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更】
小貍花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
“我不想姐姐吃苦。”它嬌嬌地道,“所以如果有什麽功德,那就都給主人吧。”
這變故發生得太快,顧長安急忙抓貓,卻已經抓不住回歸魂魄模樣的小貍花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能維持清醒,全靠你的功德!”
“我知道喵。”小貍花站起身,虛虛地蹭了蹭顧長安的手,“不用擔心的,我是一只聽過好多人類課程的貓,我做出的一切行動都是我的心願。”
顧長安喉頭滾動,他微微動了動手指,想要摸一摸這個終于親近他的小貓:“尺玉,尺玉——”
“喵嗚。”尺玉端坐在吧臺上,遠遠地看着他。
“小貍花快要消散了,有什麽辦法能救救它?”
“沒有辦法。”尺玉凝視着顧長安,平靜地說:“這才是應有的結局,長安。完成願望,總要付出代價。”
它聲音輕軟,顧長安卻如當頭棒喝:“可是小橘子和潼潼——”
“是它們的心願讓它們擁有了下輩子。”尺玉格外的冷靜,“貓總有不同的心願,魂魄也會有消散的時候。你總該習慣的長安。”
顧長安緊抿着唇,他看着小貍花漸漸透明的身體。
這只小貓總是不太喜歡他,很少主動靠近他。于是他也遵從室友之間友好相處、互不幹涉的原則,很少去摸摸它。
他們就像是相敬如賓的朋友。互相信任,但并不親密。
而現在,當小貓想要他摸摸腦袋的時候,他卻再也碰不到它了。
顧長安雙眼發燙,他猛地看向白七。卻見白七也搖了搖頭:“我固不住它的魂魄。”
“長安是個好心軟的人類啊。”小貍花喵喵說道,“如果以前……我能對你更好一些就好啦。”
“你身負功德,是天道鐘愛的小貓咪。”顧長安輕聲說,“會有辦法的。”
“沒關系的。”小貍花搖了搖頭,“能再看到主人一眼,我就已經心滿意足啦。”
在它血液流盡之前,它唯一牽挂的,只有主人而已。它只想看她一眼,只想确認她平安康健。
長安已經幫了它了。
它不僅見到了主人,還再次得到了主人的懷抱。
主人的懷抱和以前一樣暖暖的,是小貓最貪念的家。
它回到自己的家了,它是最幸福、也最幸運的小貓。
小貍花散得只剩下一個淺淺的貓影,卻突然站起身,用盡力氣去蹭了蹭顧長安:“其實我說錯啦。”它聲音變得又細又小:“我也很喜歡長安的。”
一點點金光從它心口浮了上來。
顧長安猛地站起身:“你幫我守着他!”
他對白七扔下一句話,就疾步跑上了樓。
小貍花注視着他的背影,聲音弱得幾乎聽不清:“來不及了……”
只是幾個呼吸間,它就虛弱得連一個虛影都無力維持,只剩下一個輪廓。
白七靜靜地看着它。
這只大猛獸不自覺散出的威壓,甚至讓小貍花連輪廓都難以維持。
但小貍花還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維持着:“你要照顧好長安喵……”
白七神色冷淡,卻突然伸出手。
他手中凝着一團純金的火焰:“我當然會照顧好他。你還有什麽話,自己對他說。”
那團火在小貍花的輪廓在輕巧跳躍,竟讓小貍花消散的速度變得慢了。
小貍花的輪廓低下頭,看着那團燃燒在胸腔部位的火焰,只覺得冷冰冰的身體,又被燒灼得暖和了起來。
那燃燒的火焰似乎充當了它的心髒一般。
“喵嗚?”
小貍花伸出無形的爪子撓了撓。那火焰碰起來并不灼燙,反而像一團暖和的水。
這是……大妖怪的功德嗎?
它愣愣擡頭看着白七。
像他這樣的存在,也會幫助它這樣弱小的生靈嗎?
“白七爺——”
顧長安的聲音從二樓傳來。小貍花呆呆地轉過頭,就見長安在二樓的窗口處,用力擲出一個東西:“接着!”
