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5

奧運賽季的大獎賽永遠備受矚目。

何煥作為去年世錦賽冠軍擁有優先選戰資格, 按照習慣,他選擇了第一站開比的美國站,和間隔約一個月後再戰的法國站。

最早亮相的節目反而更早擁有反饋的優勢, 及時修改調整後參加奧運會的餘裕也就越大。再加上集訓會一直持續到賽季正式開始, 直接參加美國站也有行程便利, 少去舟車勞頓。

盛夏至秋半,四位男單選手的節目都已經打磨到接近極致, 再接下來就是比賽的檢驗,之後才能針對扣分點繼續調整。

依照管理,奧運賽季的大獎賽分站賽會提前少量時間,美國站就要九月中旬下個周末舉行, 不到四天時間, 何煥還有許多焦頭爛額的問題要面對。

他已經能夠完整呈現兩套節目, 但短節目合樂蓋佐不滿意,自由滑合樂謝英蓉不滿意,這兩個“不滿意”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了。

宋心愉其實很喜歡成套的編排與何煥目前位置提升的水準,然而她清楚知道, 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孩子總有濾鏡,她努力客觀,仍然難以避免人性的脆弱, 這件事她絕對尊重另外兩個更嚴格教練的意見, 只是此時再修改她不确定是否時機得當。

要是蓋佐和謝英蓉能到美國來親自指導兩套由他們主要操刀的節目就好了, 只是蓋佐受限于過去, 謝教練身體實在不适宜長途旅行, 宋心愉也和何煥一樣壓力甚巨,她每天和蓋佐視頻會議開至很晚,一起觀看何煥白天的訓練視頻, 第二天,她再拿蓋佐的标準要求何煥調整和修改,努力嚴苛到她自己都有些難過。

“昨天蓋佐教練是怎麽說的你這麽快就忘記了,節奏,絕對不能忘記節奏,全節目最快的地方就是這裏,你卻想着後面的跳躍,戰戰兢兢,怎麽能滑出我們想要的效果?”

宋心愉遞給氣喘籲籲的何煥一瓶已經擰開的水,一面嚴肅訓話。

何煥只是點頭,他當然知道,他一直知道,可是想要兼顧波爾卡的節奏與後置在節目後半段的連跳實在太難,即使這一年體力已經突飛猛進,他仍然需要在節目中段保留能力以便完成後續難度動作,他沒有降速,他只是還不夠快,但要怎麽才能在快的同時配合上音樂轟雷一般的節奏?

他很急切,卻只能靠苦練嘗試越過這道坎。

就在何煥準備先抛開雜念重新回到冰上再次嘗試時,一陣騷動從訓練場地入口湧入擴散成聲音的漣漪,連一直專心訓練的其他選手都被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詭異響動吸引,朝門口看去。

何煥也邊朝嘴裏倒水邊下意識朝門口一撇,他差點因為忘記吞咽嗆到自己。

出現在門口引發騷動的不是別人,正是蓋佐。

蓋佐是冰壇名人,只是這個“名”沒人想要,圍繞他的是是非非從他成名到跌落神壇至今從未停止蜚聲。當他出現,整個場館內出現的不是壓抑興奮和期待的低語,人們語不傳四耳的嘈雜聽上去焦慮刺耳。

在所有人複雜的神情和意味深長的目光聚焦下,蓋佐仿佛什麽也看不見——或是他不想當做自己看見一般,往前走去。

這樣的場景是何煥沒見過的。他一路走來伴随鮮花掌聲,即使是質疑,也大多屬于當年針對還是新人的他合理的猜測而并非刁難指責。

馬文教練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從業多年,當然認識蓋佐這位“風雲人物”,他們不想俱樂部和他扯上任何關系,第一反應便是上前阻住他朝前的路。

“先生,訓練場地外人不可以進來,麻煩您能不能離場。”

工作人員舉止得體,用詞禮貌,不出半點錯處,蓋佐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似乎被什麽卡住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滿不在乎此時在他臉上一點也看不見,他只是點點頭,最終什麽也沒說。

蓋佐轉身前,何煥就已經站在他肩側。

“這位是我的教練,梅薩羅什·蓋佐。”何煥笑着向俱樂部工作人員介紹,但他聲音明亮,一個詞比一個詞清晰頓挫,“他是專程來指導我的。”

如果何煥此時一眼不發默默看蓋佐離開,沒人會指責他冷血無情,甚至許多人會認為他做了一個奧運賽季衛冕選手應該做得最正确的事。

花樣滑冰選手不比其他項目,他們與教練的關系比集體項目要緊密得多,輿論關注度也更高,換教練從來都是大新聞,

可何煥就這麽自然而然地站在蓋佐身邊,半個身體擋住對方想要轉身的去路,又用整個場地幾乎都能聽到的聲音做了工作人員無法拒絕的介紹。

他只能讓開,心情和表情一樣複雜。

場地不可思議的安靜下來,各個教練提醒或是指導的說話喊聲、冰刀頻繁滑過冰面高速或停刃的響動、偶爾忙碌急躁的手機鈴聲還有疲憊選手們短暫歇息時閑談的輕快絮語,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大家看着何煥,看着蓋佐,都回不過神。

“教練,我剛才跳得對麽?”

