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8

自稱塗鈞的男人希望同何煥談談。

何煥幾乎第一秒就猜出這人的來意, 自從他拿下第一個冠軍起,同樣的人他已經見過太多。

看過塗鈞的名片,何煥了解他是知名體育産業品牌公司的職業經理人, 這個公司大部分對體育了解的人都有所耳聞, 他們投資了不少足籃排三大球類的國內外俱樂部與贊助賽事, 以及許多小衆項目的培植計劃,旗下簽約的體育選手不是奧運冠軍就是世界名将。

他們兩個人在俱樂部寬敞的會議室對坐, 上午天晴,冬日暖陽透進巨大的落地窗,接過何煥遞來的水,塗鈞開門見山說道:“你之前從沒參加過任何商演, 是因為教練不允許嗎?”

“是我自己不想去。”

“可以冒昧問一下原因嗎?”

何煥在他對面坐下, 慢條斯理說道:“因為我還沒拿到想要的成績, 覺得不太合适。”

“我能理解你對自己高标準的要求,那麽現在拿到了奧運冠軍是不是可以開始考慮之前拒絕的決定?”大概是第一次聽說會有運動員有這樣想法,塗鈞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說道,“現在倒也不遲。”

何煥想, 奧運冠軍也只是個開始,但他确實這次不想草率拒絕,一個大膽的想法醞釀出來就再回不去。

“我對商演的要求可能會很苛刻。”何煥覺得還是讓對方提前知道自己是毛病比較好——用尹棠的話說他就是個“事兒精”。

塗鈞笑了笑說道:“以你今時今日在業內的地位和流量, 就算再苛刻, 無數公司也會求你簽約, 但我能給你的一定是最好的條件, 而且在不打擾你賽季比賽的前提下。”

“不, 不需要,我可以接受在賽季進行時的商演邀約。”

這倒讓塗鈞有點意外,“根據我們的調查和了解, 你是很清心寡欲只看重比賽和榮譽的選手,和那些一旦成名就無所不用其極鞏固業內地位資源的人大不相同。”

何煥十分坦率地回應他的疑問:“我想商演不至于會影響我比賽的狀态,在賽季中,我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維持冰上的狀态。”

“但是商演和比賽是不一樣的。”

“花樣滑冰很需要觀衆,比你想象的要需要得多,在俱樂部冰場上訓練和在有觀衆的情況下表演是兩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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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煥不介意給對方解釋自己的用意,他覺得至少需要塗鈞明白,自己不會因為比賽影響商演質量,相反正是因為商演在比賽期間進行,質量才會高于休賽期,這樣他自己的打算也能順利。

宋心愉不知道何煥和塗鈞談得怎麽樣,她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坐不住走來走去,一面是覺得何煥都這麽大了,自己是該看情況放一些自主權給他,也算是一種成長,另一方面還是很不放心,他會不會被奸商套路?要是合同詐騙怎麽辦?萬一又怼了大公司得罪業內巨頭影響以後發展怎麽辦?

會議室就在隔壁,她卻什麽都聽不到只能幹着急,終于隔壁傳來一聲門響,宋心愉幹淨偷偷溜到自己辦公室門口側耳細聽。

“真的很謝謝你願意耐心給我講這些調查裏不會出現的知識。”

這是塗鈞的聲音。

“如果真的可以合作,這是應該的。”

何煥平時說話就這個樣子,和煦平靜都沒有情緒起伏,聽不出到底談得怎麽樣。

但從他們道別時說得內容來看,好像似乎何煥給人家的印象還不錯?

宋心愉有點吃驚又很欣慰,這小子看來越來越出息了。

門突然開了,宋心愉吓了一跳,趕緊站直,何煥也吓到一愣,“教練,你在幹嘛?”

“我幹嘛?你越活越回去了!進我辦公室都不敲門的嗎!”宋心愉用怒火掩飾尴尬。

“可是……”何煥無辜撓頭,“門是開着的啊……”

“我說關着就關着的!我自己關得還不知道嗎!”宋心愉嘴硬起來也是不輸死鴨子的,她略整一下聲調才再開口,“你們談得怎麽樣了?我先聲明,我就是問問啊,我不幹涉你的決定,你自己看着辦。”

“我當然可以自己拿主意,但還是想聽聽教練的意見,而且法律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懂,還得教練請教一下俱樂部的法務才能決定。”何煥認真說道。

他這麽說實在讓宋心愉開心,邊聽邊點頭,兩個人一直聊到下午才算把怎麽運作商演的大致方向談得清楚。

下午的訓練按照之前的談話,塗鈞帶着自己部門的屬下一同來俱樂部觀摩,他們帶了自己的攝像器材架好,又安排專人跟俱樂部人員一同參觀評估。剛好遇到何煥在上蓋佐的訓練課,有時他跳出漂亮的四周跳,有些從沒看過花樣滑冰的屬下都忍不住驚呼,甚至在場邊鼓起掌來。

