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會墜落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瘋狂地叫

臨宜大學某些時候會有點虛假的體貼。

或許是為了情懷, 給大四的學生期末考試時間比之前三年都合理。

三門課的考試,總共就花了一天半。

白芷考完試,簽證都沒辦下來。

所幸也還不到出國的時間, 她幹脆去學校雙選會逛了一圈。

最近學校的雙選會一波接一波, 許佳钰和馮怡有空就跑去看看,只有她和鄭淼淼沒去。

白芷到的時候, 正好在那裏遇到了許佳钰和馮怡。

倆人見到她,還有些驚訝:“阿芷, 你不是說要回南城嗎?今天來的這些企業大多數都是臨宜和其他地方的。”

“對,你放心, 我倆每次都有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南城企業,今天沒有。”

白芷笑了下,跟她們一起走:“沒事, 剛好考完試,就随便看看。”

現場大多數人都換上了正裝, 平常不着調的男生們換上正裝後, 看着倒還真多了那麽點成熟可靠的氣質。

白芷想起傅玄西來。

工作的原因,他總是除了白襯衫就是正裝,他穿正裝是真的好看極了。

但轉瞬,她又低下眼, 眼裏添了些落寞。

他接管傅家家族企業的時候, 也不過才二十歲,才讀大三呢。

大多數的大三男生們,要麽談戀愛, 要麽打游戲,要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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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卻沒有人,像他那樣。

明明還是應該意氣風發、無憂無慮的年紀, 就已經要面對集團裏比他年長、比他輩分高、比他有從業經驗的人。

那些人會因為他年紀輕而瞧不起他嗎?

想來就算表面上不表現出來,私下裏也會湊在一起嘲諷吧。

誰又會願意,被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壓一頭。

那些頂着狂風浪潮的日子,他一個人是怎麽過來的。

卻也不止如此。

他的未婚妻是那樣的大家族出來的人,卻在跟他訂婚後自殺。

聽鄭淼淼說,當時兩家的氣氛一直很緊張,那些不堪的言論,統統落到了他身上。

也在同一年,父母感情破裂離婚,爺爺生病退位。

而那樣的一個父親,在那時候卻并不能替他抵擋些什麽。

似乎,沒有一個人替他考慮,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依靠。

當時大霧重逢,他的眼裏滿是倦怠和不厭煩,她還以為,是人長大了自然而然失去了少年氣。

卻不是。

白芷輕呼一口氣,胸口有些悶,雙選會也不太繼續逛得下去,告別了許佳钰和馮怡先離開。

回到宿舍,只有她一個人。

燈關着,秋末的天有些暗,室內陷入沉悶。

白芷沒開燈,順着門板緩緩地蹲下去。

好半晌,她才吸吸鼻子,扶着床柱起身。

既然決定畢業後回到南城,那麽宿舍裏的這些東西,還要的話,就要收拾收拾,到時候等着寄回去。

白芷看着自己的書桌和床鋪,卻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始收拾。

她想帶走的,不是這些。

到了傍晚,臨宜開始下雨。

這雨下得不夠溫柔,夾雜着轟鳴雷聲,伴随着點亮天空的閃電。

室友們都不在,白芷東西也沒收拾,趴在床上翻手機裏的照片。

她的手機還是大二下學期買的,當時高中一直用的手機壞到不能修,她就咬了咬牙用兼職賺的錢買了一部1499的手機。

一直用到現在,內存即将崩壞,有點卡。

不是有點,是很卡。

64G的內存,之前還能湊合用,現在全被相冊占據完了。

從前相冊基本上沒什麽東西,自從跟傅玄西在一起後,這裏面慢慢就被填滿了與他有關的回憶。

照片、視頻,晴天、雨天,室內、室外,國內、國外,熱鬧的、安靜的。

有她偷拍的單人,也有她偷拍的合影。

那些照片和視頻,他大多都不知情。

第一張是之前去聽音樂劇的時候偷拍的。

當時她去了趟洗手間,再回去的時候,立在觀衆席外面,看見光線昏暗的觀衆席裏,他姿态閑适地翹着腿認真看劇。

那時候她就覺得,雖然這人看上去對什麽都是一副倦怠不上心的模樣,但認真起來,特別專注又深情。

就比如,現在喜歡她,就願意帶她去見他媽媽。

白芷抿緊唇,不願再往後翻,從床上爬下來,有些機械地收拾東西。

出國時間定在了11月23日,11月22日是他生日。

去年她沒能有機會,今年有了這個機會,卻已經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

她想自己應該開心地替他過個生日。

那些不開心的情緒,一定不要讓他看見。

傅玄西生日這天,從早上開始就已經收到了不少祝福。

像他這樣的人,永遠都會有人比他更記得他的生日。

那些賀禮從一大早就開始送到了月迷津渡,都是白芷和春姨簽收的,堆了滿滿一個房間。

春姨十分淡定,顯然是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白芷有些好奇:“春姨,每年都會收到這麽多嗎?”

春姨一邊将東西歸類整理好,登記禮物和送禮人的信息,一邊笑着點頭:“是啊。”

“那每年都收到這麽多,放在哪裏呢,堆得下嗎?”

