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牛奶同學
手指緊緊揪着衣角,雪白的臉上浮現出粉色,轉瞬又化為蒼白,顧九枝倉皇地辯解一句:“我沒有!”
她怎麽可能喜歡江潮呢?她只是想和江潮好好相處,像是姐妹那樣,絕對不能被誤會成那種喜歡。
江潮當着她的面把她剛塞進去的那只面包掏出來:“那這個怎麽解釋?”
顧九枝:“我是、我是濫好心!”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對,我是因為濫好心才這樣的!我看到你平時吃很少,早餐也不吃,我......我看不下去。”
她迫切想要與江潮撇清關系的樣子有些刺眼,江潮垂了眼睫,發出一聲輕嗤,而後松開了她的領口:“我想也是。你這樣的人......”
她說着,向後一撐,坐到書桌上,随意晃蕩着兩條長腿,肥大的校服褲子時不時印出少女那細瘦的腿部輪廓。
她看起來像是輕易地相信了顧九枝的說法,不過,與其說是顧九枝的解釋令人信服,不如說,比起顧九枝喜歡她的這個可能,她更願意相信這人只是單純的好心泛濫。
她沒再逼問,顧九枝輕輕吐了口氣,江潮忽然笑起來:“喂,你一直都這麽喜歡多管閑事嗎?”
顧九枝:“什麽?”
“同學吃的少你管,不吃早點你也管,那如果大家都這樣,你管得過來嗎?你的錢,夠養活天下人嗎?”
顧九枝:“我沒想過這種事。”
長這麽大她唯一管過的一個人,就是江潮而已,如果不是江潮的話......
她想跟江潮說,其實她只給江潮一個人送過吃的,可是又覺得,這樣會加深誤會,只給你一個人送過吃的什麽的......
還是不要解釋了。
她又露出那種憂郁眼神,如同山澗處被人驚擾的麋鹿,明明被抓個現行的是她,卻睜着一雙純然又無辜的眼睛盯着人看,眼中似乎郁郁,又似乞求,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樣人的,仿佛大聲跟她說話都是一種罪過。
奇怪的人,柔弱得像一株顫巍巍立于風中的青蓮,卻又帶着幾分根莖筆直的倔強,這樣的人,江潮一只手能打十個,可是,她偏偏無法對這樣的人動手。
“好了,既然被我捉住了,以後就別再給我送吃的了。”
江潮的語氣,莫名地柔和了些,這個變化很小,小到江潮自己都沒察覺,但顧九枝覺出來了。
她仍然被江潮逼得緊緊地靠在桌上,勇氣卻因為江潮這不多見的溫和語氣而一股股地冒出來:“那你怎麽辦?”
江潮無所謂道:“以前怎麽辦,以後就怎麽辦。”
顧九枝:“以前是你沒遇到我,現在我來了,以後就不一樣了。”
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的。江潮失去的東西,她會一樣樣地,還回去。
江潮又“啧”了一聲,再看顧九枝時,俨然已是看傻子的眼神了:“顧九枝,你錢多燒得慌?”
她只是随口一刺,顧九枝卻像是被戳中了內心最脆弱的地方,顯得泫然欲泣,竟然還承認了:“是燒得慌。”
她用的錢,原本是屬于江潮的,怎麽能不燒得慌?
江潮露出無語神情:“我看你不只是燒的慌,你還欠揍,你知道你在凡爾賽嗎?”
她身上那種銳利一下子瘋長,看起來随時要打人,顧九枝默默往後面挪了挪。江潮好笑地看着她,突然朝她伸出手:“錢多是吧?那你給我得了,省得你還要去買。”
她的神情也适時地冷漠下來,回憶起狐朋狗友收保護費的樣子,做出冷酷神情。
顧九枝心頭一跳:“不行。”
即使江潮身上的壓迫感已經快要溢出來,然而顧九枝仍然在這種難言的壓力中保留了最基本的理智。錢是不能萬萬不能這樣就給的,不然江潮成了什麽了?而且,江潮拿了錢,會不會乖乖拿去買吃的也說不準。
“沒意思。”
江潮也不是真的要拿顧九枝的錢,見這家夥似乎信以為真,甚至還悄悄地捂住了自己的衣兜,江潮頓時生出自己在欺負人的感覺,突然有些煩躁。
她跳下桌子,似乎要走,顧九枝忙拉住了她的衣角,江潮不耐煩地扭頭,瞥見自己的衣擺被顧九枝這家夥拉得變形了,臉色一下子變得臭臭的,顧九枝縮回手:“所以你以後,還願意吃我送的東西嗎?”
