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4

何煥又在酒吧所在的街區遇到了那個乞讨的老頭。

他剛開口, 尹棠也不仔細聽,直接掏出錢包,零錢剛翻出一張錢包就被何煥奪走, 尹棠整個人也被他拉着往前。

“你也太小氣了。”尹棠嫌棄地抱怨。

他們已經到了酒吧門口, 何煥把他的錢包塞回手, 但什麽都沒解釋,推門而入。

今天這裏人更少, 煙味的窒息程度也低,何煥都不需要憋氣就能走到吧臺前。

“一杯吉尼斯。”

吉尼斯是一種愛爾蘭特産的黑啤酒,何煥來得路上剛查過,還有順便學習了單詞正确地道的發音。

麥考爾從他進來起就冷冰冰盯着何煥, 等他說完, 沉着臉悶聲取杯擰開身側啤酒龍頭, 娴熟接滿帶一層薄薄淡金色泡沫的巧克力色啤酒,遞過來時酒液搖晃碰撞玻璃杯壁,然而一滴也沒灑出。

尹棠看何煥接過啤酒後都沒撂在桌上,直送嘴邊, 喝下一大口,眉都不皺,好像早就習慣如此豪飲的方式大喝特喝。

但了解何煥的人都知道, 為了保持身體最佳競技狀态, 別說酒類, 就連碳酸飲料何煥都一口不沾, 尹棠也有點被吓到失語, 安安靜靜撿了個他旁邊的高腳椅,拿紙巾認真擦完才坐下。

麥考爾挑着眉毛看了何煥好一會兒,頂着近乎與生氣沒區別的笑容問道:“奧運冠軍, 你一點都不怕嗎?”

“怕什麽?報警麽?”何煥顯得比他随意悠然多了,甚至又品嘗一口啤酒,抿唇時悄無聲息抹掉餘下的酒沫。

“最近的警察局離這兒只有一個街區。”

“那就報警,現在報。”

麥考爾的笑容消失了。

“沒有帶手機?我的借你。”何煥掏出手機,按在吧臺上三個手指推至麥考爾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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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考爾沒有動,尹棠也從未見過有如此氣場的何煥,緊張地抓住自己衣襟。今天下午的自己一定不會相信,有一天他會有點害怕何煥身上散發出的氣勢。

“怎麽?不敢嗎?”何煥在笑,但眼神卻沒笑,“你自己也才19歲,我進警察局你也要進,我大不了遣送回國,反正我總是會拿冠軍,年年分站賽我第一個選站,不來美國又怎麽樣?其餘五站我随便挑,冠軍到哪裏都是自己主場。”何煥說完不忘補充,“這是俄勒岡州,法律規定未成年人也不能在他不可以飲酒的場所工作。”

尹棠想給何煥叫好,但忍住了,甚至連幸災樂禍都忍住了,只想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麥考爾臉色沒比方才他們進來時波特蘭黃昏時陰沉壓抑的天空好到哪去,何煥就對着這張臉慢悠悠品着啤酒,他喝酒的神态讓尹棠甚至都有點想嘗嘗這黑乎乎的東西真有那麽好喝嗎?

“為了讓我回俱樂部就這麽賣力?對你又有什麽好處?是覺得挑戰你地位的人太少不夠刺激?”麥考爾雙手扶在吧臺微微探身,話的內容像是玩笑,但語氣可不像。

“你回不回去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挑戰我的人會有無數個,多一個你少一個你對我沒有區別,因為冠軍是要贏所有人的。”

何煥直視麥考爾被愠怒燒灼的灰綠色瞳仁,調整個舒服的坐姿後繼續說道:“我的教練是宋心愉,她并不認識你,認識你也未必喜歡你,但馬文教練是她的朋友,她在為完成朋友心願盡心竭力,與你無關。而我是為了我的教練,她剛來波特蘭俱樂部,我不想她感覺自己有負于老朋友的囑托心裏不開心,真正在乎你的感受和你的未來的人只有馬文教練,他躺在醫院裏仍然擔憂你的訓練,你真正要關心和感謝的人也只有他。”

在對方整個人陷入木然後,何煥站起身,将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壓住剛拿出的紙幣,示意比麥考爾顯得更被震撼的尹棠,“走吧。”

尹棠差點跟不上大步流星的何煥,小跑着才算前後腳同時出門。

夜晚在剛剛火藥味十足的對峙當中悄然降臨,但這裏卻并不靜谧,放肆的笑聲和醉鬼的呓語編織進料峭的春日晚風,風冷且硬,四處亂撞又不知所蹤,兩人穿着稍厚的風衣仍能感覺無孔不入的涼意。

“你剛才……”尹棠實在不想用太帥了去形容何煥,誇獎讓他難以啓齒,停頓後他終于找到合适的詞,“還挺帶勁兒的。”

他們已經從半地下的臺階走上街道,尹棠見何煥半個字不說,以為他動了真氣,正想排解兩句,一起罵罵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子痛快一下,忽然何煥扶住他肩膀,整個人歪斜傾倒。

如果不是尹棠眼疾手快力氣夠大,何煥真的要一頭栽倒地上。

何煥從沒沾過半點酒精,滿滿一杯啤酒入喉,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全靠面子死撐到現在。剛才只是喉嚨和胃火辣燒疼,出門吹了涼風整個人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幾乎在他眼前委頓坍塌,大吸幾口春夜涼意才回過神,再睜眼時終于能重新站直。

“原來你是裝的?”尹棠死死攙着他胳膊,嘴上嘲笑,但手卻沒松,“我還以為你真那麽生猛,損人不帶髒字。”

何煥腦中還有酒勁,但終究只是喝了一杯,沒有醉意,他用力搖頭,也不知是回答尹棠還是想驅逐腦內渾濁的暈眩,幾秒後才開口,“我們走吧。”

“急什麽?你先緩一緩。”

在尹棠罵自己更難聽的話前,何煥已經擺開他的手,朝前走出幾步,“不行,他一會兒會跟上來。”

“你怎麽知道?”尹棠面露狐疑。

他話音沒落,身後傳來門響和熟悉到有些讨厭的聲音。

“你們知道我教練住在哪個醫院嗎?”

