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8

喜極而泣的教練和陷入狂熱的觀衆都變得格外不真實起來。

何煥看着分數, 大腦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發揮出色,分數不會很低, 甚至極有可能拉回将近十分的分差, 他想到會拿一個高分, 但怎麽也想不到會進入自由滑200分俱樂部。

如果他沒有記錯,成明赫曾經虔誠地對他科普過無數次:男子單人滑的自由滑歷史上只有過一個200分記錄, 是埃文斯在上屆奧運會創造的奇跡,當年他初出茅廬披荊斬棘卻書寫歷史,叩開200分大門。如今這個只屬于一個人的孤獨俱樂部迎來了新的會員,也是第一次參加盛會就有所斬獲的何煥。

後面只剩下安德裏安一個人了, 何煥默默計算, 如果自己現在位列第一, 那不管安德裏安發揮如何,銀牌是一定到手的,世錦賽拿到第二名,他就給國家男單帶回三個奧運名額。

狠話沒有變空話, 何煥覺得自己這次不管能不能冠軍,都已經是不辱使命。

走下等分席時,宋心愉還在一邊啜泣一邊抹掉眼淚, 安德裏安已經上場, 他在冰上遠遠看過來時, 何煥也正好在望過去, 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他不能逗留在等分席太久, 走回休息區後,一直哭着的宋心愉終于開口對他說道:”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但還挺突然的……“

“還有一個人沒有比完, 還不是冠軍。”何煥只能想到這樣的話來安慰教練。

他的安慰往往只能起到反效果,宋心愉确實是不哭了,但怒容回到臉上,“這可是200分大關,就算不拿冠軍也值得興奮,你看你表情,不知道我還以為你自由滑又被落下十分了,能不能陽光點?再說,你創造個人歷史最好成績也是戰勝自己,當然值得興奮一下。”

“我剛才有笑的。”何煥替自己解釋,不過聽起來沒有任何說服力,“我其實也和教練一樣是滿意這個成績的,但我更想戰勝別人。”

到底還是争強好勝的年輕人,但競技體育運動員執着于勝負再平常不過,宋心愉看何煥心系比賽,也不多說,擺擺手讓他去找即時直播看接下來的比賽。

何煥得令離開,走出幾步卻又停下轉身,“教練,我換了一下跳躍的順序,你沒太生氣……吧?”

宋心愉沒想到他在擔心這個,反倒輕輕松松笑出聲,“我明白你換那個跳躍的用意,這次做得對,事實上選手在場上有很多時候是要自己随機應變拿主意的,雖然挺吓人,但這次我沒生氣。”她似乎想到什麽,笑容驟然消失,又等圓眼睛,“但短節目那種就不行,這裏面的區別你自己明白的吧?”

“明白。”何煥說完笑了。

他去找最近的屏幕,路過的認識不認識的選手都向他祝賀,何煥感謝他們的好意,卻覺得這個祝賀有點早了。

給休息區選手準備的屏幕在離醫療中心和媒體中心幾步之遙的地方,何煥趕到時先看見的是屏幕前兩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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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師兄居然能這麽平靜站在埃文斯身旁?上次在加拿大冰場,埃文斯從師兄面前滑過去,他都要扶着自己才能站住,果然師兄就是師兄,在比賽時還是有職業素養的。

何煥走至背後,兩人依舊專注屏幕裏安德裏安的比賽,沒有發覺他的到來。

“師兄,比得怎麽樣了?”

“你來啦!我跟你說,我覺得冠軍一定是你的了!”何煥說得是中文,他聲音成明赫又熟悉,頭也不回便接上。

埃文斯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與何煥想得不一樣,可能連領獎臺都上不去的前世界冠軍此刻平靜從容,甚至帶着微笑對他說道:“祝賀你了。”

“傷怎麽樣?”看見埃文斯帶護具又吊着的胳膊,何煥改說英語問道。

“是賽前訓練受的傷,如果不是不小心比賽時候摔到也不會變嚴重,能堅持比完已經很好了。”埃文斯雖然笑着,藍得發亮的眼睛裏還是有點淡淡的悵惘遺憾,“本來教練是不想我來,但後來改變主意,我覺得他可能是想讓我體驗一下年輕人的沖擊,有一點危機感吧。”

“那現在有了嗎?”

“事實上已經不是危機感這樣簡單了。”埃文斯的笑容沒有因為一次比賽的得失失去自信,“在這之前,你是我的挑戰者,現在我們互換身份,我是你的挑戰者了。”

何煥很認真搖頭,“還沒到這樣的時候。”

“雖然你對我教練有點偏見,教練之前也确實是有點小瞧你了,不過……至少有一點他沒說錯。”

“什麽?”何煥警覺,他總覺得雷普頓教練會在背後說他壞話,就像上次一樣。

埃文斯走過時輕拍何煥肩膀,“教練說……你真是個狂妄的小子。”他走出幾步後回頭,“安德裏安第一個飛利浦四周跳失誤了,恭喜你,新晉世界冠軍。”說罷也不等何煥回答,完好的手稍高過頭輕輕搖擺着,背影消失在通道盡頭。

何煥愣住了。

世界冠軍?

