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唯一救贖 是她唯一的救贖

你喜歡我麽?

這樣直白的問題,沒人像這樣問過白芷。

倒是有好些男生跟她表白,但都是“我喜歡你”這樣的開頭,含蓄禮貌或者熱血鮮活,都帶着少年氣。

他們年輕,沒有像這樣掌控別人的感覺。

白芷第一時間內心是有閃過一絲悸動的,但她也明白像他們那樣生長環境的人,這樣的話很輕易就能說出口。

所以,他大概也是三分玩笑意,只為了開心而逗弄一個小女生臉紅。

她很快散了悸動和緊張,很巧妙地回答過去:“像您這樣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的。”

他就笑得明顯了些,并未追究她的糊弄,也沒一定要她好好回答。

只是對她說,叫她不要再用尊稱“您”來稱呼他,用“你”就好。

下午實習完從山上下來,遠遠就聞到一股濃濃的孜然和辣椒香味。

民宿那一片的地上架了很多烤肉攤子,有火盆烤肉和紙上烤肉兩種。

而那濃烈的燒烤香味,則來自于一旁爐子裏的烤全羊和烤乳豬。

班裏的男生早歡呼起來了,他們對帥哥并沒女生那麽感興趣,早上那會兒興奮的是一下子見到那麽多豪車,這會兒見到大肉才是真的興奮。

沈思言和秦澤沅圍着那爐子看,傅玄西的兩個助理季容季海親自上手幫忙撒調料。

多年的老師傅秘制的調料就那麽往上一撒,油滋啦地響,香味四竄。

沈思言見大部隊下來了,遠遠地就站在一個凳子上揮手喊:“弟弟妹妹們快過來快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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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們很給面子地起哄着一呼啦跑過去,女生們倒還矜持點,但也受不住香味的勾引跟在了後面。

白芷沒上去湊熱鬧,将許佳钰和馮怡的東西一起拿上打算先回房間放好再下來。

傅玄西半躺在一樓院子裏的竹制躺椅上假寐,右胳膊曲着手肘搭在躺椅扶手上,單手輕輕撐着額頭。

白芷一進門就看見這樣一幅畫面。

夕陽慢慢降落,日光一寸一寸地移動,落在他阖着的眼皮上。

他的鼻梁很高挺,在側臉上投下一點淺淺的影子。

一陣風吹過來,他額前的碎發在風中微微擺動。

他像是在這個世界裏,但卻,又好像不在這個世界裏。

白芷提着幾大袋東西立在門口看呆了。

而後,她輕手輕腳地提着東西上樓,木質的樓梯發出一點很輕微的悶響聲。

下一刻,她甚至連腰也弓着,小貓一樣将一切動作放得更輕。

再下來時,那院子裏已不見他蹤影,只剩下竹制的躺椅搖動着。

一下,兩下,三下,停了。

白芷長睫輕掩,呼一口氣,轉身出去。

鄭淼淼失蹤了。

晚飯前,鄭淼淼給傅玄西打電話,說恨他為了維護一個外人欺負她,她要消失懲罰他,讓他成為她爸媽眼裏的罪人。

這話幼稚又中二,任誰聽了也覺得是說說而已。

但鄭淼淼卻來真的。

白芷一下喽就聽見這個勁爆的消息,同學們都在調動下一起跑出去找人,她也跟着一起去。

男生結伴往山上去,女生們在山下找,約定最後在宣傳牌這裏的路燈下面會合。

秋末冬初白晝短,又是山下,在周遭樹林的掩映下,天空暗得就像是一張墨色油布。

路燈開着,只是不夠明亮,且每一盞路燈都隔着較遠的距離,難免有照不到的地方。

白芷打開了手機電筒,半小時過去,依舊一無所獲。

她回到宣傳牌的路燈下等待其他同學的消息,順便思考鄭淼淼最有可能躲的地方。

鄭淼淼怕黑,有一次睡覺前喝多了水,半夜要上廁所都不敢起床。

那天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宿舍,最後憋不住了才別別扭扭地叫醒她陪她去洗手間。

那麽讨厭她,卻又不得不主動找她幫忙,足以證明她有多怕黑。

現在天黑了,就算她要躲起來,應該也不會躲太遠。

難道還躲在民宿的某個角落?

白芷腳下一轉方向,要回民宿去找。

“咚——”

一道突兀的響聲從腳底的路橋下傳來。

白芷停下,打着手機電筒往宣傳牌後面看。

是河,夾岸長着很深的水草,石頭上還長着青苔,清澈的河水在光的照耀下反着光。

河水流經路橋橋洞,那橋洞是個絕對死角。

白芷忽然有個猜想。

“鄭淼淼?”她試探着小聲喊,“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沒有回應。

她沒放棄,又繼續喊:“別藏了,我看見你在橋洞下面。”

“咚——”

好像石頭落水的聲音。

白芷趕緊往欄杆上一趴,将手機電筒的光努力往路橋下照。

看不見。

她四下一看,找到個斜坡,連忙跑過去下河。

“我下來找你了,你別跑——”

“咚——唰——”

又是石頭落水和雜草摩擦産生的聲音。

白芷幾乎确定那就是鄭淼淼弄出來的,她就是故意叫她別跑,這樣才能吓得她發出些動靜。

“唰——”

白芷直接滑到了河裏,冰涼的河水凍得她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鄭淼淼?”她把手機電筒打向路橋下。

“別過來!”忽地一聲吼,鄭淼淼從路橋下的一堆雜草叢裏站了起來。

那裏有一小塊兒地勢高些的地方,她就躲在那裏。

見她安然無恙,白芷心頭揪着的那口氣終于松了。

“你躲在這裏不冷嗎?”白芷朝她慢慢走過去,“又這麽黑,你不怕啊?”