白七聞聲伸手,一只玉制小瓶就飛進他的掌中。
那瓶子一面刻有蓮花,一面刻有一顆大樹。只有掌心大小,像一只精雕細琢的鼻煙壺。
白七見之一頓,就聽顧長安忐忑地問:“養魂瓶行不行?”
只見白七一手掐訣,一手引魂——養魂瓶上蓮花盛開,綻出幾片蓮瓣。小貍花的輪廓驟然破碎,僅剩的幾粒金光被蓮瓣托着,緩緩飄入瓶中。
魂魄入瓶,瓶身雕刻的蓮花驟然閉合。
“……成功了嗎?”顧長安站在二樓,竟有些不敢下去。
白七擡頭看着他,心中的震驚都化作了溫柔。
他溫聲道:“你成功了,長安。”
這種達成願望後必定消散的魂魄,居然真的在他的堅持下,留住了一道主魂。
“嗚喵!”尺玉驚呼了一聲。她從吧臺一躍而下,小步跑到白七身邊,用力嗅了嗅那只養魂瓶:“喵嗷?!”
白七沒有說話,他注視着顧長安從二樓跑了下來。
長安跑到他身邊就蹲下了,雙眼明亮,滿懷期待地看着養魂瓶:“小貍花還能投胎嗎?”
白七沒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發:“我騙她的,長安。”
“嗯?”顧長安茫然地仰起頭。
“黎天明未必會有來世,她那個世界也未必會有陰曹地府。”白七凝視着他的眼睛,輕聲說,“世界構成不同,會誕生的神明也不同。我只是在騙她。”
顧長安怔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那也很好。為了那麽個人渣把自己毀了,不值得。”
養魂瓶中似乎隐隐傳出一聲貓叫,好似在附和他的話一般。
顧長安接過了養魂瓶:“我們現在……是将小貍花養在草田裏,還是怎麽辦?”
“上次怎麽養的小橘子,這次就試試看怎麽養它吧。”尺玉一直注視着顧長安,它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最後卻貓貓嘆氣,選擇了放棄。
“去吧,都去吧喵。”它甩了甩尾巴,“反正有尺玉看家的喵。”
冬日的靈隐寺少有來客。
山道兩側積雪未清,配着滿山枯黃的樹林,顯得有些蕭瑟。
兩人一進入山門,就有一個小沙彌快步走了過來:“兩位施主,主持正在等候,請随我來。”
顧長安看着他,只覺得有點眼熟:“小家夥,你是不是以前也來接過我?”
小沙彌被他問得一驚,慌忙點頭應了,就埋頭疾步往前走。
“那我們都算是老熟人了,你怎得還這樣怕我。”顧長安笑道。
小沙彌用餘光看着他,只覺得一段時日未見,這位貓施主更不可逼視了。
黑色的大敞很好看,頭上的碧玉竹節簪也很好看。
可它們都沒有貓施主好看。
小沙彌心中喚了聲佛祖,不明白為什麽連妖怪都能長得像神仙一般。他只得死死埋頭,走得更快了。
他倆不緊不慢的跟着小沙彌,直走到藥師殿前,小沙彌才猛地駐足:“到了。”
“多謝小師父。”顧長安在袖袋中找了找,“喏,你給我帶路,我請你吃糖。”
那糖用一個透明的袋子裝着,看起來不像是貓施主能拿出來的東西。平平無奇得厲害。
小沙彌略一猶豫,糖就被塞到了手心裏。“試試看吧,雖然是第一次做,但應當味道不差。”貓施主笑着說完,才對漫步走過來的老和尚說:“昙傳禪師,又要麻煩您了。”
“顧小施主客氣了。”昙傳和尚笑道,“一掌獨拍,雖疾無聲。此世間諸事,都是心齊人和,才能做成。”
他點燃一盞蓮花燈,看着顧長安的眼神格外和藹:“和尚我也得謝顧小施主一句話,讓我多年夙願達成。”
他為了寺內加修面壁軒一事奔走了好些年,此時錢款到位,寺裏大興土木。也多虧了顧小郎君遞話的功勞。
昙傳和尚肅穆地将蓮花燈供至佛前,又示意顧長安上前一步,将養魂瓶并排擺上。随後他低聲道了句佛號。
