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上仙童

河坊街商賈雲集,是杭州府最熱鬧的街市。

待到夕陽西下,它也就擁有了最熱鬧的夜市。

行商們就着餘晖鋪上鋪席,将所販物品挨個擺上。有賣花果的,亦有賣香囊絹扇的。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兩側還有架着攤子賣果酒與舊歲裏的梨膏糖的。

杜永昌就是在這樣的熱鬧裏,大張旗鼓的來,又扯旗放炮的走。

“哎喲。杜老爺家那晦事解決啦?”書鋪掌櫃悄悄伸着脖子看,“好多魚咧。”

“就是那貓老爺做的事嘛。”一個書生說,“求上門去,當然就好了。”

“誰又知道了?山精鬼魅,本就性情不定。”一個正在抄書的青衣書生搖着頭,“妖者,怪矣。不可信也。”

徐秀才聽得眉頭緊皺,忍不住道:“聖人有雲‘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觀你之面貌,亦是個讀書人,怎的連這道理也不懂。”

他今日穿着一件豆青的圓領襕衫,身側墜有深色縧帶,是唯有取得功名的學子才能穿的士子巾服。

那青衣書生見狀,微微移開視線,不想與之争辯。

徐秀才卻接着道:“人有好壞之分,妖自然也是。難道只因是妖,便處處是壞,不可信嗎?”

“秀才公若要與我争辯這個,不若去茶樓酒肆多聽幾段評書。”青衣書生冷淡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說書人講的便是公論?”徐秀才笑了,“那故事裏還說讀書人多是負心漢,郎君可是?”

青衣書生被他這話堵得呼吸一窒,只能擡手對掌櫃拱手道:“山精鬼怪慣會惑人。秀才公被惑着了,掌櫃的還是給他叫個大夫的好。鄙人先告辭。”

他的腳比嘴還快,說完告辭人就離了鋪子。

徐秀才氣得不輕,掌櫃的見狀連忙道:“秀才公你也別氣啦,他那等人,讀書不如你精細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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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老爺那般好一個人,就被他背後瞎嚼舌根。”徐秀才說,“貓老爺來這兒月餘了,有做何惡事?反而是那杜——”他話音一頓,煩躁地揮揮手:“算了。”

掌櫃的樂呵呵的,就跟沒聽見似的:“小秀才公又能來我這兒挑書了,是那頭痛的惡疾都好了?”

“貓老爺給了我一個法子,我照着試了試,當真好了不少。”徐秀才高聲道,“高掌櫃我先去看看貓老爺,書我待會兒來拿。”

高掌櫃看着他快步跑向貓咖的身影,不由得搖搖頭。

那青衣書生話雖偏頗,但也沒有太錯。怎麽說也畢竟是妖呢……哪兒能那麽信呀?不過這要真的能治病……

嗐,這又關他們平頭百姓什麽事呢?反正那貓老爺不傷人,只賣點吃食。要真能治病,他也要攢攢錢,帶妻兒去吃上一餐才好。

……

徐秀才在貓咖解決了生平大事,自诩和貓老爺親近了不少。他熟門熟路的挨了噴,就問在窗戶前睡覺的尺玉:“你們主人呢?”

尺玉甩了甩尾巴,懶得搭理他。反而是顧長安聽見動靜,從院子裏出來,笑問他:“小徐秀才,你的頭疾可好些了?”

小徐秀才就像只小狗似的,一見他便雙眼一亮,滿身都洋溢着快樂地沖過去了。

“我好多了!雖然時不時地還是會疼,但比以前好多啦!也能繼續讀書了!”徐秀才說,“多虧了貓老爺!貓老爺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顧長安側了側身,好讓他瞧見身後的院子:“在試着種草。”

徐秀才踮起腳尖張望了片刻,果然在院子裏的葡萄架旁發現了一片微小的田地。有幾顆嫩芽從泥土裏探出了頭,怯生生的翻出點綠意來。

“等它們長大了,你的頭疾或許就能根治了。”顧長安笑着介紹道。

尺玉說過,靈氣能滋養他的靈魂,強健他的體魄。連尺玉自己也離不開靈氣。想來對于普通人來說,靈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若是能幫小徐秀才這樣的人根治了頑疾,也算是美事一樁。

沒有料到貓老爺心裏這麽惦記自己的病情,徐秀才眼裏淚光連連:“貓老爺,這是……靈草嗎?”他說着,悄悄指了指天上。

顧長安想了想,點了點頭:“托一位老人家弄來的,能不能種活還未可知。”