何煥深吸一口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般回頭,淡淡說道:“知道,也正要去告訴他你不願意回俱樂部的事。”

麥考爾完全沒有之前的神氣和不屈,輕軟的聲音比夜風還低,“讓我自己去說。”

何煥沒說不可以也沒說可以,轉身繼續朝前走,尹棠跟在他旁邊忍不住往後看,麥考爾果然低着頭一直緊跟不放。

就這樣一前一後,三人坐上末班跨橋的觀光巴士,在最靠近醫院的地方下車,步行抵達。

弗蘭·馬文并沒休息,得到允許,三個人走進病房。

剛到美國時何煥随宋心愉來探望過一次,他當時震驚于馬文教練身體之差,心中難過,但隔段時間似乎他已恢複不少,面色多少有些從前的紅潤,只是随和溫厚的笑容是病痛也奪不去的。

“麥克!”他親昵叫着愛徒的簡稱,這種眼神何煥和尹棠都見過,他們教練有時也是這樣看他們的,兩人默默對視一眼,都只是拿出乖巧的假象站在病床尾,也不說之前三人究竟發生多少不愉快,更沒多嘴麥考爾如今在哪打工。

尹棠來波特蘭時也被胡一鵬帶來見過前輩,他們都是認識的,省去客套,馬文又叫他們兩人坐下,又拿自己病重錄下重播奧運會的硬盤來讓他們帶回去給宋心愉。

麥考爾坐在床邊,何煥驚異他那總是副叛逆和不屑一切的臉也有這樣綻開陽光笑容的時候,鼻翼兩側細小的雀斑就仿佛為這種無害的笑容而生。

“最近訓練情況怎麽樣?”馬文教練上半身和脊柱都被護具牢牢固定,側頭都很勉強,只能斜視目光看着麥考爾。

“挺好的,就是教練不在有時候人會忍不住偷懶。”麥考爾撓頭笑笑。

“你妹妹和弟弟也都還好?”馬文笑着問。

“康妮絲最近拿了學校的拼寫獎,阿倫還是很淘氣,前兩天我沒去訓練就是因為被他的老師叫去。”

“要是照顧不過來,就按照我之前說的法子,先送來俱樂部再去打工,不管是冰球還是滑冰的業餘少兒課程都是在課後時間”

麥考爾低頭隐藏臉上的愧疚,然而擡頭時的笑容仍然未能徹底抹去其中苦澀,“我已經很受教練照顧,不想再麻煩教練了。”

“我們之間不用說得這麽嚴肅,你是我最看重的學生,我在你身上花費心思是最正常的事情。”馬文教練鄭重的語氣讓病房氛圍從輕松轉向肅然,“我知道你的情況能走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錯過的青年組比賽機會就讓它過去,等着你的是真正的未來,我不會再看你錯過本該屬于你的時代。”

可能是教練的教學方式也會傳承。宋心愉一絲不茍的嚴厲實際上很像謝英蓉,馬文教練盡管比雷普頓溫柔親切百倍,但說話時不怒自威的模樣仍然有自己老教練的影子。

何煥知道自己不适合做教練,但他有時忍不住想,自己當教練會是什麽樣子。

尹棠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訓練有什麽困難就去請教宋教練,她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的人品和能力。”馬文教練笑容轉柔,看了看何煥和尹棠,“你們可得幫我盯着點這小子,他要是偷懶不用客氣。”

要是在平時,尹棠非得陰陽怪氣說一句我們哪敢啊……但這樣的情形,任何有心的人看着仍纏綿病榻的馬文教練都不忍心拒絕,何煥和尹棠都點頭答允,兩個人默契對視一眼,都知道可能馬文教練私下有話要和麥考爾說,找個理由離開病房留他們師徒獨處。

去到走廊,尹棠看了看臉色還有點蒼白的何煥,“要不要直接在醫院給你找個大夫看看是不是酒精中毒?”

“只是一杯,就是不舒服而已。”何煥其實還有點惡心,但已經好多了。

他們在病房對面供探視親友休息的長椅上坐下。

“聽馬文教練的意思,好像麥考爾這小子是一個人帶着弟弟妹妹生活?”尹棠思維敏捷,這點東西逃不過他的缜密,“怪不得他要去□□工賺錢。”

“可能馬文教練俱樂部的冰上獎學金只夠訓練的費用。”聽完剛才的話,何煥也有些唏噓,人間從來不止有一往無前的夢想,還有些他過去無法觸及的沉疴歧路。

何煥自己不去比青年組分站賽是因為宋心愉的訓練理念,要是去比,雖然他家也不是大富大貴,但自小優渥如他,怕是想去哪裏父母都會在金錢和精神上支持的。可麥考爾卻是環境限制無法參賽,錯過多年賽事。如今何煥意識到人與人的相異塑造全然不同的人生境遇,心中感慨萬千。

他的沉思很快被尹棠一驚一乍的陰陽怪氣打斷。

“不過恕我眼拙,你小子還是個腹黑切開黑啊!”

作者有話要說:  盒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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