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4
何煥聽完仍然很冷靜, 雖然在知道真正原因的瞬間實在太過驚訝以至于說不出話,但他明白瓜田李下這種事在體育界非常要命,但凡有人确定服用違禁藥品, 與他有過密切接觸的選手與同一個教練麾下的運動員都要接受調查, 哪怕朋友不是同一個項目都不能幸免。這種事屢見不鮮, 體育新聞裏何煥不是沒有看過,只是花樣滑冰的陳年秘辛他确實了解得太少。
“飛行檢查也無所謂, 我沒有吃過禁藥,怎麽檢查也都不能無中生有。更何況世錦賽之後我也通過了例行檢測沒有任何問題。”然而何煥真正關注的卻不是自己可能要面對的風波,“我有點好奇當年的事情,他和埃文斯是一屆的選手嗎?”
“當然不是, 他輩分比埃文斯要大, 被取消的那塊金牌是上上屆的奧運金牌, 他輝煌的時候埃文斯還是個毛頭小子。”成明赫對這些知道的清楚,“當年這件事被認為是冬奧會醜聞,鬧得很大,我雖然還在少年組還是知道的。”
“我也一樣。”尹棠和成明赫達成了共識, “其實除了我們,肯定還有個人最清楚。”
“誰?”何煥問道。
“當然是安德裏安·巴拉萊卡了。”尹棠和安德裏安不熟,仍然習慣帶上姓氏稱呼, “他和蓋佐同組, 當年小小年紀剛拿下國內少年組錦标賽冠軍, 後來作為相關人員被拉去血檢好幾次, 還要當聽證會的證人, 那時候他才多大?十歲?十一歲?這麽要命的經歷,他肯定記得清清楚楚。”
何煥腦海中忽然閃過世錦賽奪冠後繞場致意時,安德裏安那段沒有來由的話, 記憶的契合給他很大沖擊,“蓋佐是吉烏斯教練的學生?安德裏安的師兄?”
“吉烏斯教練因為這個被國內取消教練資格五年,因為俄羅斯那邊好像必須是有資格認證的教練才可以開班教學,安德裏安選擇跟着他教練訓練的話,就得放棄比賽的資格……但後來吉烏斯教練禁令解除,我想安德裏安雖然可以參加青年組比賽了,那個時候他已經可能也是不想繼續參加青年組比賽,繼續遠離風口浪尖,才選擇在成年組後開始參加國際賽事。”成明赫嘆了口氣,“想想也怪可憐的。”
“所以他來找你幹嘛?”尹棠對若有所思的何煥說道。
昨天從練習到最後離開俱樂部,何煥把所有內容全都告訴兩人,甚至包括他們争執的分歧也一五一十全無隐瞞。
聽完後,成明赫表情極為複雜,“其實……如果是他當技術教練,我還有點動心的……要知道當年他綽號‘屠夫’,一方面是梅薩羅什就有屠夫的意思,一方面是因為,其他選手都是他冰刀下亡魂,比賽的那個分數差,和屠殺也沒有區別。尤其是跳躍的難度,據說蓋佐訓練中曾經完成過除了阿克謝爾跳以外所有五種跳躍的四周跳……師弟你的薩霍夫四周接三周,實際上他是第一個在國際賽場上完成這個跳躍的選手。”
怪不得能一針見血指出自己跳躍存在的問題,最可恨的是,按照他說的改善方式,跳躍技術真的有很大改觀。聽完成明赫的話,何煥也不知道這次見面到底是福是禍了。
“雖然作為選手,我能理解你們這個想法,但我還是勸你們一句,先別設想得那麽美好,宋教練那麽負責又正直的人,她能讓這樣一個問題人物帶你們嗎?”尹棠覺得兩個人都在異想天開,“更何況我聽說他被終身禁賽後聲名狼藉,過得也是窮困潦倒,誰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子,如果因為他的品行不端導致你們的成績受到質疑,那才是得不償失。”
尹棠的話很實在,何煥當然明白競技選手要愛惜羽毛,可他的內心也不是那樣堅定拒絕蓋佐的出現。
于是他問了個自己都詫異會問出的問題,“所以,蓋佐他真的用了禁藥?他自己當時承認了嗎?”