他看向屏幕,安德裏安的自由滑曲目是古典芭蕾名劇《海盜》,巧合的是,這個芭蕾舞劇與何煥自由滑的《曼弗雷德交響曲》都是由拜倫的長詩改編。

但兩個選曲的風格全然不同,何煥的《曼弗雷德》有多陰郁黑暗,安德裏安的《海盜》就有多熱情奔放,他此時正在完成自己的定級步法,節目接近尾聲,何煥一個跳躍也沒看到。

這還是安德裏安擅長的風格,他的發揮游刃有餘,似乎并沒受到先前出場選手影響。何煥覺得光憑借這點,就比短節目時自己強很多,至少心理素質過關,最後出場實在太折磨,有時命運全然握在自己手上也是一種壓力。但他轉念一想,能自己決定自己的成績和榮耀,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接續步的最後,觀衆反饋十分熱烈,跟上極快的節奏打着拍子,旋轉開始後整齊劃一的節拍才變為整片掌聲。

音樂和安德裏安一同靜止後,剛才在節目當中滿面春風笑容快活的安德裏安不再彎着他天生有點勾翹的唇角,就這樣面無表情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始重新微笑,向觀衆行四面禮。

“他的飛利浦四周是怎麽失誤的?”何煥自從認識安德裏安以來,沒見他在這個跳躍上失誤或者吃虧,這仿佛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如今卻發生了。

“跳空了。整個跳躍沒有分數。”成明赫猝不及防擁抱自己的師弟,松開後又很用力笑着拍他肩膀,“冠軍是屬于你的了。”

直到安德裏安分數出來的瞬間,何煥的那種不真實感才真正消失。

他的自由滑拿到182.91分,加上短節目得分後,最終得分是281.86分,位列第三。

成明赫總分282.21分,挽回短節目分差,最終得到銀牌。

何煥絕地反殺十分後,總分287.92,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排名飛快顯示出來,上屆世錦賽冠軍埃文斯只拿到第四,無緣獎臺,整個領獎臺資歷最老的成明赫也無非剛剛升組第二年21歲而已。

站在這個過于年輕的領獎臺制高點的是其中最年輕那個。

上一個從世青賽冠軍升組只用一年就拿到世界冠軍的人還是埃文斯,如今誕生第二個,整個冰壇無不振奮。

頒獎典禮在比賽結束後舉行,已是将近莫斯科時間零點,但觀衆不肯走,媒體裏三層外三層堵在冰場四周,不像比賽的時候禁止閃光燈,這個時候□□短炮開足馬力,全都對準剛剛走出來的何煥狂轟亂炸。

他看上去比一般冠軍要平靜得多,滑上冰面,走上紅毯,按照禮儀接受已經上臺的季軍亞軍祝賀。

“別忘了之前打得賭。”成明赫笑着祝賀完師弟不忘提醒。

對了,自己回去還要和宋心愉說希望她不要去美國幫弗蘭·馬文教練的事情,可是想到慘死的刀套,再加上短節目鑄成大錯,只怕拿了冠軍回去也要慘遭懲罰,教練肯不肯聽他講這些還是未知數。

而安德裏安則很平靜,他與何煥握手後只是慢悠悠笑着提醒他別忘了把鮑裏斯老教練的衣服還回去。

“我想幹洗一下再還給教練,你知道這邊有比較好的連鎖幹洗店嗎?”何煥問道。

“就我平常洗比賽服的那家,我可以給你地址。”

誰也不知道萬衆矚目的領獎臺上,新晉世界冠軍和他的有力競争者讨論的卻是洗衣服的瑣碎小事。

何煥沒有緊張感,更沒有自己已經是世界冠軍那種想象中的興奮。

金牌挂在脖子上的瞬間,何煥忽然覺得自己明明期待這一刻已經期待了很久,他一直執着于這種勝利的感受,可此時真正擁有後,反而沒有追求時那種亢奮與悸動。

勝利本身值得開心。但他也忍不住想,如果埃文斯沒有受傷,如果所有人都沒有失誤,分數會怎麽樣?自己還是當之無愧的冠軍嗎?不知道別人成功之時是否都同時懷有思辨,他第一次當世界冠軍,實在沒有經驗。

一邊繞場一周向觀衆致意,何煥一邊想的卻是還想再贏一次試試看,去慢慢習慣當個真正的勝利者,他分神太多,冷不丁撞上走在前面的銀牌得主安德裏安的後背。

“不好意思。”何煥趕緊道歉。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突然停下了。”

安德裏安看上去很心不在焉——倒不是為了成績,他似乎在伸長脖子去看觀衆席高處,但那裏燈已經全部關上漆黑一片,看不清到底有什麽。

“怎麽了?”何煥出于好奇問道。

安德裏安用笑容掩飾臉上短促一閃而過的失落,但這除了讓笑容更悵惘悲傷外沒有任何用處。沒等他開口,有來自國內的記者忽然提議讓何煥和成明赫一同與宋心愉合照,安德裏安自覺讓開,何煥走過時,他用很低很低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其實,本來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和自己的師兄在同一塊冰場上比出個高下……”

作者有話要說:  奧運賽季就要開始了~在最重要的賽季前,小夥伴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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