江潮擺擺手:“你愛送就送吧。”她說罷,大踏步走向門口,校服衣擺因此飛揚起來,其實顧九枝一直覺得江潮是運動型女生,因為她總是很神氣,雖然孤僻,卻不自卑,頗有種傲慢的感覺。
她來時逆着光,臉色于是有些黑,吓了顧九枝一跳,可是她離開時,門外依舊是午後的陽光,她很快走進這光裏,就連背影都映照了金色的光,那般燦爛,洋溢着神氣。
直到那道纖細身影消失不見,顧九枝才疲軟的坐下,眼神落在被江潮丢在桌上的那只面包上,顧九枝忽然渾身一松,輕輕地笑起來。
顧九枝很快成了小賣部的常客。
劉晴是第一個發現她頻繁光顧小賣部的人,在這個上個廁所都要手挽手一起的年紀,劉晴理所當然地“纏上了”顧九枝,幾乎每次顧九枝去買吃的,劉晴也要去,說是有伴。
不止如此,因為人緣好的緣故,劉晴還總是呼朋引伴,每次都熱熱鬧鬧的。
“不過,你總是買這麽多吃的,居然還吃不胖,也太過分了吧?”從沒想過顧九枝買吃的不是為了自己吃,每次劉晴看顧九枝一袋袋地往教室裏拎吃的,都不由很是羨慕。
她也不是買不起,就是不敢吃,怕胖。
顧九枝想到吃了那麽多東西卻好像仍是瘦瘦的江潮,頓時有點無奈:“是啊,吃這麽多,怎麽就是不長肉呢?”
說完,就被劉晴狠狠地拍了拍胳膊:“你可閉嘴吧你,別氣我了。”
不知道是出于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反正,雖然江潮已經發現了,但顧九枝依然喜歡偷偷地把吃的放進江潮課桌,江潮也好像習慣她這樣。
牛奶營養豐富,顧九枝和江潮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江潮不止瘦些,還比她矮上半個頭,所以顧九枝最喜歡往江潮課桌裏放牛奶。
多喝點,喝多了長高,現在才十五歲,長身體還來得及。
一天一盒奶,成了她們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現在,不擔心身份敗露了,顧九枝便幹脆不送學生奶,而是送自己常喝的那款、産自流金市的純牛奶。
那是江潮家鄉的奶。
江潮不知道顧九枝那些可愛的小心思,反正,顧九枝給她,她就吃,都是填飽肚子的東西,對她來說并無差別。很微妙的一點是,在知道那些東西是顧九枝的以後,她便不那麽抗拒了,因為她隐約感覺到,顧九枝是真的不為了從她這裏拿走什麽的。
吃人嘴軟,吃的多了,江潮雖然仍是嘴硬,但态度其實已在軟化。
幾周之後,顧九枝又一次在食堂看到江潮,她端着盤子走過去,在江潮對面坐下,一切都發生得很自然,江潮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扒飯。
顧九枝夾了幾塊肉進江潮碗裏,江潮:“你現在連我吃飯都要管了嗎,牛奶同學?”
和以前不一樣,雖然顧九枝明明有名有姓,但江潮卻不肯好好叫她的名字了,轉而喊她“牛奶同學”,因為顧九枝實在是很喜歡給江潮帶牛奶。
“牛奶同學”盯着自己放進江潮碗裏的肉,溫溫柔柔地“嗯”了一聲,眼中流露出小小的野心:“只要是吃的,都給我管好不好?”
江潮:“麻煩。”
她露出不耐煩神情,但在顧九枝期待的眼神下,她還是把肉吃進肚子裏。那些肥到有些發膩的肉,化作不多見的養分,滋養着少女被虧欠太久的身體。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還會遠嗎?後來,她們就經常在一起吃飯了,因為這,顧九枝調整了自己的時間表,每天一下課就拖着柔弱的身軀哼哧哼哧地往食堂跑,而江潮總是一騎絕塵,其速度之迅捷,比起那些分化者來,也不遑多讓。
來得早了,就容易遇到熟人。喜歡跟人結伴的劉晴眼尖地看到顧九枝,在隊伍裏興奮地朝她招手:“顧九枝,這裏這裏!你現在吃飯都好早啊!如果你不帶着課本來背就更好了!”
顧九枝看看她,又看看孤零零一個人占了一個桌子的江潮,打完飯,就往江潮那個方向去了,劉晴忙叫住她:“九枝你走錯了,那邊是江潮。”
顧九枝:“我就是要去她那裏啊。”
在劉晴驚恐的目光下,顧九枝坐到了江潮那桌,自己還沒開動,就先熟稔地挑出幾塊肉放到江潮碗裏,而後,在劉晴更驚恐的眼神中,大魔王一般的江潮居然真的,也像習以為常一般,把那幾塊肉吃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潮:她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