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心

冬暖閣內越來越熱,寧瑤背靠隔扇,感覺後背出了一層薄汗,連靴底都被烤得熱乎乎的,“殿下,咱們把火盆都熄了吧。”

趙修槿也感到一陣陣躁意,提起瓷壺澆滅了燃旺的炭火,“我讓張秉得給你去尚衣局取幾套衣裙,你且等一等。”

小妻子來的匆忙,想必還未準備換洗的衣裳。

寧瑤道聲謝,又想請教剛剛的問題——到底還有何種方式能代替行房,可趙修槿進進出出一副很忙的樣子,她又不好意思追問了。

沒一會兒,兩個小太監挑着浴桶進來,恭敬道:“禀娘娘,浴湯已備好,殿下讓娘娘先起用,殿下去書房處理點事務。”

寧瑤将信将疑地點點頭,心想太子可真忙碌,新婚之夜還要處理公牍。她去往雪昙半紗織金屏風後,褪去外衫,扭頭瞧了一眼徘徊在隔扇外的蘭兒,小聲道:“你幫我看着點兒。”

蘭兒捂嘴偷笑,整個東宮都是太子的,沒有太子的命令,誰敢硬闖?小姐這是防誰呢?

撒滿粉白花瓣的湯面蕩起幾波水痕,雪白的玉足慢慢陷了進去。

寧瑤坐在浴桶裏,拆掉雲鬟上的發簪和珠花,仰靠在桶壁,長長地舒口氣,整個人沉浸在溫暖中。

一旁的掐絲琺琅三足熏爐內燃着松香,與趙修槿身上的味道很像。

她打濕長發,想象起婚後的小日子。不比很多世家公子纨绔佻達,太子謙和穩重,會讓人有種沐浴春風的感覺,跟他生活在一起,哪怕沒有愛,也能做到互敬互扶。

可這與寧瑤的初衷相悖,她所向往的婚緣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寧瑤凝着福祿鸾鳳圖的屋頂,心口劃過一抹落差,好在日子還長,她可以親手經營自己的婚事。

小半個時辰後,在蘭兒的服侍下,寧瑤換上一件嶄新的櫻紅色蠶絲抹胸寝裙,披散着濕漉漉的長發,亭亭玉立地站在銅鏡前。

鏡中的女子腰如束素,面靥被蒸得紅潤,肌膚泛着淺淺的粉,漂亮的像個瓷娃娃。

單憑相貌,太子應該會喜歡吧......寧瑤捂住發燙的臉,轉頭對蘭兒道:“讓張總管請殿下回來就寝吧。”

Advertisement

新婚夜,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寧瑤說在心裏。

太子書房。

聽完張秉得的話,趙修槿擱下狼毫,仰靠在太師椅上,如玉的面龐看似平靜,內心卻蘊着糾結:“你說,一個年紀尚小的姑娘剛進宮,會覺得孤單嗎?”

張秉得笑眯眯地回道:“反正老奴剛入宮那會兒,周圍也沒個伴兒,每天白日裏強顏歡笑,夜裏躲在被窩裏掉眼淚。太子妃是姑娘家,心思更為敏感,殿下理應多陪陪她。”

趙修槿挑眉,“你會哭鼻子?”

他八歲去往遼東大營,失了榮華,失了侍從,都沒哭過一次。

張秉得借機拍了幾句馬屁,“殿下傲然挺立,如松如柏,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同。”

漏刻滴答滴答,已是亥時三刻。

放下手中要事,趙修槿換上一件淺色寝袍,又仔細的梳洗了一番,才離開書房。剛走進冬暖閣,就見一抹倩影立在隔扇外,赤着一雙小腳。

“怎麽不穿鞋子?”

目光從那對蓮足上移開,趙修槿來到寧瑤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寧瑤笑笑,“尚衣局沒有送來靸鞋,地上不涼,踩着也舒服。”

那雙小腳太過雪白,踩在猩紅氈毯上,如一對羊脂白玉雕刻的工藝品。

趙修槿咳了下,“時候不早了,就寝吧。”

心髒不受控制地亂跳起來,寧瑤側開身子:“殿下請。”

請......

趙修槿失笑,率先走向鋪着深色錦衾的拔步床,“你睡裏側吧。”

抖開被子,趙修槿看向還愣在隔扇外的小妻子,眼底透着笑意,似乎她越緊張,他就越從容,“不過來?”

寧瑤慢吞吞走過去,堅持着睡在外側。

趙修槿沒再勸說,先行躺進被子裏。

寧瑤爬上床,跪坐在床沿,盯着背對自己的男人,總感覺少了一步,不是該圓房麽,怎麽不見太子動作?

她小聲嗫嚅:“殿下?”

想起張秉得說的偷偷哭鼻子,趙修槿坐起身,頗為關心地問道:“認床?”

寧瑤眨巴眨巴大眼睛,緊張地摳起掌心。這種事不是該男子主動嗎?怎麽換作他們,就變成她來邀請了?

莫非殿下有什麽難言之隐?或是心有所屬,迫不得已才娶了她?

