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

被何煥發現, 兩個女生在短暫的呆愣後反應迅速,一溜小跑,消失在緊急出口。

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吓到了人, 何煥有點尴尬, 看到頒獎結束也自行離開去和教練師兄彙合。

他不知道的是, 兩個女生沒走遠,趁他不注意偷偷拍了張照片發到微博上, 幾十分鐘萬餘條轉發評論,其中除去心疼他少一站資格只能當總決賽“壁花小弟”的冰迷,還有無數熱熱鬧鬧暧昧不明的“我可以”。

沒有社交網絡的好處這時候顯現出來,坐在車上和成明赫聊天的何煥并不關心這些, 馬文教練送他們到酒店, 已經過了十二點, 天氣預報說是有雪,然而他們訂了明天回國機票,不知道會不會受天氣影響。

馬文教練走後,成明赫和何煥都想起來, 兩個人還有落在俱樂部的訓練服和其他訓練裝備,還好離得近,何煥讓賽後疲憊的成明赫先回房間洗澡休息, 他要來放在宋心愉那裏的備用鑰匙, 走出酒店。

步行五分鐘, 俱樂部體育館在鉛黑色低垂的天空盡頭出現, 夜晚的天色只是一片無邊的濃黑, 但風又緊又冷,何煥扯着長長圍巾用鑰匙打開後門,到更衣室拿走他和師兄的雜物, 離開時他看見走廊盡頭的燈依然亮着,于是過去打算幫忙關掉。

然而走廊的盡頭外,連接冰場的通道,燈也是開着的,他繼續往前走,邊走邊關燈,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

沙沙聲由輕到急,愈發強烈,時長時短的交替,很像撕碎柔韌紙片才有的清潤暢快聲響。

這是滑冰的聲音,淩晨已至,這個時間怎麽還會有人在冰場?

何煥邁過通向冰場的最後一道門,涼絲絲的寒意迎面撲來,他在場邊站下、愣住,一道清亮的弧線打他面前劃過,像猝不及防在天頂出現的流星,快得駭人,美得驚人。

冰場只開了頂燈,冰面幽幽泛藍,埃文斯深紅色的訓練服看上去與黑色沒有區別,整個場地只有他一個人,不停重複嘗試阿克謝爾三周跳,不知道摔倒過幾次,黑色褲子上滿是尚未融化的冰霜碎屑。

何煥看他來來回回,失敗了又成功,然而比賽剛剛過去兩三個小時,在大雪即将落下的午夜,孤獨的冰場上,已經拿到冠軍的埃文斯還在訓練他比賽時只是略有失誤的跳躍。

要打敗這樣一個人,自己究竟要付出多少、付出什麽?

何煥還在愣着,埃文斯已經發現有人出現。

但他沒想到會是何煥。

他剛好滑到冰場遠端,與何煥隔着半個冰場對視,兩個人都有些驚訝,更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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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像在機場初見時那樣,埃文斯沒有笑容也沒主動說話,他靜靜站着,顯得有些粗重的呼吸證明他已經很疲憊了。

不想打擾他訓練,何煥只是出于禮貌點頭問候,然後走向正門出口,那裏有個自動販賣機,是訓練場地唯二的光源,他餓了,想買點東西帶回去,街上的超市和快餐店都已經關門,更何況還要下雪,沒有辦法往遠處再走。

“那個機器壞了。”

何煥剛掏出硬幣,就聽見身後的聲音。

他不得不轉頭,埃文斯已經走下冰場,離他不遠,卻又站住。

“謝謝。”何煥只能這樣說。

他們又沒有話說了。

停頓須臾後,埃文斯友好卻又露出一個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笑容,“機場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選手,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真的對不起。”

他這樣開口,何煥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确實因為當初的事略有介懷,但是因為那次偶遇和簽名,但他又不想說曾經無意聽過雷普頓教練和埃文斯的對話,更不能一言不發,不擅長應付這類社交的何煥最後只得開口說道:“我沒有你想得那麽介意,不必道歉。”

“但從你看我的眼神我能看出來,你其實很讨厭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除了這件事以外讓你不愉快的事情。”埃文斯笑得已經有些難過的意味了。

傲慢的人也會這麽細膩敏感嗎?何煥沒有将心底的詫異表現在臉上。

“我們是競争對手,我對你有一點敵意可能只是太想打敗你了。”

