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生死
顧九枝知道自己也許不應該來,但年關已至,今年的年變得那麽難熬,偌大的顧家,即使母女齊聚,卻毫無歡聲笑語。
然後,又總是想起孤零零一人在家的江潮,想她吃的好不好、想她穿的暖不暖。
顧九枝是連夜收拾的東西去的江家村。
東西都是家裏拿的,顧家的年貨質量自不必說,數量也是誇張,總是用不完。顧九枝原本嫌它們多,但真到了挑給江潮的時候,她又覺得好像遠遠不夠,是拿了又放,最後精心挑出滿滿幾大包,覺也沒睡,就趕往江家村。
這幾天市區沒下雪,但高山仍然都是雪,雖不至于像上次那樣大雪封山,但路也難走得很,天上是璀璨星辰,星光之下,顧九枝磕磕絆絆地走了很久,去時,心中有股勁頭鼓鼓脹脹的,并不覺得疲憊,但當她把東西放下,又悄悄打掃了院子,将要離開時,疲憊就湧上來。
她不想走,可也不能留下,後來是強忍着不舍原路返回,因為怕江潮聽到動靜,她沒敢湊到窗戶前往裏看一眼。
哪怕一眼。
就連掃雪都是極力小聲的。
天色漸亮,顧九枝慢慢地走在陡峭的下山彎道上,來時雖然背着沉重包裹,但她的腳步是輕快的,反觀這時,雖然只背着一個空空小包,腳步卻沉重許多。
江潮起床了嗎?她總是醒得很早,或許已經起來了,她看到院子裏的東西了嗎?她會不會願意拿回家呢?
顧九枝不住地想着,心思便有些游離,恍惚間,沒注意前方情形,直到一聲巨響傳來,是山壁上的一棵老樹塌了,炮彈一般裹着雪滾落,眼看就要砸在顧九枝身上,她忙閃身一躲,卻還是被一根樹枝壓住,頓時眼前一黑,而在她身旁,狹窄山道被老樹壓得塌陷下去,好好的道路,斷了一截,變作驚險的斷崖。
山路塌陷,動靜鬧得很大,但因為離得遠,村子裏的人沒聽到動靜,直到有個村民去別村走親戚,走到這段,才發現路斷了,他馬上回村,把消息告訴村裏人。
村支書便動員在家的青壯年去現場,看看能不能把路修好來,原本沒人喊江潮的,她畢竟只是個學生,雖然分化成了雙S級,但村裏過年呢,多的是壯勞力,不需要她一個未成年冒險。
沒人找她,但村裏大喇叭有喊:“雞公嶺昨晚倒了棵老樹,把路壓塌了,大家出村的話不要往那邊去。”
雞公嶺……路塌了?
江潮聽到消息,臉色巨變,那邊是出村的主路,顧九枝也只知道那條路,那顧九枝有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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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只覺得心慌的厲害。雖然廣播說的是昨晚倒的樹,但江潮清楚,那樹肯定不是昨晚倒的,不然顧九枝進不來村裏,很可能是早上倒的,早上……正是顧九枝經過那裏的時候!
江潮馬上沖了出去,直奔雞公嶺!
路上,少不得見到些拿着工具往那邊趕的村裏人,他們看到江潮都挺意外:“阿潮,你往雞公嶺去嗎?那邊路壞了!”
“小潮妹,我們去修路就是,你別去了!”
江潮慌慌張張地,什麽都聽不清,只攥着個一直沒消息回的手機,一個勁往那邊跑,一下子就不見了,留下村裏人看着她的背影直搖頭。
“跑這麽快,不是說了路不通嗎?她幹嘛去啊?”
“雙S級就是不一樣,阿潮比以前跑的還快多了!”
江潮很快來到雞公嶺。
雞公嶺,顧名思義是個形似公雞尾巴的山嶺,一側是山壁,一側就是懸崖,路是有,只容一人通行的那種,只要倒棵樹下去,路就肯定會塌,險峻得很,一般這種大雪天,村裏人知道厲害,輕易不往這邊走的,就算走,也會很小心。
但顧九枝不知道啊,她不知道這裏的山壁幾乎沒有土,樹都是紮根在峭壁上的,很容易垮塌,她那人又總是溫溫吞吞,要是剛好路過這裏而樹倒下了……她躲得開嗎?
