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7

成明赫宣布退役轟動冰壇, 急流勇退的先例并不少見,只是以他被冰迷和贊助商偏愛的程度,大部分人為名利都樂意再堅持堅持, 唯獨成明赫是真正從巅峰去邁向了新的人生。

在他離去後, 冰壇的一整個賽季并不太平。

先是安德裏安宣布退出分站賽, 又因傷缺席了接下來全部國際賽事;

埃文斯早在賽季前就宣布自己需要調整狀态因此整個賽季不會參加任何比賽,他和雷普頓教練分道揚镳的新聞幾乎占據一整年的讨論熱點, 但事實上兩個人接受采訪時都表示分別是一種考驗也是機會,也是職業選手對待職業生涯必須要有的職業精神;

尹棠為了即将到來的奧運賽季提前了手術計劃,他的傷勢不能再拖延,跟腱舊傷發作時根本無法上冰, 但好在手術成功, 聽說康複訓練也有條不紊;

因此整個一年, 冰上都只有何煥與麥考爾在做真正的較量。

麥考爾拉近了與何煥分數的距離,卻仍然無法超越他的地位。何煥再次蟬聯世錦賽冠軍,只是身邊都是年輕選手,原來的老面孔一個不見, 他居高臨下戴上金牌時環顧四周,覺得好像贏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贏到。

但奧運賽季,衆将回歸, 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對何煥來說, 這個奧運賽季的開始便不夠順利。

有些選手已經陸續公開了自己的選曲和節目風格, 但何煥奧運賽季前最重要的編舞卻被意外耽擱。

謝英蓉剛好在一月末住院, 老人一旦上年紀便最怕跌傷, 正是雪後路滑的時候,人行橫道上為了避讓拐彎打滑的公交車,七八個人都紛紛摔倒, 謝教練右腿骨折,雖然其他地方沒有大礙,但也只得在醫院卧床靜養。

謝教練沒有子女,原本雇傭了專業護工,但也不知道在哪聽過很多護工不盡心傳聞的宋心愉仍然不放心,總是自己值夜照看,她天性要強,俱樂部的工作當然不肯撂下,人也總是很疲憊。謝教練出意外,何煥和朱緋也不願只是偶爾探望,更想多為恩師做些什麽,親力親為輪換一個上午一個下午,出力不少。

但事實上,宋心愉為何煥選得曲子已經被他拒絕,即使此時謝教練身體健康他也未必開始編舞。

宋心愉為此很是生氣着急,從前何煥是很聽話的,如今卻心思越來越深,想得也比從前多,這樣對選曲未必是好處,有些曲子也不是斟酌得越久選出來的越适合。這道理何煥何嘗不懂?只是他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醫院病房內總是很安靜,何煥反而很享受在病房陪床的時間。

他削蘋果的手很穩,蘋果皮薄薄一層幾乎能透過午後的陽光,再加上他低着頭極為專注,削到一半皮都沒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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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的教練說,你還沒選好奧運賽季的曲子。”謝英蓉忽然問道,“我們給你挑得你似乎不大喜歡。”

“嗯。”何煥沒有擡頭,手也沒停,“但喜歡的還沒想好。”

“是想好了還沒确認,還是根本沒想。”

“區別不大。”何煥不想承認是前者,仿佛猶豫和懷疑會讓自己難堪,恰好這時蘋果削好,他把切成均勻小塊的果實遞到謝教練面前,“我再想想。”他說道。

謝英蓉似乎明白他不願多說這個話題,只是點了點頭。

下午朱緋風風火火趕來,周末中午堵車嚴重,她叫得車足足遲了一個小時才抵達醫院,何煥一直守着等待換班,訓練也遲到,但他倒不怎麽着急,反正到冰場前半個小時,蓋佐也得翻來覆去催他快想新選曲。

這是他少有的遲疑,連何煥自己有時都納悶為什麽,一直明晰的內心也有躊躇的片刻,但這片刻恰好停頓在最奔忙的周期伊始,有點令他無所适從。

“對了,小煥!”朱緋忽然叫住已經推開病房門的何煥,“下周我要開始編舞了,宋教練說不讓我再來,還說你也不用來了,好好想想選曲的事兒。”

“我在想了。”何煥背起包頭也不擡。

他認真說話回答人時明明沒有半點漫不經心敷衍的意思,但就是輕飄飄好像根本沒聽進去。朱緋早知道他這樣子是不願多說的意思,又礙于是宋心愉的任務,不得不又接上一句:“你小心教練,她還在氣頭上!”

可她說出這話時何煥已經走遠了。

住院部來往人多,電梯走走停停,何煥本來在找包裏的耳機,無意擡頭看見正打開的電梯門外有個熟悉的身影。

電梯門這時緩緩關上,何煥伸手制止邁步出去,卻一個熟人也沒看到,電梯裏的人問傻站在門口的他還下不下去,何煥擺擺手,背對着的關閉的電梯門,朝樓層內走去。

這層樓不是病房,是有許多理療室的康複科與氧艙室,比樓上探病往來頻繁的樓層安靜許多。

尹棠掙紮在一個類似雙杠的康複器械之間,腰部固定的帶扣閃閃發光。可以看得出來,僅僅是雙腿直立就已經讓他足夠痛苦,但康複師仍然牽引他用之前做完手術的腿發力,嘴上說着鼓勵的話,左一句加油右一句發力,方才何煥見到的胡教練就在他們邊上,手伸出去又收回來,反反複複。

