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5

尹棠還是不明白何煥為什麽這麽自信會成功。“你怎麽知道這小子一定會跟來?”

“這很明顯的。”何煥只是笑了笑。

“你怎麽看都不像那麽能共情的人。”尹棠自認對他的了解不算淺, 何煥哪懂人心?

何煥的語速終于恢複到和平時一樣慢:“人的想法雖然很難理解,但人和人之間彼此關系的邏輯卻都很簡單。”

“比如我們和我們的教練?”尹棠總是一點就透。

何煥點頭,“如果要是我的教練在醫院裏, 我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會想要替她完成心願。”

病房門開了, 從裏面走出拎着自己灰舊外套的麥考爾, 他看上去已經平靜下來,眼周的紅潮也漸漸退祛。目光裏沒有厭惡和抵觸的麥考爾其實是個清秀腼腆的十九歲男生。

“謝謝你。”他站在何煥面前, 細聲細氣,不像是不服氣的委曲求全,倒更像徹底繳械,道歉得坦坦蕩蕩。

“我的呢?”尹棠的表情像是又想起他第二次來的事情, 隐隐怒火就要燒出裝着烏黑瞳仁的眼眶。

“對不起。”麥考爾扭向他, “也謝謝你。”

尹棠吃軟不吃硬, 扭過頭也就不再計較。

何煥想,麥考爾見馬文教練時的傷心想必是真的難過,他今天這樣做也未必全是對的,這時也低下語氣說道:“你的事我教練會想辦法, 但我建議你跟她道個歉,她雖然不記仇,但對氣過自己的人一般會耿耿于懷。”

“我會的, 故意氣她是我不對。”麥考爾說道。

大概是他們出來後馬文教練又和麥考爾說了什麽, 他态度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頓時三個人的少年意氣都在醫院走廊消失得一幹二淨。

“你想通了, 我們就回去了。”尹棠打個呵欠, 他最近訓練量大,睡眠總是不足。

“冰場見。”何煥率先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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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人已經走出幾步後,麥考爾忽然開口。

“你的路普四周跳得問題很大。”

“你什麽時候跳路普四周了?”尹棠一臉難以置信。

何煥沒回答尹棠的問題, 只是在轉身前看了麥考爾一眼,留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跳着玩的。”

那天自己失敗的路普四周原來是被麥考爾看見,何煥心中懊惱但嘴硬,連尹棠的追問都一概回答是随便跳着試試而已。

宋心愉果然就像何煥說的那樣,雖然接受麥考爾道歉時顯得還很勉強,但一周訓練結束,她就開始叫人家麥克,口口聲聲誇他天賦高又認真,怪不得馬文教練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幫一把,為這樣的天才确實值得付出和體諒。

何煥一點也不意外教練的轉變,事實上他在看到麥考爾在訓練中跳出驚豔的路普四周後,也有同樣的感覺。

麥考爾的路普四周顯然是經過長期訓練打磨的,刃跳最考驗發力點的把握,麥考爾每個成功的四周都有近乎完美的弧線,這得益于起跳的優勢。

論起跳爆發力,何煥不覺得自己會不如他,但在夜深人靜的場館偷偷跳過幾次,勉強成功的路普跳周數都有問題,而這些成功的跳躍在何煥看來也只是實屬僥幸,根本沒辦法拿到比賽中編入成套。

這晚何煥又一個人留下加練,空蕩的冰場只聽得到他刀刃與一次次摔倒的聲音。

自己聽多了也會煩,除了煩還有疼,何煥滑到場邊決定結束今晚的訓練,他狀态不是很好,但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一周,如果不及時調整等到下個月開始新編舞的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剛當上奧運冠軍就感覺到危機感在加練了嗎?”

聲音從冰場頂燈照不到的黑暗中來,随後是下樓梯的聲音,熟悉的身影從陰影裏走進光照的範圍,被照亮的還有他剛剛吐出的青灰色煙霧。

“波特蘭俱樂部也是不許吸煙的。”何煥說道。

蓋佐滿不在乎笑了笑,掐滅煙頭捏在手裏,“我想‘教練很高興又見到你’是更好更有禮貌的打招呼方式。”

“我想直接在冰上給學生指導是更好的教學方式。”何煥只是嘴上不肯服輸,但事實上他自己也清楚,在心底,經過兩個人在國內分別前的對話,他對蓋佐的敵意已經冰消雪融一大半,甚至還有點為能得到曾經世界冠軍的肯定而竊喜。

但還嘴還是要還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乖乖聽話的。

蓋佐吹了個大概是“可給你厲害完了”意思的口哨,大大方方亮出背後一直拎在手裏的冰鞋,場邊席地而坐邊換邊說:“希望我現在教還來得及幫新晉奧運冠軍再次征服世界。”

他語氣從來都是陰陽怪氣的誇張,何煥早就不見怪,只當上課前硬核調整心态的方式,在心中背誦普法知識來平息怒火。

冰鞋難穿,然而職業選手們精于此道都很熟練,蓋佐也不例外。他很快穿好站在冰上,滑過何煥面前時說道:“你的路普跳确實沒有問題,技術紮實力量感強,但問題出在習慣上。”

“習慣?”終于說到重點,何煥屏息凝視他的一舉一動。

“這麽多年,你都是把路普三周當做連跳的第二跳,技術特點早已經養成習慣,這不是那麽好克服的,我的建議是按照自己的技術特點來選擇提高的方向,當然你這個人從來不聽別人的建議,你自己拿主意好了,反正我是拿你教練的薪水,怎麽教都是我的職責。”

“我知道自己的爆發力更适合點冰跳上有所突破,但如果不完成這個路普四周,我會很不舒服。”滑冰的技術問題上,何煥不打算隐瞞真實想法。

蓋佐若有所思去摸自己下巴,“聽說俱樂部來了個挺厲害的紅毛小子會跳路普四周?”