“我見過你和尹棠還有俄羅斯的安德裏安說話,你們更是競争對手,但你和他們說話就……不這麽……”可能是任何形容詞都會讓兩個人的氛圍發酵到更尴尬的境地,埃文斯索性閉口不言,最後像在哂笑自己似的搖搖頭,“算了,不該打擾你說這些,早點回去吧,要下雪了。”

何煥從沒陷于過這樣的對話當中,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氣了?愧疚和不安作祟,他下意識開口喊住埃文斯,“不是,我真的沒有……特別針對你的意思……”其實他真的只是對雷普頓教練的話心有不平,但這樣的辯解又無從說起。

他話說到一半,埃文斯掉轉頭看他後,下一半又說不出來,何煥反應算快,幹脆轉移話題,“對了,附近有沒有什麽可以吃夜宵的地方?”

“沒有,這邊是生活社區,夜生活只能去市中心,但馬上就要下雪了,去了可能要暫時被困住。”埃文斯說話慢條斯理,笑容也适量恰好,根本不像在機場和在賽場遇見的那個神采飛揚到近乎傲慢的他,何煥想過他并不像衆人所以為的樣子,但忽然一下子體驗到另一面的對手,心下不安,只能點頭道謝告別,飛快轉身。

“等一下。”

埃文斯叫住他。

何煥因為尴尬而不情願地回頭,但還是站住了急于離去的步伐。

埃文斯仿佛也是鼓起勇氣後才開口,“我住在附近,你是想吃夜宵,可以去我家和我一起随便吃點,剛好我也要回去做飯。”

“你……不是在加拿大訓練嗎?”面對邀請,何煥不知所措但強裝鎮定。

“到美國東部比賽的時候總在弗蘭這裏訓練,幹脆在旁邊買了個小公寓住下,更方便。”埃文斯頓了頓,試探性輕聲又問,“如果急着回酒店,我從家裏冰箱給你那些吃的也行。”

他越是這樣說,何煥越不好意思拒絕,他一向吃軟不吃硬,遇到對自己客氣的人就會變得很順從老實,也沒那麽固執,眼下情況實在超出他十八年做人積攢的社會經驗所能解決的問題範疇,點頭可能是最好的應對。

于是他就點了點頭。

訓練中心外,雪早已落滿路面,茫茫的雪白裏只裹着深夜的靜谧。

十分鐘後,坐在埃文斯公寓開放式廚房的餐桌前,何煥不禁後悔。此刻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看着系着薄荷綠色圍裙的埃文斯背對他忙碌,時不時傳來水聲和烹調的聲音,還有他肚子餓極了時震顫的腔音。

“因為快走了,家裏剩下的食物不多,只能将就煮一點通心粉,你愛吃這個嗎?”埃文斯頭也不回地問。

“愛吃……簡單點就好。”何煥覺得自己吃什麽都會味同嚼蠟,但奇怪的是,香氣開始溢滿房間,濃郁的奶油味道裏夾雜一絲胡椒的辛香,雪白餐盤落在他面前,淡金色意大利面上點綴的培根看得出煎過,微微透出棕色的反光,奶油濃郁的湯汁澆過後最上面還點綴了小小的不知名綠葉片。

埃文斯沒等何煥道謝,又給他端上盤油煎的小塊魚肉,自己則只吃一盤同他一樣的意大利面。

他們對坐下來,一言不發悶頭吃飯,何煥只吃一口煎魚就被緊實爽滑的肉質征服,迫不及待咽下後擡頭問道:“這是什麽魚?”

埃文斯說了個他不懂的單詞,也看出他的茫然,拿起手機敲幾下後遞給何煥。

屏幕顯示着翻譯app給出的答案。

“鮟鱇魚。”何煥跟着重複一遍。

“你英語說得真好。”埃文斯收起手機,笑着贊揚他發音标準學得快。

何煥早就習慣了被誇,不論是冰場上還是學校,贊美對他來說既不是驕傲的資本也不是孤芳自賞的理由,他總是能很平靜面對旁人的表揚,但不知道為什麽,花樣滑冰現役男單大滿貫冠軍的話卻忽然讓他有一瞬間飄飄然。

要是師兄在這裏大概顧不上吃,然而何煥餓壞了,幾口吃光魚肉,打算再将意面吃光,動手之前,他才從美味的誘惑裏想起禮貌的規矩。

“你做飯也很厲害。”他覺得這樣冷不防一句太假太虛僞,又趕忙補充,“和你滑冰一樣好。”

埃文斯今夜第一次笑出聲,笑完才說出話來,“你是不是很少誇人?”

