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墜落山谷 他就像不見底的山谷
擁擠的人群有着熱鬧的轟響,只是更有穿透力的聲音來自于另外的方向。
傅玄西懶得應付一群小孩,叫了沈思言帶人救場。
沈思言本來在民宿那邊找一個适合打牌的地方,一聽撂了電話立馬就帶人過來了。
他穿着一件很拉風的皮夾克,戴了一副并不必要的墨鏡,一邊朝這邊走一邊揮手喊:“喂喂喂!帥哥在這兒呢!”
人群一瞬朝着聲音來源看過去。
白芷也被吸引着轉頭去看,民宿的方向過來幾個男人。
她認得其中兩個是傅玄西的助理季容和司機季海,說話的那個叫沈思言,剩下一個她沒見過。
那個白芷沒見過的是秦澤沅,自稱車神卻在上個月飙車受傷住院的男人,視線一直落在傅玄西身邊的鄭淼淼身上。
“哇哦!這麽多小帥哥美女!”沈思言漸漸走近了,骨子裏生來的那種愛玩的頑劣脾性全暴露出來。
“都堵這兒有什麽好玩的,走走走,我那邊有豪車有美食還有酒,過去玩啊!”
他本就是玩咖,什麽年齡段喜歡玩的他都會玩,跟誰都能玩得來,三言兩語就把一群人帶走了。
鄭淼淼不肯走,被秦澤沅一把拽住:“這麽久不見人都不會喊了?”
“放開——”鄭淼淼不肯放棄地盯着白芷,伸手往她身上一指,“把她也帶走!”
才不要讓她留在小表叔身邊!
傅玄西把剩下的半支煙按在了垃圾桶裏,聲音有些淡:“你們先過去。”
“聽見沒?”秦澤沅在鄭淼淼腦袋上敲了一下,不由分說地拽着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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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還能聽見她罵:“你就是活該!你就該坐輪椅!”
“沒大沒小,又欠收拾了?”
傅玄西立在噴泉旁邊沒動,籠在一片金黃的陽光裏,長長的睫毛一擡。
明明什麽也沒說,就好像已經千言萬語地勾了人心。
白芷小跑着到他面前,胸腔震動,壓着一點激動欣喜,卻克制只露出個很淡的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也說,好奇地指指她手裏的一堆瓶瓶罐罐,“手上拿的什麽?”
“樹皮,葉子,還有一些蟲卵。”白芷說着要打開給他看,反應過來時迅速收住了。
“還是”她不好意思地咬着半邊唇角,将東西藏到身後,“還是別看了,有點吓人。”
“怕吓到我?”他笑了下,又眉頭微蹙着打量她一番,“好像瘦了點。”
那雙在陽光下碎了光影的水潤杏眸忽地一瞪,“沒有吧?”
嬌氣,驚訝,總之很逗人喜歡。
使得面前的人垂在身側的手指捏了捏。
白芷跟他往民宿那邊走,森林公園裏氧氣充足,遠離城市喧嚣,像個天然的氧吧。
能聞見他身上飄來的若有似無淡淡煙草味,卻不覺讨厭,反而有點安心。
他是抽煙的,只是她沒抽過他的二手煙。
走至中途,他忽地來牽她的手:“手還燙嗎?”
這話還要從那天晚上看音樂劇聊起。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寫完他的名字後,就再也沒有松開她的手。
後來音樂劇結束,她的手心滾燙一片。
他好奇地探探她額頭:“感冒了?”
才發現額頭不燙。
很快,他好像反應過來什麽,在散場的人群裏很輕地笑了聲:“這麽緊張嗎?”
有人急着要離開,從她身後跑過去,把她撞得往他懷裏歪了下。
他反應很快,穩穩地将她接住,聲音很低地響在她的耳邊:“不用害怕,我送你回學校。”
這會兒他忽然又提起手燙不燙這個話題,白芷驀然間聯想起那個手心發燙的夜晚,忍不住臉熱。
幾家民宿的廚房都被借走了,傅玄西帶來的星級廚師們分散在幾間廚房裏忙活,還沒完全靠近,就能聞見空氣裏飄來的飯菜香味。
植保專業的同學們正被沈思言和秦澤沅以及傅玄西的兩個助理帶着在玩,院子裏走廊上路邊四處都有人。
白芷抽出了手。
傅玄西也沒繼續伸手過來将她的手重新抓住,仿佛心照不宣,彼此有了默契。
但她還是不敢看他的表情。
手心手背都還殘留着他手心的溫度,白芷微微颔首輕呼一口氣,雙手交疊着,将那只手自己握住了。
這天的午飯出了點意外。
鄭淼淼看不慣白芷今天居然落在後面跟她親愛的小表叔單獨相處,因而在飯桌上開始針對她。
不管白芷夾什麽菜,鄭淼淼都要連盤子端走放別人面前:“這味道特別好,你嘗嘗!”
如此重複幾次,一桌的人都尴尬起來,只有白芷還是淡定的,伸筷子去夾白灼菜心。
鄭淼淼又要故技重施端走盤子,白芷迅速用筷子将盤子一按,皺眉看她:“你想當傳菜小妹?”