何煥的訓練倒是沒有受他們影響。路普四周的成功率仍然有限,路茲四周他還沒摸清門道,這時候其他事情都顯得微不足道。

結束訓練,何煥洗過澡換好衣服後與塗鈞道別,等到他們離開冰場的門,蓋佐才抽着煙走過來。

“這些人只是想利用你榨幹你的價值,等到你一文不名的時候他們離開你的速度會比你想得要快。”看得出來,蓋佐是真的不喜歡塗鈞。

“所以我也會像他們利用我那樣好好利用他們。”

蓋佐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用這樣驚異的目光去看何煥,為他剛剛說得那一句話,“你并不缺錢也不缺少名望。”他按熄還剩一半的香煙說道。

“但我缺少機會。”

“可以報名一些B級賽,以賽代練。”

“B級賽宋教練也不會讓我上四周跳的。”

蓋佐這時才明白何煥打得什麽盤算,忍不住笑出聲,“你怎麽覺得商演她就會允許?你比我更清楚你教練的脾氣,但凡對你們幾個有傷患危險的可能她都極力避免,你也從來都聽她話。”

“我當然不會傻到在節目裏加四周跳。”何煥的笑意即使很淡也仍看得出無比自信,“我雖然沒參加過,但也看過尹棠和師兄他們的商演,表演後的返場氣氛熱烈的和比賽沒有什麽區別,大多時候他們都會滑一段賽季最好成績的短節目和自由滑,帶上兩個擅長的四周跳。我需要有觀衆的場地來試新的跳躍和銜接,這和閉起門訓練是不一樣的。”

“那你就不該和我說。”蓋佐眯起眼睛,叼住剛才抽一半的煙重新點燃,“我會告訴宋教練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如果是一年多前你剛來的時候這話還能騙騙我。”何煥低頭笑了。

何煥現在雖然還會偶爾因為蓋佐的習氣心懷憤懑,也仍然承認兩個人根本合不來,除了訓練一秒鐘都不想見他,但再也不會像初見時那樣氣到忍不住反駁對峙,非要在行動上拼個你死我活。

“這麽說你的青春逆反期終于過去了?”蓋佐誇張的語氣其實和從前沒有任何區別。

真正變化的人是何煥。

“你為什麽就不承認給我當教練你自己也很開心呢?”

他甚至學會反将一軍。

“你其實也很想看到我在比賽中跳出你教得漂亮的四周跳不是麽?”

蓋佐挑起一邊眉毛以示驚嘆,“看來人拿到成績後會學壞是真的。要是你學四周跳能這麽快就好了。”

何煥這次沒有生氣,從表情來看血壓極其穩定,且溫和地去看蓋佐的眼睛。

“我聽宋教練講過,她雖然偶爾也會在失眠的時候想起失之交臂的奧運獎臺,想起年輕時所有的不甘心,這是她帶出一萬個奧運冠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但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到我和師兄實現她沒能實現的夢想,這種痛苦就稍微淡去那麽一點,甚至還懷有一些欣喜,至少證明她在教練方面從未輸給別人。”

聽到這話,蓋佐臉上的調侃的笑意早已漸漸淡去,他冷着面孔時也與平時的何煥很像,令人難以琢磨到底在想什麽。

但何煥還是把沒說完的話說了下去。

“你的事……我知道已經永遠沒有辦法挽回,全世界所有選手沒有一個能懂得你的感受,我也不能,只能好好跳出你教得跳躍練好你的技術,希望你也能像我的宋教練一樣在哪個失眠難受的夜裏忽然想到還有個人滑出了你想給世界看的東西,替當教練的你成就一樁心願。”

從來少和人講知心話的何煥說了這樣多,倒也覺得挺痛快,只是對方是蓋佐多少有點尴尬。他其實不說蓋佐大概也明白的,哪個教練不是這樣想也就不配當教練了。但何煥覺得自己一定要說出來,他從未要邁出這麽重要的一步,也從未這樣清楚地認識到,這一步不是他一個人就能走出去的。

傍晚的俱樂部人最多,出出進進的家長和學員與對視卻不說話的兩人擦身而過,何煥從沒有這樣一個時候希望蓋佐成為了解自己的人,成為自己在這塊冰場上真正的盟友。

蓋佐單手插在口袋裏另一只手将煙送還口中銜住,卻只是看着他,很久很久,他吐出的煙圈正在淡去,最終透過淡藍色煙霧的是他伸過來的手。

何煥第一次接觸自己這位渾身上下都是争議的傳奇教練的手,擊掌的聲音不大不小,震蕩得辛辣煙霧四處逃逸,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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