如果單純是憋氣發力的艱難尹棠的臉不會如此蒼白,汗珠順着他小巧的下颚尖滑落濕透白T恤大半個圓領與脊背,有那麽一瞬間,何煥以為他要摔倒了,牽引安全帶劇烈晃動,但最終尹棠還是站着,用和他在冰上難以比拟的無法想象的緩慢速度抵達訓練終點。

連康複師都仿佛如釋重負,深吸一口氣,何煥聽見他說道:“太不容易了,你是我見過恢複最快最能忍耐的病人了,休息一下吧,肌肉和創口始終保持緊繃也無益于康複,在松弛和緊張之間頻繁切換能更好恢複機能。”

“也沒你們說得那麽吓人。”尹棠早就汗流浃背氣喘籲籲,話像是從他牙縫裏一點點滴漏出來,沒有半分力氣,然而卻要強得不行。

“快坐下吧你!”胡教練拉他休息,康複師也笑了,何煥還沒找到機會主動出聲,身後忽然響起嚴厲的女聲。

“這是康複中心,康複療程是不能旁觀的,閑雜人等不能在這裏久留,探病也不行,您趕快離開吧!”

一個護士發現何煥,說話毫不客氣,屋內三人都看過來,何煥被質問的語氣和訝異的目光夾在門口,一時進退維谷。

“小何啊!護士長護士長,沒事,是我們隊裏的小孩子,我叫他來幫忙帶點小尹的東西跑個腿,不是外人。”胡教練反應最快,替何煥解了圍。

護士長打量幾眼何煥,又看了看胡教練,嚴厲的面孔不為所動:“全中國人恨不得都認識他,你說他是你隊裏的孩子,我怎麽不知道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奧運冠軍何煥什麽時候進國家隊啦?康複中心的規矩就是這樣,誰來探視也不行,宇宙冠軍都不行,不許打擾病人的治療和休息。”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何煥向後走一步,撤出護士長的警戒範圍。

這時,忽然尹棠開口了:“我們本來是要在外面見面的,但我實在走不動了,等我歇好了就出去。”

“那就只能一會兒。”護士長又叮囑一次才離開。

胡教練似乎對何煥的無意出現很是開心,招呼康複師去看尹棠昨天照得新片子,就留下兩個年輕人屋內屋外對望。

“幹嘛?還要我朝你走過去?”尹棠坐在原地瞪他。

何煥脫掉鞋子走上地毯,無聲走到尹棠對面席地而坐,“我知道你動了手術,但不知道這麽嚴重。”

“卸我條腿參加殘奧你才能用眼睛看得出輕重。”尹棠快連嫌棄何煥的力氣都沒了,一句話要喘好幾次才說完整,“今年可能我要錯過分站賽了。”

何煥愣了愣,說道:“還有大半年時間,都不一定恢複好嗎?我之前有聽教練說過,說你手術很成功。”

“手術倒是成功,但恢複原有訓練水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反正等呗,奧運會肯定能趕得上,就是不知道狀态怎麽樣。”

尹棠語氣輕描淡寫,但何煥知道以他素來争強好勝的脾性,心裏指不定有多焦躁無助,只是在自己面前絕對不會表現罷了。作為選手,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麽安慰的話都沒有用,最好的回答只有一個。

“好,那我奧運會等你。”

尹棠看着何煥半天沒說話,再開口又是疾言厲色的平常語氣:“別整這煽情的,我叫你來是有事!”

“什麽事?”

“本來我今年休賽期有個在韓國的商演,當時沒想到會動手術就答應了,但現在去不成了,那邊倒也不為難我,只是想找個代替的,我想你應該可以,要是沒問題,我就告訴他們,就是不知道奧運賽季前你願不願意東奔西跑。”尹棠掏出手機,“聽說你師兄還是客串嘉賓兼演出編舞,你要是去的話,還能見一面敘敘舊,去不?”

何煥本來是想拒絕的,但聽到師兄,便沒開口,想了想說道:“我要回去問一下宋教練。”

“行。”尹棠幹脆爽快收起手機,“想好了和我說一聲,但別下午打電話,我要複健。”

何煥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可又想不好該說什麽鼓勵尹棠,他回想自己艱難時刻別人是怎麽說的,但他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人生最孤獨的地方,必須獨自面對命運的考驗和苦難。

最後他只是說:“那你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同樣作為運動員,尹棠心領神會,他聽膩了那些無聊的鼓勵和皮肉不癢的同情,反而是何煥的雲淡風輕泰然相處最讓他舒服,于是破天荒還算開心地點點頭當做回應,甚至還揮了揮手告別。

回到俱樂部,何煥第一時間就去找宋心愉說了尹棠關于商演的推薦。

“韓國的商演?去呗,剛好你師兄前兩天和我聊天說想你了,你去散散心,說不定能給你點思路,找到自己想滑什麽。”宋心愉算是對待商演比較保守的教練,越是關鍵賽季她越不願意手下多多演出影響訓練的緊湊安排,然而何煥情況特殊,眼下不如給他點自由空間去好好想想該怎麽辦,都好過在訓練場幹耗着沒半點進展。

“等謝老師出院我再考慮。”何煥雖然有些心動,卻不想這個時候扔下忙碌的教練還有師姐先抽身,他也并不放心謝老師。

宋心愉笑了,他知道何煥這樣說已經是想好要去,她自己也暗中松了口氣,或許這個時候,能幫何煥走出困境的,只有成明赫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後天還有一章!不要停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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