“你罵誰呢!”鄭淼淼瞬間摔了筷子,惹得周圍的人都朝她看過來,“這麽多菜你就非要吃我喜歡的?”
白芷也沒懼怕,很淡定地坐着,語氣清清冷冷:“陳述事實罷了,傳菜小妹不是罵人,只是一份普通的職業。”
說完,淡定地夾了一片糯米糖藕自顧自吃着。
鄭淼淼徹底被激怒,這回不再端盤子,直接要過來奪她的筷子:“你不準吃!”
民宿的凳子是那種木頭做的,身體傾斜時很容易歪倒,白芷沒想到鄭淼淼會這樣不顧形象地發瘋,糾纏時一不小心連着凳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準吃!這是我小表叔專門請人給我做的,我不要你吃!”鄭淼淼把她的筷子和碗都奪了,狠狠往門口一摔。
“嘭——”
瓷碗在地上破碎,四分五裂,白米飯和剩下的半片糯米藕灑在青石地板上,在陽光下泛着淡淡油光。
而那碎瓷片從地上彈起來,蹦到了剛走至門口的人身上。
白芷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浸在金色陽光裏的黑色皮鞋。
她擡起頭,傅玄西背着光立在門口,身後是秋末冬初難得一見的藍天,遠處山野起伏在他的肩頭。
微風将他的黑色風衣衣擺吹得輕輕飄動起來。
鄭淼淼聲音都顫抖了:“小、小表、表叔”
許佳钰和馮怡蹲下扶白芷起來,其餘人都噤了聲,有的低頭吃飯,有的默默看好戲。
“鄭淼淼。”傅玄西擡腳,踢得地上的瓷碗碎片滾到一邊,“你要上天?”
“我沒有”鄭淼淼慫慫地瞥了眼白芷,根本不敢看傅玄西,“就是,手、手滑。”
“給我出來。”
傅玄西撂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鄭淼淼雖有不甘,但卻無可奈何,只能苦着臉跟出去。
臨出門時,回頭狠狠瞪了白芷一眼。
鄭淼淼一路撇着嘴做鬼臉跟在傅玄西後面,一直到景區的廣告宣傳牌下面才停下。
這是一面寬兩米長三點八米的宣傳牌,上面畫着景區裏的地圖,每個小景點都有特殊的标志和宣傳語。
一條小河潺潺從宣傳牌後面的山澗流淌而下,夾岸生着些很深的雜草,還有長着青苔的石頭。
傅玄西讓鄭淼淼在這裏罰站。
鄭淼淼不樂意,又哭又喊,傅玄西不但不心軟,還默默加了一條:“再哭不許吃晚飯。”
“不吃就不吃!”鄭淼淼沖着他離去的背影大喊。
白芷剛跟許佳钰和馮怡把地板打掃完傅玄西就回來了。
原本她是沒打算打掃的,但是民宿老板家有小孩,也不知鄭淼淼什麽時候才回來,安全第一,掃了也不費事。
就這麽一會兒時間,桌上飯菜已經涼了大半,有些人已經吃過離開,只剩下寥寥幾人還在吃。
傅玄西剛到門口,恰好後廚師傅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加菜。
“問問她想吃什麽。”下巴朝着白芷點了點。
白芷沒什麽胃口,說不用了,問許佳钰和馮怡,她們也都沒什麽想吃的。
“走走。”傅玄西示意白芷跟他出去。
白芷心裏一凜,默默跟在他身後。
這是教育完鄭淼淼要來教育她了嗎?
說不忐忑是假的,但就是想跟他走,刀山火海也跟他走。
不知他要去哪,會在哪裏停下,白芷心裏開着小差,猝不及防撞上他後背。
“噢”懊惱地輕呼一聲,白芷停下揉着自己鼻子。
前面那人轉過身來,低頭斂眸看她半晌,忽地輕笑一聲:“你怎麽那麽好欺負啊?”
白芷錯愕:“啊?”
他一時沒繼續,她才若有所感地反應過來。
是在說剛剛她被鄭淼淼推倒在地,還是,每次他見到她她都落魄?
“下午還要上山去實習?”
按照安排确實是的,白芷想了想說:“大概兩點上山,四點半就能結束。”
又想起他今天來的目的,忍不住問:“鄭淼淼呢?”
傅玄西下巴朝着宣傳牌的方向點了點,白芷看過去,鄭淼淼趴在河邊欄杆玩手機。
“你罵她了嗎?”
“你覺得呢?”
“”白芷默了默,“兇她了吧。”
“讓她罰站而已。”傅玄西眉骨微挑,不甚在意,“小孩子欠管教。”
小孩子。
這三個字從白芷的舌尖上過了一遍,她默默在心裏念着,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開了口:“那我呢?”
我也是小孩子嗎?”
她們都是二十歲呢。
“你?”他眼波含笑地看過來,好像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聲音好輕,“小朋友。”
好像是不一樣的,小朋友跟小孩子。
這樣輕易就讓人感覺到開心,他真的太懂女生了。
白芷壓不住微翹的嘴角,替鄭淼淼說好話:“她很喜歡你的,經常在宿舍誇你。”
他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你呢?”
白芷不解:“嗯?”
“你喜歡我麽?”
他就像不見底的山谷,看久了總引人渴望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