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風得意 “一個人睡,有點冷
飛機起飛前, 白芷收到了來自傅玄西的微信信息。
她給他存的備注是“探花郎”。
那天加了微信好友後,存備注的時候不想存全名,更親近的稱呼也想不出來, 便不由想起——
當初江南煙雨裏, 遇見他的二十歲,他那樣明媚地笑着, 長得那樣好看,真的好像春風得意的探花郎。
此刻探花郎發來的微信消息是:【走丢了麽?】
白芷忍不住抱着手機笑, 回他:【沒呢。】
探花郎回她:【到了打電話。】
明明應該是關心的話,但他卻說得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就顯得有些公式化的冷。
但白芷還是覺得很滿足,也許是因為他平常無論是對朋友還是有公事都是打電話,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時候, 也從未看見過他給誰發微信。
仿佛這樣安靜地在幾英寸的手機屏幕上敲打鍵盤,最後花費比說話更多的時間打出一段文字的交流方式簡直是浪費生命。
但如今, 他把這時間浪費在了她身上。
她那顆因為他未來相送而變得酸澀的心, 在這一刻又得到了巨大的安撫,變得極柔軟。
南城今日未下雪,只是飛機還未落地就開始下起雨來。
白芷第一次坐飛機,不是很懂流程, 鄰座的大叔也有行李在托運, 她下了飛機就跟在他後面。
別人做什麽,她就做什麽,最後順利拿到行李出航站樓。
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左右, 外頭凄風冷雨,昏黃和冷白的燈光交錯,叫人立在航站樓門口不願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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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出租車和私家車在外面拉客, 熱情的吆喝讓人覺得自己就是當紅的明星。
白芷上了一輛南城本地車牌號的出租車,坐在後排給傅玄西發微信:【我到了哦,上出租車啦,沒走丢!】
他讓她到了打電話,她卻只敢發微信。
嗓子像堵住似的,難以發聲,眼裏兜了一汪酸檸檬汁,叫人想哭。
她不敢給他打電話,怕一聽到他的聲音會在車裏泣不成聲。
這時候文字的交流比直白的語音更勝一籌,它可以讓人僞裝成輕松快樂的姿态。
車外的夜迅速倒退,南城并沒有臨宜那麽繁華,連夜景也透露出點安靜到與世無争的樣子。
雨幕将夜景變得模糊,道路兩旁飛快倒退的路燈就像是剛畫好的一幅畫,卻被人用毛巾一下子刷過去,顏料全都拂開,有了毛刷的邊緣。
白芷低頭看向手裏的手機,已經過去三分鐘,他并未回複這條微信。
失落又慶幸,慶幸沒有給他打電話。
也許他在忙,電話打過去是打擾,會惹他不快。
手機右上角顯示,現在是夜裏八點三十三分。
往常的這時候,他通常已經到家,要麽正在和她一起吃晚飯,要麽和她窩在沙發裏看書,或者做些別的。
今天晚上,他在忙什麽呢?
今天晚上,傅玄西在和沈思言他們聚會。
鄭星野歪在沙發裏抽一支煙,眯着眼看他,笑着打趣:“今天怎麽不帶你那妹妹來了?她失寵了?”
傅玄西靠在沙發上,懶懶地掀了下眼皮,“回家了。”
幾人覺得稀奇,從前有多少姑娘想往這位爺身邊湊的,現如今竟聽說還有人要從他身邊走的。
鄭星野笑得不行:“前幾天叫你怎麽都叫不出來,這妹妹一回家你一叫就出來了,怎麽,你這是過的婚後生活?妻管嚴?”
傅玄西斜了他一眼,都懶得搭理。
沈思言問:“妹妹哪兒的人啊,回去還來麽?”
秦澤沅踢他一腳:“人家都說了是回家了,回回回你聽不懂啊,那肯定有回就有來啊,蠢貨。”
“我草你丫的——”沈思言轉過身按着沈思言在沙發裏揍了兩拳,“踢你大爺。”
“大爺早入土了,你想入土?”
“滾你媽的。”
鄭星野沒摻和進倆人的小學雞打架裏,笑着提議:“要不我叫幾個妹妹來陪陪?就咱幾個大男人,太無趣了點。”
他向來是沒有女人活不了的類型,看不見女人就渾身無力,無時無刻不在想女人。
這破德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幾人都懶得搭理他。
事實上他也根本沒管別人搭不搭理他,說完話就自顧自叫了人。
一群妹妹進來的時候,幾人已經開始鬥牌。
打的是炸金花,沈思言牌技差,今晚沒上場,在傅玄西身邊看着學。
這是鄭星野家的酒吧,底下的人都長了一顆七竅玲珑的心,很懂自家少爺,來的都是一群特別漂亮的妹妹。
個個打扮都很良家少女,絲毫不露風塵氣。
鄭星野很自然地伸手摟了一個,手裏嘴裏都沒正形。
秦澤沅沒要,只讓人給他端茶遞水捏肩。
有妹妹要過來靠近傅玄西,還沒等傅玄西攆人呢,沈思言就揮了揮手:“起開起開,沒看哥在這嗎,別擠過來了。”
他倒也不是霸道,只是他們家傅少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女人,嫌髒。
鄭星野把人都叫過去,左擁右抱的,就跟那青樓買醉的恩客沒什麽區別。
一圈牌玩下來,沈思言手癢了,躍躍欲試地問傅玄西:“哥,這能讓我玩會兒嗎?”
