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更】

早年間戰亂不斷,又有天災人禍。人們留在故土朝不保夕,因此滋生了大量的流民。

有人逃往他鄉,有人藏去山上,也有人搖身一變成了山匪,成了山大王。

這些年朝廷一直在想辦法解決流民之患。戶籍造冊和荒地開墾就是其中的一環。流民們在流亡之中,除了一條命,什麽都保不住。因此大量的人沒有身份證明。

朝廷在登記時,也就流民怎麽說便怎麽記錄。願意留在某地開荒的,他們很少去查過往。

加之頭一個知府,盧玉潤他……臨了老了,整日想辭官還鄉,後來還真的辭官導致杭州府知府空懸。所以手底下做事的人,也就更加不盡心了。

登記了就得了,日後出事自然有日後的知府負責。

日後的知府馬儀,真被這消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可是山匪!

搶劫行商甚至沖擊村莊、謀財害命的山匪!

“查!給我嚴查!”馬儀怒道。

原本放火燒屋就是重罪,他就在想,普普通通的流民哪裏有膽子因為一點口角就放火燒人!

清波門外因為種種原因,人員構成本就複雜。衙門裏兵吏沖去抓人時,那伯田一家子正在收拾行裝。

兵吏一見這陣仗,又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一擁而上,将那一家子人全部扣押。

“兵、兵老爺。”有鄰人小心翼翼地問,“伯田一家子是犯了什麽事兒啊?”

兵吏瞪了他一眼:“放火殺人,不算事兒?”

“哎、哎。”那鄰居倒吸口涼席,“這當然是大事兒,可這事兒不是過去了嗎?”

那兵吏笑了一下:“伯田一家子在你們村裏,口碑還挺好的?”

鄰居聞言,當即搖了搖頭:“不、不!咋說呢這,他們一家子有些霸道,但……我尋思着這也不算啥麽。”

“有些霸道啊,那行。”那兵吏點點頭,“回頭你來一趟。”

鄰居聽到這話,心裏一陣懊悔。他做啥多這個嘴……

伯田一家剩下的人很沉默,好像被抓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壓着人進城時,迎着行商們的指指點點,他們還有興致沖行商吐口水。

排隊的行商們驚呼一聲,隊形頓時散了。

“嘿。”伯田二弟笑了一聲,一轉頭,卻對上一個熟悉的人。

那陳家大郎站在街邊,手裏拎了個破布袋子,正在看着他們。他沖那陳大郎露了個惡狠狠的笑。

陳錄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對着那笑容,也不害怕。反而也沖那隔壁嬸子家二哥笑了回去。

他是讀書人,隔壁嬸子一家子都被抓衙門裏去了。山匪被抓是會砍腦袋的,他怕什麽?

陳錄甚至心中有些快意。他一路目送着押送隊伍走遠,才轉身進了布店。

家裏的舊棉被早已不保暖了,唯一的新棉被還是陳秀才病時買的,前幾日運氣不好,被火給燎了。

他想買一床新的棉被,也無需太好,二兩銀子那種的便可以。

昨天貓老爺與老虎老爺到他家中,見他家中缺乏禦寒的物件,還将他家裏改造了一番。

聽說那是北方很常見的一種保暖建築,是以地下通道連接着兩側房屋,燒火做飯時,那熱氣也就傳到了相連的房中。

老虎老爺想辦法改造了廚房,讓它與正房和東廂房相連。昨日夜間陳錄試了試,哪怕蓋着家中冷硬的舊棉被,他也不覺得冷了。

這樣精巧的建築,陳錄從未見過。

貓老爺告訴他,蓋因他們身在南方,寒冷日短,便沒人用這個。

陳錄覺得,他家貓老爺一定是一只行過了萬裏路的貓,才會知曉這麽多書本裏沒有的東西。

他喜滋滋的抱着新棉被回家,剛打開大門,就聽有人道:“留步!是陳錄陳郎君嗎?”

陳錄仰着身子看過去,就見一個兵吏快步跑了過來。

他精神一緊,連忙放下棉被:“官爺,你尋我?”

“你便是陳郎君吧?”那兵吏一邊問,一邊拿出一張文書,“麻煩你且簽名畫押。”

“這是何物?”陳錄警惕地問。

他問了這話,那兵吏又連忙去掏衣兜,好一會兒他才掏出一個皂色的錢袋:“陳郎君是讀書人,可知曉《大明律》?”

陳錄一點頭,那兵吏就道:“這就對咯!這是放火案的賠償,你點點。”

“還……有賠償?”陳錄有些不敢信。

“我們馬知府,你總是曉得的嘛。”兵吏道,“他是刑部員外郎出身,判案定是遵照《大明律》的。《大明律》說要有賠償,就定然有賠償的嘛!今日剛扣押了那伯田一家,這是用他家的餘財進行的賠償。”

那一袋子銀錢也不算多,因為陳錄家重點被燒的是院牆與屋頂,沒有更多的人員與財産損壞。

但冬日嚴寒,又修補不易。因此綜合下來,馬儀判賠了十兩銀。

判決一下來,馬儀擔憂夜長夢多,便趕緊着了兵吏來送銀錢。

陳錄一手拎着新棉被,一手抓着錢袋,有些暈乎乎的。

這就有……十兩銀了?