何煥想了想,認真回答,“我幾乎從來沒有當面誇過人。”

“天才一定當得有點辛苦。”埃文斯笑了笑,“不過被你這樣的天才誇一下,我還是很開心的。”

他說的話和自己的想法一樣,何煥漸漸松弛,不再像在冰場剛剛遇到時那樣尴尬緊繃,也算彎出一個熹微但明确的笑容。

雖說是簡單一餐,可埃文斯烹調技術高超,何煥吃得風卷殘雲,他是真的餓壞了,吃完後他才開始逐漸恢複思考。私下裏,埃文斯顯得恬淡随和,說話時慢悠悠的,和冰上還有之前遇到時完全不同。還有這個公寓,意外整潔幹淨,冰箱裏各種食材一應俱全,他只是暫時住在這裏都這麽井井有條嗎?

成明赫的房間他去過,簡直亂到沒眼看,朱緋訓練時也他抱怨過,他們去尹棠宿舍裏打游戲時每次都要幫他收拾半天才有地方下腳落座,而何煥自己的房間已經算是同齡人裏比較整潔的那種,卻也比不過眼前所在公寓這般窗明幾淨、物在其所。

“你會參加世錦賽的吧?”

埃文斯邊問邊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個蘋果遞給何煥,接過道謝後何煥說道,“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

何煥只好說出選拔賽的事,埃文斯聽完想都沒想就說道:“我覺得你會贏。”

何煥微微怔住後,笑意慢慢融化沉靜的面容,“看來你還是沒有聽你教練的話。”

這次換埃文斯愣住了,但在他意識到話中深意之前,何煥終于能坦蕩地自己将話說出來:“你問我為什麽好像對你有敵意,其實不算敵意,只是一點不服氣加上好勝心作祟。還記得四大洲的時候嗎?你和你教練的對話,我無意聽到了,就是這個原因。”

“那我代替教練向你道歉。”

何煥終于放下戒備露出笑容,埃文斯卻收回自己的自然随和,他極為鄭重的口氣說道:“對不起。”

“不用道歉,我反省過了,是自己心眼有點小。其實你教練說得有兩點很對,第一是那時候的我确實不太讓人值得多看幾眼……”

“那第二呢?”

“傲慢的确是你的權力。”

埃文斯沉默良久,再笑時眉眼裏有說不出的疲憊,“可能你更适合當他的學生。”

“別了,我在他眼裏是沒資格傲慢的。”

“但偏偏你是我見過所有一流選手裏最驕傲的一個。你狂妄的一點也不張牙舞爪,但在心裏,你已經達到我教練的标準了。”埃文斯說起實話的語氣也很溫和,完全不像他在外表現的那種耀眼和攻擊性。

何煥不打算反駁,只說道:“我知道自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沒有,和你聊天還挺有意思的,更何況我們解開誤會,我也不用總是覺得好像有人冷冰冰地盯着我。”

“但我還是會很想贏你的。”何煥雖然笑着,但還是忍不住強調,“我和所有人一樣,都想贏你,這點在真正贏你之前是不會變的。”

埃文斯笑出聲來,“我也不指望一頓飯就可以收買你。”

但這一頓飯卻是何煥在美國比賽以來,吃得最舒暢的一頓美味。

以至于回國的飛機上,成明赫揪着他手肘不斷逼問所有他和埃文斯對話的細節與內容,他描述最多的就是鮟鱇魚和意大利面有多美味。

成明赫因為錯失吃到偶像親手烹調的美食而痛苦到時差都倒不回來,落地後人都蔫了。何煥因為沒睡足一直在呵欠瞌睡,在到達大廳的座位上挨着行禮,兩個人擠作一團靠着休息,宋心愉站在旁邊聯系司機,她剛挂掉一個電話,手機着火似的急着又響,聲音吵醒将睡未睡的何煥。

“比賽的時間定了。”宋心愉挂上電話後敲敲他後背。

“什麽比賽?”何煥還沒清醒,人有點發懵。

“你的世錦賽選拔賽,一周後,在體育大學的冰上訓練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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