啊!”

“可不是嘛!”胡教練一拍大腿,“聽話是聽話,乖巧也乖巧,但就是不知道腦子裏成天想什麽,一點都不陽光的。”

“我們家那個孩子也是!話少人精,說他都不反駁,你說不犟嘴的學生有什麽意思?”

兩個教練的共同語言找得比他們的學生要快得多,又仿佛是過年家長之間互相數落自己孩子,根本停不下來,最後話題還是免不了再落回尴尬的兩人之間。

“小夥子之間別那麽冷漠嘛,多聊聊天,交流交流,以後一起比賽也有個伴,你們以後好多比賽都要一起的。”胡教練說道。

“就是就是。”宋心愉點頭附和。

“将來有的是機會給你們比一場,你看你們倆的年齡升組肯定都要同年,那将來還不打個頭破血流,那朋友之間要良性競争的,我和你們教練也是這麽過來的呀。”

“就是就是。”

尹棠突然坐直,衣服噼裏啪啦掉了一地,說道:“教練,你再說我就從車上跳下去。”

“好好好不說了,男孩子臉皮這麽薄……朋友送到你身邊都不會交……”胡教練轉頭又和宋心愉聊天,只有成明赫和其他選手的笑聲隐秘訴說方才到底有多尴尬。

何煥撿起座位底的衣服還給尹棠,率先開口:“你傷怎麽樣了?”

他覺得要是沒人主動說話,兩個話唠教練是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太了解自己的教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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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內向自閉比賽是他輸了。

“疲勞性骨折,可以滑冰,可還是恢複得不太好。”尹棠有柔和的南方腔調,聽得出他目前離家甚遠,蜷曲的舌音和鼻腔音含混,但平翹舌卻清楚幹脆。

他沒有教練說得那麽自閉,也不躲閃何煥的問題,回答流暢大方,甚至傷情都耐心說明。

“但我去不成世青賽了。”尹棠摸摸自己手腕,“下個月要去美國康複治療。”

“世青賽是什麽時候?”何煥問。

尹棠的表情像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難道不去嗎?”

何煥是真的以為自己聽錯:“我要去世青賽嗎?”

對視和沉默後,尹棠把手伸至何煥腦後,碰了碰他的後腦勺:“原來當時真的磕得挺嚴重……”

“你知道我受傷的事情?”何煥今天是有很多問號的小朋友。

“當然知道,因為當時是我打得急救電話。”他看到何煥愣住,就繼續自然而然地往下講,“你忽然停住被搖臂攝影機拍在冰上,一動不動,就在我面前,我因為受傷不能上冰,就趕緊打了電話。”

“謝謝你。”有人重新描述當時情景,何煥自己親耳聽到才感覺真的有點蠢。

“你為什麽要停下來?”

“我搶拍了。”

“就像你自由滑時候那樣?”

“那麽明顯嗎?”

“我只是腳受傷了,耳朵沒有聾眼睛沒有瞎。”

何煥現在希望他們倆的教練能繼續剛才的話題,原本他還以為不會有比剛才更尴尬的時刻。

“所以我們其實都早就聽過你的大名了。”

前排坐的一個女孩子忽然轉身爬在椅背上:“而且你還有代號哦!”

何煥記得她,雙人拿到銀牌的女選手,前三名選手都要參加對應項目的發布會,他們見過只是沒說過話。

“屈琳琳你坐下。”尹棠叫出女孩的名字,他音調比之前高出不少,幽暗的坐頂燈也照得出他臉頰浮上的紅。

屈琳琳朝尹棠笑:“這外號還是你給人家起的,還不讓說……”

“我什麽時候給何煥取過外號!”

尹棠話音剛落,何煥就猜到自己的外號是什麽。

他還猜到尹棠是福建人。

他名字的煥被尹棠念成飯,其實倒也不是大的錯音,但他偏偏姓何。

連着讀就成了盒飯。

何煥的名字簡直是福建人普通話殺手,兩個H發音的字疊加,更要命的是後一個結尾還是鼻音。何煥自己也笑了。

“所以啊,那之後我們私下就都叫你盒飯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們就改,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何煥笑着搖頭:“聽着就挺好吃的……而且還挺順口。”

“哪裏順口了!”尹棠比被叫外號的人還不平和憤懑,“你怎麽還自己笑自己的!”