徐秀才立刻道:“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老人家弄來的天上仙草!貓老爺的身份定然不是什麽山精鬼怪!說不得便是那天上仙童下凡。

怪不得呢,貓老爺絲毫不像那故事裏的精怪,反而格外的飄然出塵。

小徐秀才想着,鼻端突然聞到了一陣霸道的香味。

啊,老天也覺得我猜對了嗎?徐秀才出着神,肚皮裏就咕嚕嚕的贊同了起來。

夜市已開,他卻還未用夕食。此時被香味一勾,腹中饞蟲就全冒了出來。徐秀才紅着臉低頭拱手:“貓老爺,時日不早,我就先告辭了。”

他莫名其妙來這一遭,沒說什麽正事卻又要走。顧長安詫異片刻,也不留人,只是說:“既然來了,就帶些東西走吧。”

杜永昌等人來之前,顧長安正在做烤雞。

他在萬界互聯上見到一個荒野求生的直播,那個主播獵了只五顏六色的野雞碳烤,彈幕上又全是交流烤雞烹饪法子的,把一旁陪着尺玉看得口水連連。

顧長安就留意了一下他們交流的關鍵點,準備今日給家中小貓們都做烤雞吃。

徐秀才來得湊巧,現在烤箱裏的烤雞剛剛出鍋。

他第一次做這個,怕做的不好,本來就多做了點。徐秀才一來恰好能分擔分擔。

“哪裏能又拿貓老爺的吃食。”徐秀才連連擺手,“我已占了大便宜了。”

他說到“占便宜”,才驀地想起自己的正事:“貓老爺!我原是來問問,杜老爺家那事兒,可是了了?”

顧長安低頭解着烤雞:“怎會想到問我。”

“我怕杜老爺誤會是你下黑手……以後找你麻煩。”徐秀才小聲說,“杭州府畢竟天高皇帝遠的,杜老爺行事頗有些沒顧忌。我尋思着我好歹是個秀才,若是、若是他找你麻煩,我便……”

“不用擔心。”顧長安笑道,“他找不了我麻煩。”

不僅僅找不了他麻煩,更有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大麻煩找上杜永昌了。

杜永昌連自家十四歲的幼子都弄去軍中挂職吃饷,這般無所顧忌,皇帝不知,錦衣衛……還能不知道嗎?

……

此時錦衣衛指揮使劉勉,正拿着杭州府傳回的密報匆匆趕去乾清宮。

這是錦衣衛缇騎們下杭州後傳回來的第一封密報,劉勉不敢耽擱,只能趁着尚未宵禁,連忙趕赴宮中。

朱瞻基這幾日身體不大好,藥水沒有斷過。聽到有密報,便強忍着不适接見了劉勉。

錦衣衛做事一貫可靠,密報上詳細記錄了杭州府種種,看到杜子規十四歲就領了試百戶的職,朱瞻基意味不明地笑了:“杜永昌這兒子,倒是厲害麽。”

他看完密報,将之擱到一邊,又去看畫像。

錦衣衛裏有善畫的高手,此番臨了兩張畫,一同呈報了上來。

畫中人眉清目秀,是一副難得的好相貌,額間紅紋讓他渾身疏離的氣質淡了幾分,而多添了點妖異感。

朱瞻基看過一眼,便也擱到了一邊。

而另一幅畫,則是一只金色的小貓。那貓圓頭圓腦的,渾身的毛蓬松得宛若一顆球。它趴在地上,金眼睛也圓溜溜的,不知在看些什麽。

朱瞻基凝視半晌,手指摩挲着那雙金眼睛,好一會兒才揮揮手,讓劉勉退下。

等他沒了影,朱瞻基才啞着嗓喊了聲:“伴伴。”

“陛下。”秉筆太監立刻小心翼翼地應了聲。

“你看,世人都說貓有九條命。可九條命的貓,說沒了,也就是沒了啊。”

“陛下,貓有貓的命數。陛下健康,貓就會很高興。”秉筆太監輕聲安慰道,“您看這只貓妖入世,還如此大膽地展露自己的身份,是因着信任您呢。”

“信任我,怎麽不把鋪子開來北京?”朱瞻基揉了揉額心,将尺玉的畫像放在秉筆太監手裏,“拿下去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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