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更】

大年夜一過,就是新的一年了。

河坊街冷清了下去,各大商鋪都短暫的關了門,只餘下醫館們還開着張。

可河坊街冷清了,貓咖倒是熱鬧了起來。蓋因一過午後,前來拜年的人就多了起來。

當先上門的是陳錄與他的夢中偶像小徐舉人。

小徐舉人翻過年便虛十八歲了,待到開春,就要坐船上京去國子監報道。是以他忙完家中一切,就火急火燎了來了貓咖。

他能有今日,都全賴貓老爺的方子。他一定要做第一個給貓老爺拜年的讀書人!

可不巧的是,陳錄也是這般想的。

于是一大一小兩個讀書人,算着時間從家中出發,在貓咖門口撞了個正着。

大眼對小眼,在貓咖門口面面相觑時,貓老爺慢條斯理地從院中出來了。

“小徐,阿錄,怎麽都堵在門口不進來?”

“貓老爺,過年好!”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一喊完,又大眼對小眼起來。

顧長安見狀,笑得不行。連忙道:“你們在門口堵着不冷麽?進來喝茶。”

杭州府過年的習俗,是要給上門拜年的親朋備上年酒。但貓咖裏沒有酒,顧長安就以奶茶代替了。

他給兩人倒上奶茶,又互相介紹了,才說:“阿錄學問上若是有疑問,倒也可以趁此機會問問小徐。”

小徐舉人捧着奶茶,連連點頭:“嗯嗯,你問我!我是舉人了我能教你!”

陳錄有些心癢癢,他看着顧長安,壓着興奮問:“老爺,我能帶小徐舉人去廂房嗎?”

“去吧。”顧長安大手一揮,兩個人就攜手跑進了院子裏。還不忘一手一杯拿走了自己的奶茶。

清淨了沒多久,河坊街的各家商戶掌櫃也上了門。

去年一年,河坊街有很多熱鬧的事兒,雖然似乎開局不佳,但歸根結底都是好事兒。

各家各戶拜了年,讨了幾口奶茶喝,便又去往了下一家。

只有竹裏花留得久些。他端着自己的茶杯,與顧長安講新聽來的笑話:“之前火燒陳郎君家的那一家子人,貓老爺還記得嗎?”

“怎麽會不記得。”顧長安說,“幸好阿錄他娘親妹妹沒有出事。”

“可不是麽!怎會有這般心狠手辣的人哦。鄰裏鄰居的,也能下得去手。”竹裏花感慨一句,又接着道,“不過我聽聞啊,那陳伯田和他那放火的弟弟,在牢裏瘋啦!”

顧長安一驚:“怎麽瘋了?”

“不曉得喏。”竹裏花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那陳伯田在牢裏叫着馬知府趕快行刑讓他去地府。他整日裏一入睡,就在地府裏受刑,他撐不住了。”

顧長安忍不住道:“這麽玄乎啊?”

竹裏花聞言,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從杭州府第一玄乎的貓老爺嘴裏,聽他感慨別人好玄乎,總覺得怪怪的……

“貓老爺,你和我說說。”竹裏花湊近他,“是不是真的有冤魂得地府赦令,上來人間與那陳伯田一家子尋仇啊?我昨日聽說……”

很好。

昨日杭州府各大掌櫃湊在一塊進行年終巡演,這便是把杭州府最會花錢編小話本的人湊到了一塊。

這才過了一夜,便又有新的傳說了。

不過主角不是自己,顧長安便也樂得清淨。他小口喝着茶,聽竹裏花講冤魂複仇的故事。杭州府百姓貫來擅寫小話本,這冤魂複仇的本子顧長安聽得津津有味。

待到故事結束,迎着竹裏花期待的眼神,貓老爺才道:“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但馬知府是個還不錯的人,不會冤枉了誰。”

竹裏花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咂了咂嘴,又說起昨日巡演的種種熱鬧來。

商戶巡演是他們的老傳統了,行至一處,還有喜錢發放。是以演得雖差,但也不缺觀衆。

他說得眉飛色舞,又添了好幾杯茶。待到腹中飽脹,竹裏花才發現日頭已然不早了。便連忙像顧長安告了辭,又奔去下一家拜年。

如是熱鬧了三天,待得各家商戶逐漸歸來開門營業。拜年的大潮才退了下去。

馬儀在年初七拎着禮上了門。拜過年,他便要找白七。

白七爺這幾日有些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不是這新舊交接的日子裏,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影響了他的神智。左右貓咖裏無事,他便整日在生靈草田邊上睡着。

大多時候是閉目養神,偶爾也會真的睡過去。

馬儀來了,他就打着呵欠到了正廳:“可是尋着線索了?”

那會稽狗山與杭州府都在浙江地界兒,快馬加鞭也用不着幾日。

加之此案涉及狗山匪寨,案情重大。留守在杭州府的錦衣衛楊指揮使,便也點了三人與府衙的衙役一同趕赴會稽,尋山賊線索。

連翻搜尋下來,還真被錦衣衛尋到了證據。

那證據雖只是旁證,但有白七爺手書的線索,兩相一對比,馬儀便知那白七爺寫就的東西卻是真的。

這一窩子喪心病狂的狗山匪寨幸存者,居然在杭州府外裝了兩年的田農。只是想上一想,馬儀都覺得冷汗津津。

幸好這一家子全都提前羁押了,他有的是時間慢慢查案慢慢審。絕不會再讓這群人跑脫一個!