“他是在賽後例行檢查被發現服用一種有促進紅細胞生成作用的糖蛋白激素,檢驗出的結果不會有錯。”成明赫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但如果我沒記錯,蓋佐當時的确沒有否認檢測結果,但他申辯說自己根本不知道當時為了治療急性胃炎吃得藥裏是含有這種成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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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類型的藥如今是幾乎每個選手都知道不能碰的,何煥這兩年正式參加國際比賽後有個頭疼腦熱,宋心愉都要檢查他的服藥品類。促進紅細胞生成素可以幫助血氧結合,像花樣滑冰這種運動量極大烈度極高的項目,服用含有這種成分的藥物可以增強體能,蓋佐如果檢測出體內含有這種藥物,不管他申辯的情況是否屬實,都會被取消成績。
何煥重新打開櫃門,“檢測結果确定什麽理由都沒有意義,但主動服藥作弊和誤服在主觀上是不一樣的。”
尹棠的表情看得出很嫌棄何煥的冷靜和泰然,“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好了,剩下的交給你們教練解決。”
尹棠的話很快得到驗證,沒等國際滑聯發話,國內冰協決定先給何煥做一次例外檢測,好去證明他與違禁藥物沒有瓜葛,檢測出結果的當天正好是宋心愉從美國回來的日子,她回來俱樂部前何煥就從胡教練那裏拿到檢測結果,他當然沒有服用禁藥,自然結果也不意外相安無事。
這幾天蓋佐再沒出現過。
回到自己俱樂部訓練還是方便很多,只是因為這次風波,不知道宋教練會不會生氣,何煥并不擔心自己的清白,兩次檢驗都證明他沒有問題,別人再怎麽質疑都只是無端揣測,然而他不想給宋心愉日漸起色的俱樂部惹麻煩,不想連累師兄和師妹,還有其他剛來俱樂部沒多久的小學員。
回來後訓練第一天,何煥練習跳躍的失誤率很高,成明赫看出他的心事,也不特意等到休息間歇,訓練時就直接滑到何煥面前,“你還記得我上賽季的自由滑《查爾達什舞曲》嗎?”
“記得。”何煥不知道為什麽師兄忽然提這個,“我挺喜歡那套節目的。”
“滑那個節目的時候我壓力其實很大,因為在我之前,曾經有個選手就是滑着這個節目拿了當時的世界冠軍破了當時的自由滑分數記錄。”
何煥馬上知道是誰了,“是蓋佐,對麽?”
成明赫頗為唏噓的點點頭,“雖然大部分選手都不再提他,可是他的實力只要見過他節目的人都會傾心拜服是真的。”
何煥相信師兄對節目好壞的判斷,他們先後滑至場邊,何煥喝了口水,扣緊保溫杯蓋,“但是他犯了運動員最不能原諒的錯誤。”
“對,錯是他的,他也接受了懲罰,你不用再糾結這件事了,也怪我和小尹,當時真的吓到有點小題大做,反正檢測結果也出來了,你安心訓練就是了,教練那邊我會幫你解釋的。”成明赫說完也擰開自己水壺的壺蓋,然而手卻停在了半空。
何煥看他表情寫滿錯愕,于是順着師兄目光所指方向看去,也愣住了。
宋心愉風塵仆仆拎着外套拖着行李剛走進冰場正門,蓋佐就跟在她身後一步不到的距離,兩個人一邊說着什麽,一邊經過場邊。
看到兩個學生,宋心愉停住腳步,蓋佐也跟着停下,他的視線在成明赫與何煥之前逡巡,但始終保持居高臨下,那種何煥讨厭的嘲弄似的笑容這次沒在他臉上出現。
宋心愉疲倦的神色大概是因為剛下飛機時差的緣故,其餘的看不出是生氣還是怎樣,說話語氣也很是尋常,“你們兩個半個小時後來找我。”說完便和蓋佐離開。
