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更】

白發的少年郎負手站在碧玉湖邊,那暴起的水浪連他的衣袂都不能吹動分毫。

他只需安靜地站在那裏,便已然展露了所有的強大。

張文弼忍不住再一次的摸了摸腰間。

哎,沒刀。

手中沒刀,他便覺得有些不安定。手掌無意識的開合幾次,又覺得這姹紫嫣紅的院子不怎麽好了。

要是打起來,連施展都施展不開。

還是要像他家的院子,足夠寬敞,能夠跑跳才好。

他念頭剛轉過,就見那白發少年郎回過頭,看着他不滿道:“你這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張文弼:“???”

我怎麽啦我?

算了,不能和小貓咪講道理。

在與貓相處上,張文弼格外想得開。畢竟他被貓喂過,被貓救過,還被貓追着打過。他深知和這種小生靈沒有道理可講,不如順毛撫摸。

于是他便拱手道:“小郎君說的是。”

白七冷哼一聲,又轉過頭去看湖面下的黑貓:“你服不服?”

“喵嗷——”黑貓厲喝一聲,湖面再次炸開。

這次白七卻只是揚手壓了壓,那炸開的水波便生生的平靜了下去。

“嗚——”黑貓在水面之下弓着身,渾身毛發炸開,一雙紅眼開始流出血淚。

白七垂眸看着它,突然揚聲道:“長安,你去把尺玉叫來。”

張文弼一驚:“尺玉?”

“怎麽了?”顧長安側頭看了他一眼,“外面亂,您跟我來。”

“我家老爺也有一只貓叫尺玉。”張文弼跟着他進入正廳,“我家老爺那是只大白貓,非常大,比幾歲小兒還高。會抓兔子狐貍,還會與鷹搏鬥。是非常驕傲的大貓。”

“聽起來就是一只能幹的貓貓。”顧長安笑得眉眼彎彎,他從沙發上抱起尺玉說,“你看,我們家的尺玉是個小不點。”

張文弼看着金色的尺玉,那渾身蓬松松的毛被人類的大手一壓,本就小的身體又縮小了好幾圈。

感覺大白貓尺玉一爪子就能打十個小金貓尺玉呢……

那小貓球的金眼睛瞥了他一眼,就踩着顧長安的肩膀一躍而下,獨自一貓快步跑進了月亮門。

張文弼的視線跟着它投入月亮門,卻發現那月亮門後的小院子,不知何時又變成了最初的模樣。

不寬的小院中有田有樹,那田上支着一個滿綠的葡萄架。在靠着葡萄架的位置,還放着一盞花燈。

花燈是小白虎與小金貓,一大一小正在搶球。

“你這花燈倒是精巧可愛。”張文弼随口一誇,“聽聞杭州府的燈會亦很熱鬧。這是在舊年的燈會裏買的嗎?”

話音剛落,卻見那小球突然動了起來。

張文弼:“……”

“是家中小貓游戲所作。”顧長安笑着遞給他一杯蜂蜜檸檬水,“可是吓着您了?”

一聽是小貓做的,本就五分可愛的燈,直接變作了十分。

“這般可愛,吓不着我。倒是你院中那……”張文弼觀察着他的面色,“貓?怎會變成那樣。”

“差點讓您遇到危險,實在不好意思。”顧長安歉意道,“那只小貓出了些岔子。”

張文弼不由得說道:“什麽岔子能變成那種德行。”

“被人類虐待後,小貓想不通鑽了牛角尖。以至于道心偏執,失了本心,變了模樣。”顧長安張口便來。

雖然他根本沒看清那只小貓是何等模樣。但是來了貓咖還有這樣強的攻擊性,想來死亡的時候,必定是很難受很難受的。

那一定是生命所不能承受的巨大痛苦。所以即便走過死亡的漫漫長路,也無法釋懷。

張文弼也不知想到些什麽,他嘆了口氣突然問:“你這些年都在養貓?”

顧長安将他引回沙發,笑着遞給他一杯茶:“還未請教您的大名。”

“我姓張,名輔,字文弼。”張文弼道,“是我家老爺的……家将。”

家将?

能有家将,尺玉的這位故人,難道是個京中的大将軍?

顧長安直接問道:“你家老爺是?”

“我家老爺是京中的豪門望族出身。”張文弼道,“他感謝小郎君贈予靈食仙草為他調養,特命我們來送年禮的。”

只說是豪門望族,卻不說是誰。看他這态度,大抵也問不出具體名姓。

顧長安也不糾結,總之既然是尺玉的故人,想來也并無什麽惡意。

只是這樣大手筆的送禮,卻不肯親自來見一見尺玉……也不知是身子骨真的壞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而且尺玉的态度也微妙得很。一邊關心,一邊卻也不想去見人。

罷了。

若是有緣,他們總是會再次相遇的。急也急不來。

只是……

“若只是送年禮,怕是用不着這許多人。”顧長安笑道,“你家老爺還有何事要您來辦的?”