“先生都讓做慈善捐了。”

白芷有些怔愣,捐了?

但轉瞬,她又釋然了。

想來他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也不介意捐了東西那些人會不開心。

臨近中午,季海就開車回月迷津渡來接白芷。

今天是他那幾個發小給他準備的生日會,去的是秦澤沅家那個酒莊。

城堡一樣的房子裏,燈光璀璨,客人穿着得體精致,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傅玄西興致一般,但跟平常比起來,倒是會在別人上前祝賀敬酒的時候露出點笑模樣。

那些人有比他年幼的,有跟他同齡的,也有比他年長的,但無一例外,對他都帶着些敬意或者讨好。

再不濟,年長的長輩們,看着他的眼裏,也滿是欣賞。

這不全然是因為他現在挑傅家大梁的身份,更是因為這幾年來他做出的事,做出的成績,那些果決的手段,讓人折服。

白芷陪在他身邊,很安靜地看,只覺得心疼。

從一個潇灑恣意的少年郎,變成如今人人尊敬的傅先生,他背地裏,受了多少苦呢。

晚宴後半場有舞會,沈思言他們幾個要慫恿傅玄西去跳舞。

鄭淼淼也慫恿着白芷:“快,讓我看看你跳舞有沒有進步!”

盛雪今日也來了,還是那副很具有她個人特色的紅裙卷發打扮,捏着一只裝了香槟的高腳玻璃杯靠在一旁看。

白芷一擡頭,對上了她帶有玩味笑意的臉。

那一瞬間,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沖動,她主動邀請傅玄西:“我們一起跳。”

傅玄西看着她,眉頭一挑,若有所悟似的,朝着盛雪那邊看了一眼,只對上盛雪聳肩一笑。

“好。”

白芷嘴角翹起,跟他一起進入舞池。

經過他的悉心教導,親自帶跳,她的舞步已經很漂亮了,跟他在一起跳舞并不會突兀,反而讓人覺得很般配。

舞池裏的倆人登對至極,在燈光和音樂下默契共舞,看起來十分甜蜜。

盛雪沒去跳舞,就那麽靠在一旁的酒桌上看。

鄭星野端了杯香槟湊過來,悠悠道:“別看了。”

盛雪輕笑一聲:“你不也在看?”

鄭星野嗤笑一聲,放了酒杯,又是那一臉不着調的壞笑:“他你是別想了,要麽來跟我跳?”

盛雪秀眉一挑,捏着酒杯的手收緊了一瞬。

轉而,她又笑起來,放下酒杯,纖細的手指搭上鄭星野伸出來的手:“勉強陪你跳一支。”

另一邊,鄭淼淼也被秦澤沅拉着到了舞池裏跳舞,就剩沈思言一個人,轉頭一看,怎麽全都成雙成對?

“靠失策啊。”沈思言悶悶地仰頭喝了一杯酒,開始滿場尋人跳舞去。

今天白芷穿的是一件露背的裙子,肩胛骨那只蠍子栩栩如生,在燈光下十分亮眼。

在她轉圈的時候,傅玄西忽地又看見那只蠍子。

等她再轉回他身邊,将手搭在他肩上的時候,沒忍住問:“為什麽紋了只蠍子?”

“嗯?”白芷擡眼看他,對上他如同深海的眼睛,垂了眼皮,“随便紋的。”

傅玄西一時沒應聲,過了會兒,又開口:“是我?”

“啊?”白芷薄唇微張,笑了下,“什麽呀。”

傅玄西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之前因為這紋身給人兇哭了,就沒深想這圖案。

這會兒看見了,略微一想,就有了方向:“是我的星座?”

白芷沒想到真給他猜到了,有些臉熱:“嗯。”

傅玄西笑了下:“這麽喜歡我?”

“是。”白芷說。

是啊,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所以,想讓你靠近我跳動的心髒。

那樣,你會聽到,我的心跳已經震耳發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瘋狂地叫嚣。

我喜歡你,無法自拔。

也,不願自拔。

生日晚宴結束,倆人回到了月迷津渡。

之前在晚宴上有大家準備的多層大蛋糕,回到家以後,有白芷親手做的小蛋糕。

說起來,這蛋糕還花費了她不少心思。

她廚藝是不錯,但那樣的生長環境并沒有給她提供做甜品的條件。

跟春姨學了好久,失敗好幾次,才勉強折騰出來這麽個像樣的蛋糕。

蛋糕上面插着兩根數字蠟燭,一個“2”一個“8”。

白芷從傅玄西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燃了蠟燭,雙手捧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許個願吹蠟燭吧。”

傅玄西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愣了下。

從他二十歲後,他就不怎麽注重過生日這件事。

每年倒是也有生日會,卻更像是一種社交方式,他并不覺得像生日,盡管每次都有各種豪華又昂貴精致的大蛋糕。

但沒有哪一個,有眼前這個小蛋糕讓人心動。

盡管,上面這個巧克力奶油做的蠍子有點胖胖的。

傅玄西笑了下,當真閉上眼許了個願,睜眼時吹滅蠟燭。

室內陷入黑暗,白芷把蛋糕放到桌上:“我去開燈。”