第一個聲音來自尹棠,他好像什麽都沒看到,只對面露詫異和敬佩的胡教練說話,低頭擦着汗,甩開毛巾到擋板搖搖晃晃挂好。

胡教練看了自己弟子一眼,不知怎麽,邊點頭邊笑,眼裏說不出的喜悅,但也只是和平常一樣,指指冰場東北角空地:“剛才滑到那裏時降速太明顯,你再滑一次我看看怎麽回事。”

他倆打破沉默,似乎此時再注視何煥和蓋佐就成了很不禮貌的行為,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重新回到訓練當中,場地又恢複聲音交錯的尋常景象,以至于練完體能出來上冰完全沒看到剛才發生什麽的馬文教練與兩個學生埃文斯和麥考爾根本沒意識到訓練場出了事,三人從內場館出來,還比比劃劃讨論需要加練的肌群。

目睹全程,正準備去解圍的宋心愉見何煥搶在自己前面先一步救場也松了口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何煥的節目終于有轉機還是何煥為蓋佐解圍的壯舉而松口氣,她只覺得這一切都太好了,渾身輕松得像是何煥拿了能拿的全部冠軍。

經歷了這一切的蓋佐只是站在原地,何煥因為訓練而滿是汗水的胳膊挨着他的後背一側,随着他轉身朝向自己,蒸騰的熱量才消失。

“你應該和他說你的名字。”

何煥看着他的眼睛,聲音語速雖然恢複尋常,但字字都仿佛是從漆黑瞳仁的凝視裏迸出。

“當世界上唯一一個全滿貫男子單人滑世界冠軍的教練,一點也不丢人。”

蓋佐回看他,終于在最後,發出了何煥最熟悉的那種輕嗤一般的笑聲。

“聽說你在這邊的訓練表現太差,一個節目翻來覆去學不明白,我再不來,你怕是只用一個賽季就能把所有冠軍都丢了。”

何煥心情似乎好得很,也不回嘴,他朝自己剛才訓練的冰迷輕快邁出兩步,蓋佐跟上卻猝不及防因為他突然回頭站住。

“記住,這裏不可以抽煙。”何煥提到和煙有關的任何事都會下意識皺眉。

蓋佐又是嫌棄又是耐煩,不說話,掏出褲子側袋裏一包半空煙盒,單手握成皺巴巴掉落金褐色煙絲的紙團丢進一旁垃圾桶。

何煥很滿意,但他很快就知道,這快樂是多麽的短暫了。

蓋佐到的第一天晚上,訓練結束,他就和宋心愉大吵一架。

兩人是在用來看訓練回放的小辦公室吵起來的,何煥站在一邊,等着每天例行的訓話,今天他還有點期待,畢竟蓋佐來了,他的短節目或許會出現更準确恰當的提升契機。

但誰也沒想到,蓋佐看完白天何煥短節目的合樂,提得第一個意見竟然是讓他換回上賽季的節目。

兩人從一開始觀念背道而馳越說越激動,開始激烈争執,從坐到站,這關系到兩人執教理念,沒人願意退步,認真到固執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何煥根本沒辦法插話勸說。

“這不可能!”宋心愉的反應比吃驚的何煥還大,“這節目就算有問題,你都來了,就該好好修改,不能放棄!”

“當然不是放棄,只是暫時不能用,先用上賽季的頂過,徹底修改打磨好了才能給裁判看,否則這樣程度的節目根本不配滑。”

“配不配總要驗證,你連試都不試這怎麽能行?”

“試過又能怎麽樣?裁判給出個冠軍印象分,但當他們看過別人完整的節目再回過頭思考,立刻就能明白好壞區分。”

宋心愉對自己的立場分毫不讓:“那是你的想法,你對他這套節目抓得這樣緊是因為這是你曾經想滑卻沒有滑成的曲子,我真的想要知道,你一直不滿意是因為他滑得真的有那麽大問題,還是因為他滑得太像他自己?沒有辦法完成你的心願?我們是教練,需要有判斷力來分析,我相信你在掌握成套節目的能力,因此讓你負責,但你不能無視我的意見。”

蓋佐拿出最強硬固執的語氣回答道:“他的進步很大,然而問題也很大!只是你不願意相信,你總覺得你的孩子是最好的,別人給他找問題就是挑刺,你給他找問題就是傳授,但他也是我的學生,我難道會不知道他優秀的地方嗎?難道只有你把他當做一種責任嗎?”

“那是因為他就是最棒的!”宋心愉當何煥不在一樣,“我相信你的職業素養和責任心,但我的原則也是原則,這是奧運賽季,努力和進步就要大大方方拿出來給人看。”

“這樣的情況在奧運賽季一點都不少見,我從前也遇到過需要修改加深節目熟練的時候,只要能在關鍵比賽拿出來,就沒有影響。”蓋佐完全沒有被說服的意思,一點不畏懼宋心愉總能把其他學生看得心驚膽戰的瞪視目光。

“你那個時候還是十分制呢!能一樣嗎?再說那是你和你教練的決定,不是我的,我和我家小煥絕不答應!”

“那就問問他的意見,讓他決定願不願意!”

他們齊齊看向何煥。

何煥被這樣兩道目光釘在原地,仿佛看着吵架準備離婚的父母逼問自己要跟誰過,整個人都懵了。

他是誰?他在哪?他要聽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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