傅玄西不置可否,起身給他讓了座。
裏頭有些悶,他提了外套出去抽煙。
摸煙盒的時候,碰到了冰涼的手機,才像想起什麽似的,掏出來看了眼時間。
已經九點半了。
沒有未接來電,倒是有條未讀微信。
傅玄西立在風口眯着眼瞧了瞧,呼出的青煙白霧被風吹散開,将他一張臉模糊成了夜航船時幻境裏的島嶼。
他撥了個電話出去。
小巷子裏不好倒車,白芷讓出租車司機在巷子口就把她放下,自己走回去。
她的背包裏放了把傘,撐開剛好夠罩着自己,箱子在外頭淋着雨。
巷子裏燈很暗,也鮮少有人出現,但她并不覺得害怕,熟悉的鄉土氣息總能讓人變得勇敢。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在寂寂黑夜裏,她停下,在羽絨服的外套兜裏摸出來手機,他的備注亮在屏幕上,讓人覺得很歡喜。
離家只不過還剩一百米不到的距離,她卻停在了別人的院牆外面,立在雨裏吹着冷風接了這通電話。
“到了?”那頭問,“怎麽沒打電話。”
明明也就才半天沒聽到他聲音,這會兒再聽見,就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似的遠。
白芷輕呼一口氣,在雨夜裏變成一團白霧。
“到了呀,我給你發了微信的,怕打擾你。”她故意用了歡快的語氣,怕他覺着自己太無趣。
“不打擾。”他說。
頓了頓,又問:“到家了?”
“還沒。”白芷側頭看了眼前方自家院子,那裏有一盞路燈,燈光昏暗,依稀能看見裏頭好像也亮着,“還有一分鐘到家。”
“還行。”他輕笑,“沒走丢。”
白芷也笑:“我哪有那麽笨。”
那頭沉默了會兒,叫她早些休息。
她說好,并沒問他為什麽過了一小時才看見她消息。
阿婆還沒睡,裹着毯子坐客廳裏等。
她戴着一頂毛線帽,露出鬓角一點白色的頭發,穿了厚厚的棉衣,還裹了一層舊毛毯。
圓臉,慈愛的氣質,很像是有福氣的老人。
腳面前放了個爐子,上面置了一個瓦罐,冒着騰騰白霧。
白芷一進門,就聞見雞湯的鮮香氣。
“阿婆!”她丢了箱子過去彎腰把阿婆一把抱住,聞到老人身上那股熟悉的肥皂香氣,整顆心都被熨帖了。
阿婆笑呵呵地指了指一旁的小碗和勺子,揭開鍋蓋給她看:“一路回來又餓又冷吧,快喝點雞湯暖暖。”
白芷說好,坐下自己盛了雞湯喝,問她最近好不好,問她為什麽還不去休息,不是說了不用等的嗎。
“哪裏睡得着,你回家來,總要看見你人才安心,怕路上出什麽意外。”阿婆一臉慈愛地摸摸她頭。
瞧了她好一會兒,滿意地點評:“這回回家來比往常好點,氣色好多了。”
白芷嘿嘿傻笑:“對啊,這次的老板很好哦,我每天都吃得飽飽的,也很開心呢。”
“老板好,你就要好好回報人家。”阿婆向她傳授做人的道理,“不然老板就寒了心啦。”
白芷點頭:“我知道啦阿婆。”
傅玄西重新回到酒吧包廂裏,拿了東西就走。
鄭星野問他:“這麽早不再玩會兒要幹嘛去?”
他說困了,要回家睡覺。
鄭星野笑他,妹妹都走了還有門禁嗎,要這麽早回去。
他沒理,徑直離開。
還是季海開的車,從後視鏡裏看見自家老板在後座閉着眼假寐,只是眉心微擰,不是很舒适的樣子。
這才多久啊,就被人小姑娘影響了。
一個人的床是冷的,傅玄西一翻身,下意識地摸了摸旁邊的位置。
空的,涼的。
他睜開眼,滿是困倦,但卻睡不着。
白芷把阿婆叫去睡覺,收拾了瓦罐和碗勺,洗完澡出來,床上的手機恰好亮了又滅。
她擦着頭發走過去,泛紅的指尖解了鎖。
有些驚訝,居然是傅玄西的未接電話。
白芷立即回撥了電話過去。
響了三秒,他接了,語氣平靜,聽不出怒氣:“不接我電話?”
怕阿婆被吵醒,白芷小聲解釋:“剛剛在洗澡呢。”
電話那頭沉默着沒說話,白芷忍不住問他:“你要睡覺了嗎?”
“嗯”傅玄西頓了頓,“白芷。”
“我在呢。”
一陣沉默。
白芷小聲叫他:“睡着了嗎?”
“白芷。”他又叫,聲音帶着點低啞的沉。
“我在”白芷有點疑惑,“你怎麽了?”
“一個人睡,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