剛要動身,被人拽住手腕。

下一瞬,被拉進了溫暖厚實的懷抱。

“謝謝你,白芷。”傅玄西下巴在她頭發上蹭了蹭,“我很開心。”

白芷慢慢地伸出雙手将他環抱住,眼眶漸漸有些熱。

“生日快樂。”她說,“不止生日。”

永遠快樂啊,我愛的那個少年。

安靜地抱了一會兒,白芷叫他:“傅玄西。”

“我在。”

“我有禮物給你。”

開了燈,白芷拿出了自己的禮物。

是一把吉他。

傅玄西看見吉他的時候眼睛裏有光閃過,笑起來:“怎麽會給我送把吉他?”

一邊說着,一邊已經不受控制地拿起那把吉他試了下音。

安靜的客廳裏響起一聲脆響。

“這吉他不錯。”他笑着點評,眸光含笑地朝她看過來,“但我還是好奇,怎麽會送我吉他?”

白芷沒說實話:“就挺喜歡彈吉他的男生的,所以買了給你,讓你彈給我聽,你會彈嗎?”

“當然。”傅玄西挑眉,少年意滿的樣子忽地閃現,“想聽什麽?”

“我想聽。”白芷頓了頓,唇角彎彎,“《挪威的森林》。”

“這首嗎”傅玄西的聲音變得很輕,但轉瞬,彎了彎唇角,“我試試。”

白芷坐到他對面,見他低頭,手指撥弄吉他弦,動聽的前奏緩緩響起,流淌在這靜谧的夜晚。

一如當年他在江南煙雨裏的二十歲。

那天傍晚,夕陽散盡,天色昏暗,沿河的彩色燈籠全都亮了起來。

春塘古鎮的河邊酒吧裏,駐唱歌手聲嘶力竭唱情歌,一曲結束後,一旁的男生推了推臨河而坐的傅玄西:“快去給他露一手!”

“對對對!快去快去!”

傅玄西沒動,嘴角噙着笑,修長的手指在酒吧的木桌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敲着,還是那副慵懶的坐姿。

直到酒吧的駐唱歌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主動笑着邀請他:“嘿!那位坐在河邊的帥哥,要不要來一曲?”

引得滿酒吧的客人都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傅玄西沒再繼續扭捏,大大方方地登臺彈了一首《挪威的森林》。

那是一把電吉他,他試了下音,簡單調了下設置。

酒吧舞臺的高腳凳上,他單腿支地,一只腳踩在凳子中間的橫杠上,吉他擱在腿上,開始那天的彈奏。

彩色閃爍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是豔俗又刺眼的燈光,在那一刻卻變得十分完美。

他渾身的意氣風發,他眉眼間的歡喜,他隐在明暗交錯燈光裏的側臉,都在那一刻像是會閃閃發光。

那只修長的手撥弄着琴弦,像是在撥弄十三歲的白芷的心。

她躲在酒吧的角落裏滿眼傾慕地靜靜看着臺上耀眼的他,只覺得那一刻,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彙聚到了他的身上。

滿酒吧的客人,在臺下打開了手機電筒的燈光,舉起來,随着音樂的節奏揮舞。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在他的吉他聲裏,一起來了一首大合唱。

那時候白芷還沒聽過這首歌,但歌詞一聽就好喜歡。

她一直都記得,他們在唱:

“是否依然為我絲絲牽挂,依然愛我無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過的地方啊。”

“那裏湖面總是澄清,那裏空氣充滿寧靜,雪白明月照着大地。”

那時候只有十三歲的白芷聽不懂情歌,但就是對這首歌莫名心動。

臺下的游客們為他默契伴唱,而他在臺上撥弄着吉他的弦,不時擡頭看向臺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那時候的他一定特別開心快樂。

所以,白芷送了他這把吉他。

也許他在肩負重擔之下早已不能像年少那般自由快樂,也許他被迫丢棄了很多愛好。

但是她想送給他這份快樂。

想讓他,永遠愛有所愛。

此刻只有他們倆人的夜裏,和當年如出一轍的吉他聲流淌在整個客廳裏。

傅玄西翹着腿,把吉他擱在腿上,時而低頭,時而擡眸跟她對視。

白芷靜靜地看着他,看見他的眼裏似乎重新有了年少時的那般光亮和歡喜,心裏也忍不住替他開心。

就算他仍舊要面對那些糟心的事,也希望,在他摸上吉他這短短的時間裏,是單純而快樂的。

那天傍晚的酒吧角落裏,她被酒香氣悶到微醺,在那首合唱後特意學了這首歌。

如今,在時光仿佛重疊的吉他聲裏,像當初臺下衆人為他伴唱時一樣。

她輕輕開了口。

做了他唯一的伴唱。

“只是愛你的心超出了界限,我想擁有你所有一切。”

“只是心中枷鎖,該如何才能解脫。”

我愛的少年,希望你永遠快樂。

永遠,不會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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