“你是想說我有危機感了對嗎?”相處這麽久,何煥早知道蓋佐說話方式,他一點也不意外。

“你的危機感也太容易出現了,又不是更年期,才二十歲,這種心态可不适合蟬聯。”

“我以前覺得雷普頓教練和埃文斯太戰戰兢兢沒有必要,但這個雙料冠軍只有自己當過才能體會到感覺。”何煥用很平淡的語氣說出這段時間自己所有積蓄的後冠軍時代體驗,“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的感覺并不怎麽好。”

“如果你只是想繼續贏就接受我的建議,放棄路普四周,尋求更适合自己的跳躍突破。”

蓋佐說這話時明顯認真起來,但回應他認真的卻是何煥一聲極輕的笑。

“贏很重要,但在贏得同時做真正的自己更重要,我不覺得他們是矛盾的。”

蓋佐低頭笑笑,也不再多說,朝前滑動,開始壓步。

何煥知道他是在準備示範,因此看得格外認真,認真到仿佛兩只眼睛都已經不大夠用。

這次他看得距離足夠近,近到可以看清全部細節:蓋佐在起跳時上半身傾斜壓向冰面,但在騰空的瞬間身體卻能迅速繃直。這種起跳方式與何煥之前蹲距發力完全不同,幾乎是提前就開始轉體的前奏,像音樂當中的序曲。

蓋佐的落冰很是完美,他慢悠悠滑回何煥身邊,“以你的爆發力,這跳躍沒有那麽難,但你腦子确實不如身體條件,照着跳發力點都能跳錯。”

何煥靠默念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誇獎來抵消心中火氣。

蓋佐沒準備給他還嘴的時機,繼續說道:“這樣,我們打個賭,要是你能跳成路普四周,我就再教你點更值得學的。”

“是什麽?”何煥覺得他一定會說怎麽當一個冠軍之類的渾話,因此這順口一問顯得極為敷衍,誰知蓋佐只是用笑容對他的語氣表示不屑一顧,随後又滑回冰場遠端,再次壓步。

他要做什麽?

何煥一時沒明白他的用意,但看到壓步結束後進入跳躍的方式卻呼吸不由得漸漸急促,仿佛有人此時在掐着他脖子,眼睛也睜得越來越圓。這個跳躍他再熟悉不過,每個自由滑和短節目裏都要跳一次,有時是連跳有時是單跳,然而唯一不同的是,他跳得是路茲三周跳,而蓋佐騰身躍入空中後卻足足轉了四周,最後穩穩落回冰面。

銀色的冰霜四下飛濺,每一片都鋒利的冰屑都揚進何煥心底後融化。

“我要學這個!”

他幾乎從來沒這麽大聲主動和蓋佐說過話。

好像早就料到他的反應,蓋佐一點也不意外,他經過何煥沒打算停下同他講太多話,只是笑着擦過肩膀徑直走到場邊,脫下剛穿上只跳了兩個跳躍的冰鞋。

“明天記得準時訓練。”熟練脫下冰鞋,蓋佐扔下一句不疼不癢的話轉身離開。

何煥一掃這幾天訓練狀态不好的陰霾,離開冰場時腳步都輕快許多,波特蘭俱樂部這次徹底安靜下來,有人一盞盞關掉頂燈,蓋佐跟在這人身後,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提式手電筒。

“還好你回來及時,這兩天看他不在狀态真是急死我了。”宋心愉說着又确認一次電開關安全。

“奧運冠軍不是這麽好當的。”蓋佐也不謙避,只是他和宋心愉說話的态度平和許多。

“我自己勸他他是一個字都不會聽的,還是你氣氣他更管用,你說這是什麽孩子?哪有這樣的?不過這賽季本來我也打算給他上上難度。”宋心愉檢查鎖住的門,确認拉不開後才看向蓋佐笑笑,“太依賴從前的技術是不足夠的,總要為以後多做打算。”

蓋佐點頭同意宋心愉的看法,“有你這樣的教練是他的幸運。”他已經彙報完工作的事情,于是告辭說道:“那我走了,明天我會來冰場開始訓練指導。”

宋心愉稍作沉吟,對着蓋佐已經轉身離去的背影似乎在猶豫接下來的話當講不當講,但她最終開始選擇開口:“其實吉烏斯教練問過我你的情況,她也是仍然在關心你的。”

可她的話仿佛是對空蕩蕩的走廊所說,除了蕩悠悠的回音,沒有半點回應。

作者有話要說:  盒飯新的突破~我們也該把難度水平提到現役男單的标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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