“大郎?”陳娘子從正廳裏出來,見兒子站在門口動也不動,不禁有些擔心道,“可是遇上什麽事了?怎得不進屋?”

“娘親!”陳錄連忙幾步上前,将新被子與賠償款都交給了陳娘子,“馬知府剛剛着人來送銀錢了。有整十兩呢!我們安安穩穩的過了這個冬天,你就不要再給人洗衣服了,将手凍壞了就不好了。”

“不洗衣服能怎麽辦呢?”陳娘子憂愁地問,“這些銀錢總會坐吃山空的。”

“您都交給我。兒子長大了,能撐得起家。”陳錄認真道,“這些銀錢您收着,我再去尋柴擔兒買些柴火。”

先前沒錢,陳錄置辦家什始終束手束腳,連柴火都要靠三子哥接濟。現下突然有了一大筆餘錢,他便想多備點東西好挨過這個冬天。

還得給三子哥買點謝禮……他一邊往外走一邊盤算。這次搬家可真是多虧了三子哥相助。

還有貓老爺與老虎老爺……

可是兩位老爺那般神通廣大,會有什麽缺的呢?

陳錄一邊想一邊往河坊街走。走着走着眼前便是一亮,他走到貓咖門口了。

有間貓咖繡着小白虎的招牌迎風而揚,隔着透明琉璃窗,能見到貓老爺正在逍遙椅上看書。

貓咖裏電子壁爐的火光給貓老爺鍍上了一層暖色,他一手執書,一手撫摸着腿上的咪咪。咪咪蜷在他身上,似乎已經睡着了。

店裏沒見着老虎老爺。不過老虎老爺總是不愛呆在正廳的,沒有人影倒也算正常。

陳錄多看了幾眼顧長安,才提着精神快快樂樂地跑去找柴擔兒。他得快點弄好家裏的一切,好早日回到貓咖幫貓老爺辦事。

……

白七爺今日倒也确實沒在貓咖。

他一大早便被馬儀給請走了。

這位刑部員外郎出身的新任知府,對于山匪一事實在格外看中。一邊派人去清波門外查案,一邊又親自來請了白七爺。

他實在不明白,這位白七爺是從哪裏判斷出,那伯田一家人是山匪的?

“我看到的。”白七爺說得有些漫不經心,“手染人命之人,滿身皆是污穢。一看便知。”

馬儀:“……”

或許他還應當去請靈隐寺的昙傳住持下山,一同來探訪一二?

白七爺一見他的模樣,便知這人在想些什麽。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才又說:“陳錄先前歸家,被那伯田威脅過要廢了手。一般百姓起了口角,不會生這樣歹毒的心思。”

馬儀聞言一驚:“竟還有這事?”

“有。”白七爺點點頭,“長安當日吓唬了伯田。”

“廢手不成,所以才燒了屋子?”馬儀又問。

“是。”白七說。

馬儀沉吟片刻:“這般心思,确實不像普通百姓行事。那伯田一行人,往日裏又做了些什麽,可否請白郎君告知一二?”

白七爺聞言略一思索,便爽快地道:“讓我再見見那一寨子人,我便告訴你。”

伯田一家子被分別關押在牢中。

與伯田同一個刑房的,是那日與他一起縱火的幼弟。

這幼弟沒吃過什麽大苦頭,進了牢房也不知收斂,整日裏埋怨吼叫,伯田聽得心煩,就幹脆出手教訓了他。

此時他摟着稻草蜷縮在牆角,呻丨吟着不肯理人。

不知過了多久,伯田耳邊突然安靜了下來。

那幼弟抱着稻草,不知何時已然沒了動靜。

伯田凝視他半晌,突然站起身走了過去:“出口氣。”

幼弟躺在地上,沒有反應。

伯田平靜地蹲下身,伸手将人翻過來探了探鼻息。發現鼻息平穩,正要收回手,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那黑暗鋪天蓋地,伯田晃了一晃,緊接着就軟到在地。

等那黑暗褪去,伯田發現他正跪在一道青石地板上,旁邊被壓着的是他那沒出息的幼弟。

“大哥!大哥你也來了!”幼弟哭得涕泗橫流,“大哥你救救我!我都是聽命辦事啊大哥!”

“聽命?”伯田一開口,嗓音有些沙啞,“聽誰的命?”

幼弟聞言一驚:“大哥?”

伯田冷靜地擡頭,看向高坐在法桌後的那個人。

那人帶着黑金的旒冠,一雙眼睛湛藍若堅冰,正一眨不眨地審視着堂下二人。

伯田冷靜地拜倒在地:“好叫老爺知道,我不知道我這幼弟在說些什麽。”

作者有話說:

感覺情緒表達不到位,就将上一章修了一下。劇情沒有改。=3=

我們這裏疫情有些反彈,十幾分鐘路程外的一個小區被封了。

有點緊張,就有點卡文quq

決定今天一天都在家裏,哪都不去,安心碼字。所以【下午四點有二更】

疫情還未結束,大家都要注意防範。勤洗手多通風戴口罩。麽麽啾=3=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