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4

第一次由其他教練指導合樂對何煥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胡教練無論說話還是行事作風, 都比宋心愉要更親切柔和,他給何煥的印象總是待人接物如沐春風的幽默自然,甚少板着臉說話, 沒想到在訓練當中也是, 指導哪個選手都沒有半點疾言厲色。他英語水平比曾經常年在外國訓練過的宋心愉差一些, 經常需要翻譯的幫助才能和埃文斯與麥考爾無障礙交流,但該提出的問題卻一點也不含糊。

尹棠的成套節目一向嚴絲合縫、第一次參賽效果往往就已經完成度極高, 這一方面歸功于他自己的實力與努力,另一封面離不開胡教練對節目結構節奏的把握與指導。

每個教練其實都有屬于自己的執教風格,何煥曾經适應謝英蓉和蓋佐都花了點時間,只是沒想到胡教練倒是很快讓他進入訓練狀态。

但也只是狀态, 當他滑過一次目前為止編排完畢卻未經過多雕琢的短節目《電閃雷鳴波爾卡》後, 連一向輕松的胡一鵬都顯得比方才嚴肅。

“這個完成度不該是眼下時間節點上的進度, 雖然你教練和我說了你編排晚,但還是說不過去。”他看了眼一直運轉的錄像設備又說道:“晚上我需要再研究一下錄像,然後和宋教練重新給你定一下進度。”

何煥對胡教練的直言不諱絲毫不感到意外,沒人比自己更清楚目前編排進度的落後, 只是他有必須要在編排合樂之前解決的問題。

能力。

他的三位教練給他編排的短節目從技術角度來說,實在太難,超出他目前實力水平, 需要他反反複複挑戰自己和戰勝自己才能做到, 但這就需要時間, 即便進步飛速如他, 也不得不循序漸進。

如果說短節目像是挑戰不可能般的炫技, 那自由滑則還有另外一道坎。

在何煥面前的,是一個個橫亘的困難,即使他已經站在世界巅峰, 可當身後緊追不舍的選手們分分跨越了自我實現超越後,他就已經落後了。

想着決不能輸,冰上尹棠的合樂已經開始。

他的短節目選曲是恩斯特的《夏天最後的玫瑰》,起源于愛爾蘭民歌,備受世界作曲家鐘愛改編多次,門德爾松也曾經為這首小調重新作曲,可見原本歌曲節奏韻律的魅力非凡。但尹棠卻選了恩斯特的這首。何煥深知樂理,他當然知道,這首世界上最難的幾首小提琴曲之一。

尹棠仍然是自己為自己選曲,他從來青睐小提琴接近人聲那般飽滿柔韌複雜的聲線,踩着已經初具效果的編排步伐,盡管還有沒打磨的橋段,但已經足夠展示出選曲和節目的精妙。

比他節目完成度更高的是埃文斯。

《波西米亞狂想曲》這是在從前老教練雷普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滑的曲子,如今埃文斯自己卻選了出來。

這個短節目合樂滑出來的完成度與情緒效果極好,胡一鵬都忍不住鼓起掌。

“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編排的?進度真的很出色,已經不需要太大改動,稍微打磨就是完整節目了!”胡教練很是滿意地笑着說。

“其實和大家差不多是同一時間,但是選曲出來會更早。”埃文斯即使被誇獎也很有老将風範的寵辱不驚,又禮貌又有風度。

他走回到何煥身邊,不只是感受到何煥未問出的問題還是單純想向他吐露心底的話,輕聲開口說道:“因為我已經想滑太久了,許多地方的動作設計早就在腦子裏翻滾過千百回,對于我來說,這可能甚至都不算個新節目。”

“恭喜你滑到想滑的曲子。”幾乎是陪他經歷了上賽季全部風波且了解所有真相的何煥由衷替埃文斯感到高興。

這對于一個有追求的選手已然是最真摯的祝福了。

麥考爾此時已站上冰場中央,何煥之前就聽人談論過他膽子大得很,第一年成年組遇到奧運會,短節目就敢選莫紮特的《安魂曲》當做配樂,挑戰大師巨匠而且是前人出過許多精彩節目的作品,對于怎樣的新人都是一種艱巨挑戰。

音樂響起,何煥卻愣了一下,他以為會是《安魂曲》一些知名的段落,沒想到卻是《Libera Me》的“解救我”選段。

在人聲伴奏逐漸崛起的冰上時代,男單不少選手都多有嘗試,然而男單選手卻很少有滑女高音獨唱的選段。這首《Libera Me》許多經典版本都由女高音完成,麥考爾選擇的是其中之一。從完成度來講,他的節目前半段已經基本成型,後半段或許因為和何煥一樣能力受限的原因,還未添加更多細節,技術動作過度也顯得有些生硬,但不知道為什麽,何煥卻覺得這可能是迄今為止他見到的對自己最有威脅的短節目選曲。

因為這種特別是如此恰到好處,強勁的宿命感由女聲詠唱,再由男選手滑出,剛柔并濟的美在冰場與刀刃直接的縫隙流瀉,矛盾感反而讓整套節目擁有了巨大張力。

四個人在集訓中的初次合樂都已完成,今天合樂主要是為胡教練采集錄像和信息,他還需要結合各個教練的強調再定奪怎麽專項提升每個人的完成度,并且如果有需要,還要聯系每個人的編舞來稍作修改。這樣一來,工程量就大很多,因此他必須馬上着手,剩下的時間就留給其他教練。