半小時後。
辦公室門這次沒像平常一樣敞開,成明赫敲敲門,宋心愉的聲音透過門聽起來悶悶的,叫他們進去。
不出意料,蓋佐也在,他靠着牆似乎在思考什麽的樣子,根本沒朝兩人看。
“小煥,檢測的事胡教練和我說了,你不用放在心上,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和其他人,你只要自己專心訓練就可以了。”宋心愉說話很直接,根本不避諱蓋佐的痛處,她短暫放輕聲音,再看向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系的蓋佐,“至于這位,我沒想到他會在我回來之前到這裏,是他給你添了麻煩,梅薩羅什教練,我做到了我的承諾,希望你能按照之前向我許諾的那樣,向我無辜被牽連的學生道歉。”
何煥怔住,成明赫也傻了,宋心愉說得雖然是英語,然而語句簡單,他也能聽懂大半。
師兄弟兩人面面相觑,他們猜到這話的意義,但一時不敢确認心中所想成了真。
蓋佐睜開眼睛,他嘴角的的确确是上翹着的,然而眼中卻沒有笑意,“宋教練,要是我當你學生的技術教練,以後他們要遇到的‘麻煩’可不止這些。”
“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道歉。”宋心愉不吃他冷眉冷眼這套,她一貫作風強勢說一不二,堅持己見時最有魄力。
蓋佐這次是真的笑了笑,何煥看不出他落在自己臉上的眼神裏是否有憤懑不滿,但他的話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對不起了,世界冠軍。”
看得出來宋心愉還算滿意他的态度,也跟着點點頭露出笑容,“那就這麽決定了,明天開始正式訓練,時間表我會重新安排,你們要尊重新教練,他的話就是我的話,我也希望你們像信任我一樣信任他。”
何煥的心情很矛盾,他見識過蓋佐的本事,有這樣一位技術教練簡直是他的幸運,然而蓋佐的行事作風他實在不喜歡,回想之前極不愉快的對話,他看蓋佐的眼神裏不自覺帶了旁人難以察覺的不服氣。
雖然讓蓋佐這樣一個有“污點”的曾經選手擔任教練會有損俱樂部的名聲,風險也很大,但官方的禁令只是禁賽,并沒有規定場外的職務限制。這個任命從規則上說沒有任何問題。
安排結束,宋心愉又放松下來,好像何煥與蓋佐的風波沒有任何影響,她打着呵氣說要回去補一覺,讓成明赫和何煥帶着蓋佐四處轉轉,然後便拖着行李回家,根本不管留下的三個人之間有多沉默的古怪氣氛。
成明赫最先抛出友好的橄榄枝開口說話,擔當起大弟子的責任,“蓋佐教練……”
“是梅薩羅什教練,我是匈牙利人,和中國人一樣姓氏在前面,蓋佐是我的名字。”蓋佐語氣聽着比剛坐了橫跨太平洋航班的宋心愉還懶懶的,聽不出是剛走馬上任的新教練,絲毫沒有熱情,“你是那個滑《查爾達什舞曲》的成明赫?”
“啊……是我。”忽然被叫到名字,成明赫說英語就有點結巴起來。
蓋佐輕笑着剛要說什麽,何煥忽然開口打斷他,“梅薩羅什教練,我們會虛心認真接受你以教練身份進行的指導和教學,但你如果言語上像之前和我說話那種方式,我也不會保持沉默。”
他認真的話吓到成明赫都不由得被震懾。師弟居然還有這種強大的氣場,仿佛是宋教練附體,語氣毋庸置疑。
蓋佐卻只是以何煥最不喜歡的方式笑,推開門,回過頭,“這點上你比埃文斯那小子強,至少像個真正的世界冠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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