何煥确實平常笑得少,所以他這樣笑開來竟有幾分陽光的璀璨,冷淡的眉目也霎時疏朗。

回到酒店時,車上的選手都已經知道何煥承認自己的新代號,他們也稀奇俱樂部的選手到底平時要怎麽訓練,問了他不少問題,何煥一一回答,最後從電梯出來才和大家告別。

如果在來之前告訴何煥他會在四大洲賽上認識這樣多有趣的人,甚至還會和這些人成為朋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他性格內向,太過享受自己的安全領域,不需要社交也能和世界融洽相處,但真的與人産生意想不到的交流,似乎體驗也沒那麽差。

回程飛機上,宋心愉在睡精致的美容覺,兩個小時也不放過,成明赫趁着教練熟睡,低聲問何煥,“你覺得我們回去會挨罰嗎?”

他本來很期待再回中國,回到宋心愉麾下學習,但仍然對短節目結束後發生的訓話心有餘悸。

“肯定會。”何煥了解宋心愉,他挨得罰那可太多了。

成明赫悲慘的童年回憶被勾起,絕望癱進座椅,“我小時候因為偷懶少跑幾圈,被教練拉到外面太陽底下十倍奉還。”

“那你跑得下來嗎?”

“跑不下來啊!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知道分期付款和利息這兩個概念,我還了半年才換完那次欠的債。”成明赫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爸媽回來差點沒認出曬成煤球的我,現在可千萬不要這樣罰我,我這張臉可是韓國星探蓋過章的英俊帥氣,不能受到這樣的摧殘!”

何煥覺得師兄誇張的語調很有趣,不自覺笑着附和,“韓國的星探是很厲害,還會說中文。”

成明赫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他們會說中文?”

“嗯,不過說得不太好,但可以聽懂意思。”何煥從上衣口袋翻出一沓厚厚各色名片,“他們知道我是中國人後說得都是中文。”

何煥只在韓國逗留幾天而已,這其中他出門的日子更是稀少,就這麽一會兒便受到這樣多青睐和來自長相與氣質的肯定,成明赫忍不住按揉何煥頭發:“你小子……真有你的!”

何煥長相很有國民少年的清澈,特別是連眼角都只微微突出的圓潤眼睛,可他眉骨與鼻子的輪廓又顯得格外銳意英氣,再加上他常年沉着眼眉不大說話,清清冷冷,倒把眼睛原本的柔和斂去,顯得孤高許多。

這樣的長相被敏銳的星探盯上不奇怪。

而他這次的表現和成績被媒體盯上更不奇怪。

抵達層接機口堵滿人,放眼望去都是記者,人人脖子上都挂着相機,見宋心愉師徒一行三人出來立即将他們團團圍住。

成明赫的出現也引起不少騷動,誰也不知道他怎麽跟着回來,換教練的消息還沒公布,這下子炸了鍋。

誰都想問自己的問題,宋心愉冷着臉,拒絕所有的要求:“我們要回去休息,讓開一下。”

最後他們殺出重圍,靠得就是教練冷若冰霜的嚴肅,宋心愉含着怒意的眼神是真的具有警示作用。

“這些記者怎麽知道我們坐得哪個航班……”

坐上車,宋心愉哼了一聲,又忍不住說道:“剛才有個鏡頭都快給我妝怼花了。”

原來被人團團圍住是這個感覺,何煥只是在想,并沒說,他不是很喜歡鏡頭戳得太近,好像要窺伺他所有的事情,但在韓國的機場,埃文斯卻能面帶笑容,禮貌得體應付記者。

不過以他的性格或許很享受這一切也說不定。

“教練,我要不要先住酒店慢慢找房子?你俱樂部在哪裏?附近有經濟實惠還幹淨的酒店嗎?”成明赫拿着手機問。

“你先來我家住,明天你師弟也要來的。”宋心愉說道。

“我?”何煥愣住了。

宋心愉回過頭,笑得兩人背後發涼:“還有兩個月就是世青賽和世錦賽,你們從明天開始集訓,我住得地方離俱樂部最近,還能順便看着你們,特訓的內容明天再說,今晚是最後一個舒舒服服的好覺了,且睡且珍惜吧。”

一向對宋心愉言聽計從的何煥都感覺到一絲不妙,他平常上冰時間和職業選手差不多,訓練量絕對足夠,可教練的表情不像和從前一樣。

他想問師兄知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麽,卻覺得身體右側微熱,成明赫往他這邊緊挨着挪坐過來,好像遇到危險的警覺麻雀要和同類緊緊擠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成明赫把聲音壓到最低,對還不清楚利害的何煥說道:“我們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自閉少年的集體生活.jpg

教練我不想學這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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