也不是沒有可能。從種種跡象表明,殿下是很排斥這事兒的。

“不認床,殿下安。”随意扯扯嘴角,寧瑤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把自己整個蒙住。她都這麽主動了,還是換不來太子的回應,今晚就算了吧。

這下,換趙修槿不明所以了,這是躲起來掉眼淚了?

“真沒事?”

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沒事兒,明日還要早朝,殿下快睡吧。”

趙修槿還是很照顧寧瑤的情緒,怕她真如張秉得說得那樣脆弱,不容分說地掀開被頭,“哭了?”

寧瑤從未被一個男子這樣打量過,有點害羞,又往被子裏鑽了鑽,用秀發擋住臉頰,“沒呀,殿下為何覺得我會哭?”

“要是覺得孤單,就同我說,我随時陪你回娘家。”

“真的?”寧瑤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終是露出那張嬌豔的臉蛋。

趙修槿“嗯”一聲,心想這姑娘還挺好哄,“還有什麽覺得委屈或不解的地方嗎?”

寧瑤枕着手臂,盯着他搭在腿上的手,美目一轉,問道:“殿下能跟我說說,不疼的方式嗎?”

又回到那個尴尬的問題上了。

趙修槿腦仁翁了一下,又不想被她瞧出自己也沒有任何經驗。因着這姑娘總是用一種敬仰虔誠的目光瞧着他,讓他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包袱,不想暴露自己的盲區。

“你那麽怕疼?”

“......嗯。”寧瑤甕聲甕氣的應答,爬起來正對男人,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态,好似這樣,日後在房事上就能少受苦。

趙修槿支起一條腿,有些慵懶地靠坐,斜睨着撇開小腿的姑娘,慢慢回憶起他的經驗。

去年夏日,夜裏很悶,他了無睡意,一個人穿梭在軍營的各個帳篷間,偶然瞧見心腹将領摟着一個廚娘進了陰暗的拐角。

他跟着走過去,見那将領三兩下就成了事兒......

趙修槿沒有偷窺春色的惡習,當即轉身離開,可那一幕還是盤旋在腦海久久沒有散去。

這會兒倒是派上用場了。

他擡起手,點了一下寧瑤的唇角,帶着暗示,可小妻子純潔如白紙,根本沒懂,惹得他笑出聲,覺得還是不要教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為好,“該睡了。”

唇角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寧瑤抿下唇,隐隐感覺他在暗示什麽。

親一下,就是那個不可言說的方式?

寧瑤心口突突的跳,在趙修槿剛剛躺下時,忽然附身,在他左側臉頰上飛快落下一個吻,然後快速躺下,扯過被子蒙住自己。

這算完事兒了?可以生寶寶了?怎麽那麽不真實?

臉上傳來涼涼的一吻,如蜻蜓點水,可還是讓向來淡然的太子殿下愣了許久。她好像誤會什麽了。

男人搖搖頭,蓋好被子,靜靜瞧着眼前凸起的小山包。記憶中,這是第一次與人同床共枕,有點微妙難言。

“放下帷幔吧。”

寧瑤沒有露頭,只伸出一只手臂,拽落了半側玉鈎,“殿下好夢。”

趙修槿淡笑了下,閉眼道:“好夢。”

夜色幽靜,鼻端萦繞着陌生好聞的氣息,令寧瑤感到一絲絲安心。

熏香袅袅,不知煙縷載着誰的倩影飄入誰的夢中。

城西的小宅中,唐絮之呼吸沉重。

他夢見寧瑤身着紅衣,乘坐一頂小嬌,被一縷清風相協,與雲端的男子行了結缡之禮。

她怎麽嫁給他人了?還溫溫柔柔地看着對方。

唐絮之仰頭大喊,不停揮手,想要引起寧瑤的注意,可寧瑤看都沒看他一眼,與那男子乘雲而去。

唐絮之不停地追逐,不慎掉落懸崖。

“啊!!”

他驚坐起來,目光呆滞,額頭沁汗。

身旁的伶娘跟着起身,“絮郎可是夢靥了?”

唐絮之喘着氣兒,胸膛上下起伏,擡手捏了捏鼻梁骨,“沒事,你繼續睡吧。”

夢境太過真實,激得他再無睡意,索性披上外衫推開窗子,仰頭看向墨空稀疏的雲層。

他一直沒有打聽出寧瑤患了什麽病,又被送去哪裏養病,心裏亂的很,還很愧疚,擔心寧瑤因愛生怨,落下病根。她本就身子嬌弱,若沒有用心調理該怎麽辦?傻姑娘......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唐絮之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個夢,真正的阿瑤是不會喜歡上別人的。

但願是這樣。

餘光瞥向床上的女子,他起了異樣心思,若眼前的人換成寧瑤,這一夜又會是怎樣的芙蓉帳暖呢?

他的阿瑤太過純透玉粹,不染世俗纖塵,讓他不敢生出旖旎心思,可自從沾惹了風月,懂得了尤花殢雪,也會偶爾夢見寧瑤,夢見她就躺在他的身底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