“我叫你別過來!”鄭淼淼哭着朝她大吼,“你再過來我就跳河裏沖走!”

白芷低頭朝河裏看,越往前水越深,也不知下一個出口在哪裏。

她停下沒敢靠近,好脾氣地勸:“好,我不過來,那你跟我回去好嗎?”

“憑什麽!”

“大家都很擔心——”

“憑什麽!”鄭淼淼打斷她的話,情緒有些崩潰,“憑什麽你一出現,別人都覺得你好!”

她哭得好兇好委屈:“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不知道我有多愛他”

白芷:“?”

傅玄西?

那不是她表叔嗎

白芷有些受刺激。

“我可以為了他放低自己的姿态,可以為了他委屈求全,為了他我甚至都不像我。”

鄭淼淼一邊哭一邊抽抽搭搭地抹了把眼淚,又憤憤地看向她:“結果呢,他不過就見了你一面,就總是誇你溫柔漂亮懂事!”

鄭淼淼哭得更委屈了,“他還要和我分手”

白芷嘴唇微張:“?”

分手?表叔和侄女談戀愛?

這一刻,她甚至也分不清到底應該震驚還是難過。

但她想起他的溫柔,來得那麽迅速,似乎也真的信了。

他大概是個不會受世俗影響的人。

怪不得,鄭淼淼那樣驕縱的人,每晚跟男友通電話都很小女生,什麽話都會聽對方的。

原來對方是他。

“就連小——”

“咦?好像下面有人!”

頭頂的路橋上傳來一陣騷動的腳步聲,有人趴在欄杆上面問:“有人嗎?”

遠處沈思言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是找到了嗎?”

白芷理了理自己因為聽到勁爆消息而變得亂糟糟的心情,繼續勸她:“你看,大家都來找你了,還是回去吧。”

“我不要!”

“我聽見鄭淼淼的聲音了!”

幾乎是瞬間,“歘”一聲,就有人跳進了河裏。

白芷轉頭去看,是秦澤沅。

“淼淼!”秦澤沅的眉頭在見到鄭淼淼安然無恙的一瞬間明顯變得舒展,随即要朝着她過去。

“別過來!再過來我跳下去了!”

“發什麽瘋?”不知什麽時候,傅玄西也下來了。

白芷眼神複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默默別開了臉。

“我沒發瘋!”鄭淼淼哭着吼,往白芷身上一指,“憑什麽要為了她欺負我?我要她給我道歉!”

傅玄西眼神一凜:“胡鬧!”

“我沒胡鬧!她不給我道歉,我就跳下去被沖走!我讓你沒辦法跟我爸媽交代!我讓你成為千古罪人!”

沈思言也跳下河來,幫忙勸說:“好淼淼,別鬧了,大家找了你半天呢。”

鄭淼淼抽了抽鼻子,“我說了,除非她給我道歉,別的免談。”

白芷忽然有些累,河裏的水凍得腳底冰涼,她甚至也沒辦法思考什麽。

不就是道個歉嗎,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沒給自己做太久的思想工作,輕輕呼出一口氣:“對不起,給你帶來什麽困擾,都是我的問題。”

傅玄西看向白芷的背影。

那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立在河水裏,好像随時都會被河水沖走。

鄭淼淼表情一滞,顯然是沒想到白芷真的會道歉。

直到秦澤沅叫她過去,她才回過神,要從那塊地勢高的地方下來。

大概是蹲太久了腳麻,亦或是長了青苔的石頭太滑,或者是她沒吃晚飯沒力氣。

身體一晃,馬上就要摔倒被沖走。

白芷離她最近,迅速沖上去将她一把拉住,往沖過來的秦澤沅身邊一推。

身體往後傾倒的時候,白芷看見,那路橋的入口處散着路燈的光,秦澤沅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鄭淼淼,一旁的沈思言也朝她奔了過去。

她忽然有些羨慕鄭淼淼。

被那麽多人愛着,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一定,很幸福吧。

“嘭——”摔入水的聲音響起。

白芷閉眼屏住了呼吸。

冰涼的河水帶着并不溫柔的力道裹挾着她,漫無邊際的黑暗吞噬着她去往更深的黑暗裏。

失去意識之前,凍僵的手似乎被什麽包裹拽住了。

像是,茫茫海面上,唯一的一塊浮木。

是她唯一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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