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天到晚 這麽多草莓,給誰看呢

三聲鐘響結束時, 白芷三人已經從小木屋出來往山上走。

這一路上去,走的是臺階。

雖然也難爬,卻比走沒有路的山間輕松許多。

到達鐘鳴寺院門外時, 雪下得更大了, 風冷得像在刮刀子。

寺內燃着香燭,香火氣袅袅飄散在冷冷空氣裏。

一行身穿僧袍的僧人從裏面出來, 為首的手裏捧着一卷鞭炮,後面的托着香燭黃色紙。

他們捧着這些東西圍繞着寺門外的香爐一邊轉圈一邊誦經祈福, 香燭黃紙鞭炮都被點燃。

原本寂寥的山間一陣噼裏啪啦的轟響,火光不斷閃耀炸裂, 将那一方天地照得閃亮。

好像一切已成定局。

白芷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跟傅玄西和鄭星野繼續往裏走。

鐘鳴寺有好幾百年的歷史,內有很多大殿, 香火很旺,一進寺門就能看見前院被兩排香燭架的燭火照得通亮。

即使此刻風雪翻飛, 燭火搖曳, 也絲毫不減旺盛之氣。

院內的參天大樹上挂着很多紅色的祈福帶,随風不斷飄搖。

一直往裏走,邁步上臺階,大步跨門檻。

每一間大殿、每一處院子都是燭火通明。

有僧人在一旁随時候着, 等燭火被風雪熄滅, 便重新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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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大雄寶殿門外的香燭架前,他們看見裴光。

那個對裴修年忠心耿耿、生死相随、不懂情愛的男人, 眼眶泛紅,手持明火,彎腰點燃一支又一支紅燭。

他的身形依然高大, 背影依然寬闊,只是比之從前,好像少了些什麽。

是一種信念,還是往後餘生的意義?

世上沒人比裴光更“愛”裴修年。

無關于任何一種情,是一種在年深月久的浸染裏,融入骨髓,變成本能,至深的信任和追随。

三人默契地立在原地沒有上前。

裴光轉身,擡頭,透過漫天風雪看見寺廟檐下站着的三人時,也并沒有任何覺得意外的表情。

好像,早知道他們要來,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邁着堅定的步伐朝他們走來,語氣很平靜:“等你們很久了。”

這樣篤定,是因為——

“先生說你們一定會來,叫我在這裏等。”

看,他機關算盡的最後一算,也如此精準。

他們被領到會客寝屋,裴光請他們坐下,替他們倒了熱茶。

“先生說,三位久經霜雪,讓我準備熱茶等候,齋飯也一并備好,若不嫌棄,稍後可去飯堂享用。”

“先生還說,叫我配合幫忙辦理一切股份轉讓事宜,務必讓幾位安心。”

“先生也說,從此後他遁入空門,法號了悟,塵事已與他無關,所以就不見幾位了。”

白芷是最先提出問題的人:“為什麽是鐘鳴寺?”

她覺得,隐隐約約中,好像有什麽呼之欲出。

裴光別開泛紅的眼眶,語氣裏滿是遺憾:“因為,先生曾于此處跟此生唯一摯愛一同拜過佛。”

“他要、在記憶最深刻的地方、永遠去忘記。”

白芷捧着熱茶杯,卻覺得冷。

她眨了下眼,喃喃道:“可是,為什麽會贈送股份給我呢?”

這個問題,在小木屋裏她就問過傅玄西和鄭星野,他們對視一眼後,默契地說不知道。

所以,她決定要上山來問問看。

裴光看了眼傅玄西和鄭星野,對上他們的眼神,他明白,并沒有仔細回答。

只模糊道:“因為你很像先生摯愛的故人,對你做了那些事,先生覺得很抱歉,是一種補償。”

“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事。”裴光從蒲團上起身,準備離去。

推門之前,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說了最後一句話——

“先生說,他從沒想過傷害你,祝你以後、永遠幸福。”

房門吱一聲響,打開後又關上。

裴光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白芷陷入了迷茫裏。

他們是當天晚上下的山,裴光開車相送,一路沉默。

白芷打了電話給阿婆報平安,說今天有朋友聚會,晚上不回去。

她心裏有些亂,有些事情,感覺很重要,但是還沒有搞清楚,不知道回去怎麽面對阿婆。

三人直接去了傅玄西家的酒店。

鄭星野被趕去了另一間套房,傅玄西拿了衣服給白芷,讓她先去洗澡。

又叫酒店送吃的東西上來,一切疲倦到了此刻,像是忽然松懈後開始蔓延。

他閉眼仰靠在沙發上,忽然不想動彈,即使還有別的浴室,也懶得去洗澡。

有些頭疼,她如果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的身世,他到底應該怎麽提及。

白芷洗完澡出來,頭發還是濕的,滴着水。

她用毛巾包裹着腦袋,見傅玄西靠在那兒,身上還穿着先前的濕衣服,忙過去叫他洗澡。

“如果不想洗的話,要不先換換衣服?”白芷彎腰摸了摸他的衣服,涼涼的,帶着點濕潤的手感,“怕這樣會感冒,我叫外賣送點感冒藥上來吧。”