直到傍晚,所有訓練才都結束,總結完畢,埃文斯要幫自己的師兄馬文教練整理今天部分訓練的數據,尹棠一向獨來獨往,早就沒了蹤影,何煥的訓練最後才完成,他是聽完總結才去更衣室淋浴和整理。只有麥考爾一個人拖着滿身酸痛疲憊朝訓練中心提供給運動員的住宿區走。

很有可能是高原訓練加劇了體能消耗,1800米海拔的稀薄空氣很難支持花樣滑冰選手有氧上冰一整天後再快步流星,麥考爾走得很慢,順路欣賞高原的月光。

他在多雨潮濕的俄勒岡州出生,家境不好又早早開始帶着弟妹獨立生活,從沒到過遠離州府三個小時車程的地方,人生第一次踏進落基山山區和中西部高原的新鮮感濃郁過此時趁夜盛開花朵的水生植物清冽馨香。他想,要是以後能去更遠的地方比賽,去世錦賽、去奧運會,那會是什麽感覺?每個異鄉都在等他,所以現在,他必須走快一點,再走快一點。

沒注意到自己的步伐都跟着想法加快,直到麥考爾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

“練了一天還這麽有精神,還挺厲害。”

是馬文教練的助理,在俱樂部時他們就經常見面,麥考爾停下打招呼,才知道對方這麽晚了形色匆忙是為了回到訓練中心打印國際滑聯剛剛下發的新賽季大獎賽各個分站賽參賽名單。

“已經出了?這麽快!”麥考爾從沒參加過大獎賽,一聽就來勁兒了,“我能一起去看看嗎?”

“可以啊,本來也是要打印出來給各個教練和貼在訓練場一份的。”

兩人回到冰上訓練中心場館,麥考爾主動提出幫忙去張貼名單,拿着第一份剛打好還有打印機餘溫的名單邊走邊看,踏進冰場前才發現最後走的人忘記關燈了,耀眼白光透過門窗照亮半個走廊。

雖然訓練中心的工作人員會定期巡邏,但總歸浪費是不太好的。

可當他推開門,一陣冰刀滑過冰面的聲音猝不及防出現。

原來是有人還在訓練。

熟悉的聲音代替冰刀,在此刻空曠的場館回蕩。

“是這樣嗎教練?”

“你做得太差,轉身太早,下一個動作重心偏倚,整個上半身也跟着朝錯誤方向去,就像有人在擰你胳膊,沒有設計初衷那樣的美感,太失敗了,這樣不行,你再去做。”

第二個男聲的英語口音極重,麥考爾也從沒聽過。

但第一個聲音他是不會聽錯的。

何煥不知正在和誰說話。

麥考爾錯愕看着何煥又回到冰面,奇怪的是,冰場除了他沒有別人。

何煥滑得是今天合樂訓練時短節目沒滑過的一段接續步,在繁重辛苦的訓練後,他的滑行仍然輕盈靈動,燈光所照明晃晃的冰上,一道道飽滿的弧形幾乎重合。

幾個動作,不超過五次步伐變換,何煥就結束了這次嘗試,他又深深喘着氣重新回到場邊。麥考爾這才看清原來與何煥對話的是一個IPAD,他在視頻連線當中,可能是累極了,湊近鏡頭時雙手支撐圍擋才站住。

“如果我再晚轉身,會跟不上音樂的節奏。”何煥深吸一口氣後說道。

“這是你能力的問題。”IPAD裏傳來的聲音冷漠且嚴酷,尤其配合着何煥力竭般的呼吸,更顯得無情冰冷,“你需要更多動能,更快的動作,我在國內時告訴過你,腿和手臂的頻率必須是不一致的,刀刃可以快,但上肢必須慢,而且越到指尖越慢。但你上半身一旦慢下來,腳下也跟着會有降速,這樣永遠也達不到編排的效果。”

這聲音又再強調動作的要領,并且不厭其煩向何煥解釋要如何轉身怎麽去處理,每個細節都清晰到位,何煥點着頭,沒歇多一會兒,又回到冰上去,繼續重複。

麥考爾被完全震撼,一時腳步也動不了,貼名單的事也忘掉,只呆呆朝着頂燈光籠罩的身影注目。

“你看,大家都叫他天才,可是一個天才,也不可能輕易觸碰到自己的夢。”

身後的聲音雖然突然,但語速慢且輕,麥考爾沒被吓到,轉身後看見與白天完全不同的宋心愉。

她一身休閑裝扮朝自己笑笑,比白天嚴肅說一不二的冷酷天差地別。

“教練好。”麥考爾趕忙打招呼,他之前在回到俱樂部訓練前因為拒絕過宋心愉的邀請其實一直很心懷愧疚,畢竟宋心愉受馬文教練囑托,自己卻語言粗暴回絕,雖然後來專程道歉,還是于心有愧。

宋心愉顯然并不再介意前事過往,只跨過他肩膀用力拍拍說道:“可不是我讓他加練的,我還沒有那麽殘忍,只是他自己過不去自己的關卡,讓留在國內的蓋佐教練幫忙繼續修改技術。”

“他……這個賽季一直是這樣訓練的嗎?”麥考爾不知道說什麽,他覺得這時候說什麽都顯得自己很蠢很滑稽。

“每個賽季,每次訓練,從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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