他這般敏銳,張文弼也不驚訝。他想了想才說:“小郎君曾贈給鄭三寶一個物件,名為‘望遠鏡’的,郎君可還記得?”

“您直說便是。”顧長安道,“看在過往的緣分上,我會仔細思考你家老爺的願望。”

他這話說得張文弼心中沒底。

那白發郎君說他已經忘了,可這顧小郎君卻又能說過往的緣分。

這是忘了……卻沒全忘的意思?

張文弼斟酌道:“我家老爺與鄭三寶關系不錯。鄭三寶出航前,贈給我家老爺一份望遠鏡。這物件于我家老爺有大用,我家老爺便想知道這物件的制作關竅。”

顧長安問道:“你家老爺拿着它,又想做什麽呢?”

張文弼神色認真:“若能成功制出,第一批當給邊關的将士,驅逐鞑靼,護衛百姓。”

他是在戰場上長大、在戰場上老去的人。想到邊關,總是格外動情幾分。

“那些鞑靼總是仗着自己草肥馬壯,冬日裏時常犯邊搶掠。可他們人少速度快,等我們的将士趕去,經常會失了他們的蹤跡。若是有了望遠鏡幫助,我看哪個鞑子還敢犯邊!”

他說得誠摯,顧長安卻看了看時間,問他:“您現在感覺如何?病症可下去了?”

“我的病症不重要。”張文弼道,“那望遠鏡關乎邊境将士與百姓的安危!我們在談正經事!”

“您的病症輕微,您的同僚呢?”顧長安嘆了口氣,“我讓您來,是為了讓您拿藥回去給他們的。”

“會有同僚一起跟來,想來我現在即便應下了,您也不能做士。”顧長安又補充道,“不如先養好身子,我們再談。”

張文弼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又種種地放下茶杯,憋着氣道:“我确實好了不少。”

不僅僅是好了不少,他感覺寒氣正在遠去。估計再上一日半刻,他就能好全乎了。

“看來這藥物有效,您就先拿回去給您的同僚試試。若是一直不好,再将您的同僚帶來我這裏。”顧長安一邊說,一邊遞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裏面的顆粒,一日用熱水泡上一包。”

張文弼感覺自己是來看大夫的。他接過小盒,悶聲道了聲謝。

眼見顧長安要謝客,他帶着人走到門邊,卻突然駐了足:“小郎君,你那花燈……可能贈予我?”

“嗯?”

“那花燈小貓小虎活靈活現的,甚是可愛。我家老爺亦久不見故人,我便想着……”他說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張國公長這麽大,哪裏找小娃娃讨過東西?

更別說這小娃娃先前還拒絕了他。

卻不曾想,顧長安一口答應了下來:“您拿走吧。”

尺玉那位家人久不見尺玉,到底還是挂念着它的。

等張文弼的随從搬走了花燈,白七也抱着尺玉回了正廳。一見花燈不見了,白七爺頓時黑了臉。

“我給你做的燈,你送給外人。”白七爺委屈得眉毛眼睛都耷拉了,他将貓往吧臺一扔,抓着顧長安就傾身倒了過去,“我一番心意,你怎麽賠?”

“給了尺玉的家人,應當不算外人吧?”顧長安伸手抱住白七爺,安撫地拍拍他的背脊,“那位家将說,他家老爺很想念尺玉。”

白七心知肚明顧長安有所誤會。

長安先入為士,知曉那是尺玉的故人。便以為那張文弼口中的“故人”,指的也是尺玉。

可白七聽來,卻注意到那張文弼狡猾地很。滿口的故人,卻一個名字也無。恐怕根本沒認出誰才是真貓。

但白七還是說:“既是如此,那就給他睹物思貓吧。”

尺玉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呵欠,團成團地在吧臺上趴了下去。

“我也是這般想的。”顧長安笑道,“但是沒問過你的想法,是我不對。回頭我們重新做個花燈吧?”

“你做。”白七理直氣壯地要求,“做完送給我。”

“好。”顧長安笑着又拍了拍他,“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白七耍賴地不肯放手。顧長安剛要伸手推開他,卻聽月亮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抱着白七側身一轉,自己看向門口。卻見那桃花樹上,慢吞吞地爬下來了一只小貓。

那小貓也是只黑貓,前爪與尾巴各斷了一半,這讓它下樹的動作變得很遲緩。

似乎察覺了人類的視線,它擡起頭橄榄石一般的眼睛友好地看着顧長安:“咪嗷~”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更新沒有啦。

我們明天中午十二點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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