傅玄西睜開困頓的雙眼,看見白芷背着頭頂的燈光,正彎腰看着他。

她穿的是之前買了放在這裏的毛絨絨睡衣,額前一縷濕發垂下,貼着被熱氣蒸騰紅撲撲的臉頰。

像個洋娃娃。

本想伸手直接拽進懷裏,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算了,還是起身去洗澡。

“我叫了吃的,一會兒送來你開下門。”

“好。”

白芷去拿自己的手機,剛剛拿回來被傅玄西充上電,這會兒已經充滿了。

她在外賣軟件上點了幾種預防感冒的藥,又去拿吹風機吹幹頭發。

恰好酒店送了吃的過來,她打開門讓人送到桌上,跑去浴室問傅玄西:“你要出來了嗎?吃的已經送到了。”

裏面水聲忽地停了。

白芷以為他沒聽清,正要重複,門鎖轉動,一只手從門縫鑽出來,将她扯了進去。

白芷被抵在浴室牆上,還沒看清,瞬間被堵住了呼吸。

帶着濕氣的手掌心被熱水暖過,熱熱的,從睡衣下擺鑽進來。

掌心往上,覆住。

白芷雙手抵着他,沒過多會兒就在揉撚之下失去了力氣,變成了攀附着他。

他有健身的習慣,肌肉線條很漂亮,手感極好。

白芷沒留指甲,甚至有些抓不穩。

她閉着眼,感受着他濡濕的舌尖帶着她的卷動,并不算很溫柔地拂過口腔裏每一寸地方。

漸漸有些呼吸困難,唇齒間洩出一聲很弱的嘤咛。

他松開她的唇,額頭抵上她的,手上力道卻忽地一重。

白芷咬着唇哼了一聲,聽見他低語:“跟我回臨宜。”

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個,白芷一時間也有些愣住:“我”

“沒得商量。”傅玄西捏着她下巴擡起來,牙齒磕上去,輕咬一口,“再來一回這種事,我得瘋。”

“那我工作”

“臨宜有更好的。”

“阿婆”

“我明天上門拜訪。”

“我”

“白芷。”傅玄西垂眼,很認真地盯着她,眼裏倒映出她的影子,“回到我身邊,別再讓我擔心了。”

“這麽遠,很多事情根本來不及。如果你有什麽意外,叫我怎麽辦?”

之前他說,她願意留在南城就留下,眼下卻似乎一定要叫她回到臨宜,待在他身邊。

白芷知道,他今晚是吓到了。

在裴修年離開後的半個小時裏,燭火熄滅,一片黑暗,風雪不寂靜。

她在那半個小時裏,想他,想和他的過往,想和他的以後。

毫無疑問,她想永遠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走下去。

此生、來世。

白芷雙手穿過他的腰環住,臉頰貼他胸口,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堅定。

“好。”

這夜倆人相擁入眠,一夜都是深度睡眠。

第二天一早,被瘋狂的門鈴聲吵醒。

白芷蹙着眉頭在傅玄西懷裏蹭了蹭,嘟囔着:“好像有人按門鈴。”

傅玄西側身将她摟緊了,眼都沒睜開:“不用管。”

過了會兒,那瘋狂的門鈴聲停了,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

白芷實在睡不着了,探手去拿手機,遞到傅玄西手裏:“你的電話響。”

傅玄西開了免提丢一邊:“放。”

“都他媽十點了,你倆還在睡?”鄭星野的大嗓門像喇叭一樣,“趕緊起了,一起吃個飯。”

“自己滾去吃。”傅玄西被吵得也睡不着,眼睛還是閉着的,手卻開始亂動。

白芷推着他,小聲念叨:“電話”

鄭星野還在電話裏對他們進行批評教育:“年輕人,不要一天到晚——”

還沒說完,傅玄西長手一伸,撈過手機直接挂斷,隔絕了他的聲音。

這下是真睡不着了。

傅玄西睜着眼睛,緩了兩秒,轉頭看白芷。

白芷側躺着,一雙水潤的杏眼也正在看他。

對視一秒後,傅玄西忽地一下笑了,捏捏她臉:“怎麽看着有點傻。”

大清早的就被人說傻,白芷不服氣,伸手去掐他:“你才傻,你傻!”

傅玄西也不躲,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欺負。

沒過幾秒,白芷就感覺他身上火燒一樣熱。

反應過來,她臉紅紅的就要收回手,被傅玄西一下拽住了手腕。

“幹嘛呢,始亂終棄?”

白芷小聲反駁:“誰始亂終棄了”

“不是要打我麽,怎麽不繼續了?”傅玄西抓着她的手往下,“繼續。”

白芷:“”

等倆人終于收拾好出房間門時,已經十一點。

門一開,鄭星野整個人直接摔進來,吓得白芷往後退了兩步:“幹嘛!”

傅玄西踢踢一屁股坐地上的鄭星野:“別碰瓷。”

“操!”鄭星野捂着屁股罵出聲,“你倆能把人當人嗎?”

傅玄西:“你是嗎?”