他與白七聊完了案子,又說起春耕一事。

江南一帶慣常氣候溫暖。今年若是回溫較快,二月中便要開始春耕下種。這樣一算,年後田農們便得開始漚肥。

馬儀是個沒種過地的,對于春耕一事半斤八兩。便想來找萬事皆知的顧小郎君問問春耕訣竅。

可奈何……顧小郎君是個離田間地頭更遠的人。

兩人大眼對小眼,顧長安無奈道:“杭州府可有善農事的百姓?不若趁着天氣尚寒,将他們請來一處,交流交流種地經驗。”

“找百姓麽?”馬儀有些猶豫,“百姓未曾讀過書,只是蒙頭種地,能講出什麽來?”

“讀書人不也沒下過地麽。”顧長安笑道,“便請他們中最會種地的,來講一講他們平日裏怎麽耕作的就好。他們沒讀過書,總有些種田經驗。這般一交流,或許也能出現不錯的點子。”

馬儀想了想,感覺也有些道理。他記在心中,又喝過年茶,便快步回了府衙。

雖然衙門還沒開筆,但他可以先将這件事準備起來。

等十五的大燈會熱鬧過後,年味終于慢慢淡了下去。

這日顧長安剛開門沒多久,門口便敲鑼打鼓的來了一群腰系紅腰帶的力士。

他們擡着木質箱籠,一箱一箱地在貓咖門口堆着。直到堆不下了,才有個頭戴四方巾的儒士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貓咖大門。

大門應聲而開,吓得那儒士倒退了一步。

他站在門口觀察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喊:“顧郎君,顧小郎君,可在啊?”

顧長安在院子裏給生靈草田澆它自己的洗澡水。白七就仰躺在一邊的逍遙椅上,他抓着顧長安的袖口擺弄,聽見有人叫門,也不願意放手。

“有事他們自己會進門的。”白七半眯着眼說,“我好困,你多陪陪我。”

“你都困了好些日子了。”顧長安放下水壺,蹲到他身邊用手探了探他額頭溫度,“到底是哪裏不舒服?我們問問昆侖老前輩好不好?”

“不好。”白七搖搖頭,“就是年節犯困,過幾日就好了。”

“你這症狀……跟年獸似得。”顧長安說,“我們白七爺是不是被鞭炮吓到啦!”

“我才不是年獸那種東西。”白七不屑地嘟囔。他聽着外面又開始喊‘顧郎君’,這才念念不舍地放開手:“有人來給你送大禮了,快去吧。”

顧長安放下水壺,又順手給白七塞了個鮮梨,才拍拍手走進了正廳。

那儒士見貓咖有人,當即松了口氣:“請問,您可是顧郎君?”

“是我。”顧長安點點頭,“貓咖已經開張了,您請進。”

“不了不了。顧郎君啊,您這店裏還有空位嗎?”那儒士道,“我這兒還有八臺箱籠,已然沒處放了。”

顧長安遲鈍地看向那一堆将落地玻璃窗遮了大半的箱籠,遲疑地道:“……你別說,這些東西,都是……給我的吧?”

“是的!”儒士高興地說,“顧郎君見諒則個。這原本是我家老爺給您備下的年禮。可誰知路走到一半,那水路卻被封凍了。我們只得半路轉道,緊趕慢趕的,也沒趕上大年。”

這禮太重,顧長安不敢随意應承:“你家老爺是?”

“我家老爺姓長,名長春。您可還……記得?”儒士試探着說。

很好,沒印象。

“你們可能認錯……”

“讓他們進來。”尺玉突然喵喵叫着跳到了顧長安身上,“我們院子那麽大,再多的禮都放得下。有人送禮,不要白不要喵!”

它這樣一說,顧長安便心中有了底:“是你那位故人?”

尺玉咕嚕了兩聲,将臉埋進了顧長安懷裏,只給那儒士留了個圓乎乎毛茸茸的背影。

它不願說,顧長安就側開了身:“讓你的人把箱籠擡進院子裏來吧。別在外面擋了旁人的路。”

他願意收禮,儒士喜不自勝,趕緊揮手讓力士們搬運箱籠。

“你是你家老爺的大管家麽?”顧長安把人請進正廳,與他答話。

“哎,不是。”儒士連忙道,“見諒。我家老爺身子有些虛,大管家走不開。便讓旁人來給您送的年禮。我也只是個負責跑腿的。”

“那送禮的人呢?”顧長安又問。

“郎君見諒……”儒士羞得起身拱手,一張臉都紅透了,“來的幾位老爺年歲都大了。萬沒想到走到半路,突然降溫。一船人卻都着了涼。身上帶着病氣,實在是不太好來拜訪。”

“可這禮都耽誤了,再耽擱下去實在是不像話。幾位老爺便命我先來給郎君送禮了。”

說話間,院外堆着的箱籠已經搬走了一半。

尺玉跳下身,走進院子裏指揮着那些力士放箱籠。

顧長安沉吟着:“年歲大了,确實怕風寒入體。幾位老人家病得重麽?”

“有一位身子骨健壯,症狀尚且輕微。另兩位卻有些燒起來了。”

這般聽起來,确是不太好了。年齡又大,又起了高熱,一不小心一命嗚呼都是有可能的。

顧長安左思右想,才道:“既如此,你去講那位能做主的老人家請來。”

儒士見他不是玩笑,便拱手道:“好,郎君稍等,我立刻去請。”

……

張文弼本來就想來看看顧長安,只是礙着生了病,不太好帶病上門。此時一聽顧長安要見他,當即起身就走。

走至貓咖門口,他駐足觀望許久。

難怪陛下會特意備上這麽多禮,叮囑他好好照顧。

這顧郎君……也太簡樸了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更新結束啦~

我們明天中午十二點見。

晚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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