江潮越想,手腳越軟,即便知道顧九枝一走到這裏就遇上樹倒的概率不大,但心裏仍然不安寧得厲害,這種不安,在她趴在斷路邊往下看,卻看到底下有只熟悉的書包時,到達了極點!
“顧九枝?顧九枝!”
江潮幾近目眦盡裂,她仔細一看,又看到些滾落的痕跡,心便重重沉了下去,山崖下覆滿了積雪,下崖搜尋很是危險,但江潮沒想那麽多,找了幾個落點就往下爬,正在這時,村裏的先頭部隊也趕來了,一見江潮不要命地往下爬,就趕緊拉住她:“你幹嘛!這下面是懸崖!你不要命了?”
江潮的目光卻直直落到那人身上背着的繩子上,眼中燃起光亮,她蹭一下爬上來,抓起繩索就往腰上纏,一邊纏一邊極快地說:“有人掉下去了!我得下去救她!五哥你幫我找個地方把繩子系好!”
五哥撓撓頭:“村裏人都在啊,沒人掉下去吧?這下面很危險,你別——”下了。
話說到一半,五哥這時忽然發現江潮已經淚流滿面,他看着女孩兒通紅的眼睛,只覺得被撲面而來的絕望感重重錘了一下,忽然沒了聲音,一會兒才讪讪道:“不是,真有人掉下去了啊?”
他馬上幫忙找了棵大樹把繩子系上去,村裏其他人也都幫拉着繩子,還有人提出自己下去,江潮沒說話,人已經蹭蹭地滑了下去。
崖壁冷滑,江潮艱難地尋找着落點,一路往下滑,目光不斷往下逡巡,想要找到顧九枝的所在,也是她身手夠靈活,加之雙S級身體素質極好,換作常人,恐怕還不等滑到底,人就堅持不住了。
“顧九枝?”
“顧九枝!”
“顧九枝你在不在啊?”
一開始,江潮喊“顧九枝”,後來,她的聲音都嘶啞了,又滿是哭腔,如此,痛苦地尋找很久,江潮忽然聽到上面傳來個熟悉的聲音:“江潮!”
是顧九枝的聲音!江潮頓時往上望去,遠遠地,她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斷崖的另一邊,正一臉震驚地看着她,确認是她後,臉上頓時充滿了焦急!
沒事了,顧九枝沒掉下來,她沒掉下來!江潮心神一送,手臂也一松,沒抓住繩子,頓時狠狠往下一滑,上面傳來衆人的驚呼聲,顧九枝也一下子變了臉色,潛力忽然爆發,從斷崖那邊跳到衆人所在的另一頭,緊緊撈住了繩子。
江潮雖然松了手,但好在腰上是綁着的,在空中蕩了幾蕩,回神後就重新抓緊了,這時腰上傳來一股大力,是上面的人在拉動繩索,看得出拉繩的人的急切,江潮幾乎是飛速上升,沒一會兒,她落入到一個柔軟的懷抱裏,是顧九枝緊緊地抱住了她。
“那麽危險,你為什麽下去?”顧九枝雖是緊緊抱着她,但渾身都在發抖,帶累江潮,也抖得不行。
江潮反而是笑起來:“太好了,你沒有掉下去。”
顧九枝身體一僵,眼眶陡然紅了:“你以為我下去了?所以你下去救我?江潮,是不是?”
江潮粗暴地在她肩膀上蹭掉自己的眼淚:“你說呢?不然我下去是玩的嗎?顧九枝你讨厭死了!你幹嘛來啊!你這個混蛋……你讨厭死了!”
她連說好幾個“讨厭死了”,被她罵着的那個人卻又哭又笑,不顧形象地哭得滿臉都是淚,緊緊抱着她,任她怎麽罵也不撒手。
圍觀了一出“生死別離愛恨情仇”的村裏人,皆是一臉問號。
這人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