“狗東西,翻臉不認人。”鄭星野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視線來回落在他倆身上。

好半晌,眯着眼一臉嫌棄:“我說,能遮一遮嗎?”

他指指自己的脖頸和鎖骨:“你倆秀恩愛也不是這樣秀的好吧?這麽多草莓,給誰看呢。”

白芷:“”

她也不想,但是這邊沒什麽衣服。

白芷低頭看了眼,默默地把衣領往上扯了扯。

傅玄西反應極淡,濃眉一挑:“你羨慕能直說嗎,倒也不用這麽委婉。”

“”鄭星野別過臉閉眼,再回頭的時候差點氣死,“老子跟你做兄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請客吃飯,餓死了。”

傅玄西時間,表示很遺憾:“晚上吧,中午要去阿婆家拜訪。”

“我也去啊。”鄭星野不以為意。

“”傅玄西對他這沒眼力見的樣子有點無語,“我是作為男朋友第一次正式上門拜訪,你跟着去幹嘛?”

鄭星野直接走在前面,叫他倆跟上:“我作為朋友呗,阿婆肯定想我了。”

白芷轉頭看了眼傅玄西眉頭微蹙的表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走吧。”

其實鄭星野也就說說而已,跟倆人下了樓之後直接就溜了。

問他去哪,他得意地一挑眉:“哎?哥哥還能沒去的地方?”

他一邊背着手晃晃悠悠地離開一邊慢吞吞地說:“當然是去找妹妹們玩啊。”

白芷:“”

不知是不是因為白芷這一年都陪在身邊照顧,阿婆這一年身體比往年好些。

白芷帶着傅玄西回到家裏,阿婆正要準備自己動手做飯。

“阿婆!”白芷跑過去挽着她讓她坐下,“有人來看你。”

傅玄西不是第一次來,東西提着自己就知道往哪裏放。

阿婆見他來了,還挺高興,招呼他坐,又叫白芷去倒水:“我今早剛燒的,你放點茶葉。”

傅玄西噓寒問暖幾句之後,白芷端着茶過來,有些猶豫:“就是普通的茶啊,你要不想喝,我給你削個橙子?”

“沒事。”傅玄西知道她擔心自己喝不慣,雖然确實如此,但也不願折騰她,況且還在人阿婆面前呢。

喝了口茶後,傅玄西便講明了自己此次上門的原因。

一番解釋後,阿婆并沒有很驚訝。

白芷有些忐忑:“阿婆?您不覺得”

“早看出來了。”阿婆瞥她一眼,“小傅第一回 來我就看出來你倆有點問題。”

傅玄西彎了彎唇角,跟白芷對視了一眼。

“行了。”阿婆笑了下,叫白芷去做飯,“你有男朋友,阿婆高興還來不及呢,況且還是個這麽周正的男朋友。”

白芷:“”

周正

這個形容。

她擡眼去看傅玄西,見他沒別的反應,才放心。

等白芷去做飯,傅玄西才又接着說別的。

主要就是表明想把白芷和她都接到南城去的意思,怕她不願意。

阿婆第一反應是沉默。

她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人老了思鄉情結更嚴重。

況且落葉都市要歸根的,她當然會擔心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之後在那邊終了不能回鄉。

但是白芷什麽性格她知道,如果她不跟着去,白芷肯定也不能放心離開。

反正都是要有人為難的,她其實也很想得開,不如就讓自己為難。

年輕人的生活,應該快樂美好。

想清楚這些之後,她便答應:“好,阿婆相信你。”

傅玄西心裏松了口氣。

他談那些上億的單子都沒這麽緊張過。

雖然表面上裝得淡定,但內心卻是害怕的。

他将自己之前準備的那些照片和視頻都拿出來仔細給阿婆介紹:“您看,這裏跟春塘古鎮”

阿婆看着看着,就越發放心了。

有人連這些事情都想得這麽妥帖,她還有什麽好糾結的?

只是她一開始卻是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家境就很好的小夥家境能有這麽好

免不了也有些擔心:“那你家裏人”

“您不用擔心,我媽媽很喜歡她,還說新學了菜肴做給她吃。”

至于他爸的态度,并不是很重要。

阿婆點頭:“那就好。”

她沒多想別的,是因為自古以來一個家庭婆媳問題是最有可能不和諧的。

既然他媽媽喜歡阿芷,那應該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午飯後阿婆去午休,白芷看雪停了,問傅玄西要不要去她的學校看看。

她其實有一點私心。

從前讀書的時候,少男少女們情窦初開,即使學校不允許早戀,他們也會偷偷暧昧或者戀愛。

在那種緊張的學習氛圍之下,偷偷地喜歡一個人,好像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那會兒她的同桌是個很漂亮的女生,就暗戀一個學長。

那個女生經常會從另一棟教學樓繞路,就為了能夠多看學長一眼。

有同學說她這暗戀也太卑微了,苦兮兮的。

白芷卻羨慕極了。

她那時候就很想也能像同桌那樣,每天都能在學校裏看見傅玄西。

哪怕,是特意繞遠路只為了偷看他一眼呢?

暗戀一點都不痛苦,痛苦的是人根本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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