“阿彌陀佛。這小貓兒便在此處供着。”昙傳和尚說,“老和尚替你看着,不會出事的。”
“交給禪師,我是放心的。”顧長安說。
昙傳和尚呵呵笑着,又看向了白七。好一會兒他才笑着作揖:“白小施主。”
白七回了一禮,并沒說話。
昙傳和尚也不在意,樂呵呵地問:“像是白小施主這般人物,也會像我佛祈求麽。”
“人皆有欲。”白七道,“心有不定便求神拜佛,又有何奇怪的。”
“心有不定嗎?”老和尚沉靜地看着他。半晌才轉回視線,又笑對着顧長安說:“顧小施主勿要太過擔憂。此世間萬物,皆有其緣法。若是有緣人念念不忘,終有一日能夠再續前緣。”
顧長安一怔,認真道:“若真能如此,就再好不過了。”
“自是如此。”昙傳和尚笑道。
涼風卷着和尚們低低的誦經聲而來,蓮臺上的藥師佛凝視着座下幾人,眉目間俱是慈悲。
養魂瓶上,樹葉随風搖曳,有小花苞在枝葉之間悄悄探出了頭。
兩人在靈隐吃過便飯,才慢慢下了山。
午後的雲厚厚地挂在天上,将太陽藏了起來。兩人剛進入城中,天上就飄起了雪花。
白七撐開傘,與顧長安并排往前走。
路上行人皆步履匆匆,唯有他二人自得悠閑。
行至三橋處,顧長安突然說:“都到這兒了,不如去看看阿錄吧。”
顧長安先前給陳錄放了假,這幾日陳錄都沒去貓咖。他家喬遷得匆忙,天氣又這般冷,也不知道這幾天能不能安頓下來。
白七從來無所謂去處,聽顧長安說了,就應了聲好。
抵達陳錄家時,陳錄正和三子一起往家裏搬箱籠。那些箱籠都很陳舊,有些還有破損。表面被灼黑的地方都沒來得及清理。
一見顧長安,兩人都驚了:“貓老爺,老虎老爺!你們怎麽出來了?”
顧長安狹促道:“我們便不能出來嗎?”
見兩人不約而同鬧了個大紅臉,他才笑道:“與你們白七爺去處理了一些事情。順路過來看看你。”
陳錄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謝謝老爺記挂我。家裏亂,快請進。”
他家不大的院中亂七八糟的堆了些東西,都是他和三子哥一起去清波門外的老宅裏搶救出來的。
他家裏沒什麽餘錢,就算算上陳錄自己攢下的月錢,也不夠置辦家什。只能去尋了一些能用的舊物,先挨過這個冬天。
“小神仙!”陳小囡聽到聲音,快步跑了出來。她一頭撲進顧長安懷裏,又小心觑着白七爺,糯糯地與他問好:“妖怪哥哥。”
這稱呼新鮮得很,惹得白七爺看了她好幾眼。
“怎麽我就是小神仙,他就是妖怪哥哥?”顧長安從袖袋裏拿出一包糖,“你得喊他白七哥哥。”
“他們都說……白頭發的哥哥是大妖怪。”陳小囡捏着糖小聲說。
“不是的。”顧長安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們白七哥哥才是菩薩座下的小仙童。有一顆火熱的菩薩心腸。”
白七聞言看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
随後,他又覺得自己這反應心虛得很。當即開口道:“那放火燒房的一寨子人,馬儀判了麽?”
三子聞言就笑:“老虎老爺,這才多少時日,查案沒那麽快。”
陳錄卻注意到了另一個地方:“老虎老爺,你為何說是……一寨子人?”
白七理所當然地道:“那又不是一家人。一窩山匪藏在府外,可不就是一寨子人。”
“山匪?!”
作者有話說:
微博是【江雨聲聲】,不是【江雨聲聲看】hhhhhhhhh。
這章修了修,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