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獨一無二 “我從前呢,很喜歡很喜歡一

南城一中是一所擁有百年歷史的中學, 校門口是一本書翻開的形狀,磚紅色的,看上去很氣派。

到達學校門口時是下午兩點十五分。

南城一中給學生的午休時間很長, 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半, 總共兩個半小時。

他們到的時候還不到上課時間,有些走讀的學生正從校門外往裏走, 學校裏正是熱鬧的時候。

因為校門大開,沒有遮擋, 他們的車順利開了進去。

白芷朝右手邊指了指:“停車場在那邊。”

傅玄西一邊照着她指的方向開,一邊開玩笑:“白芷, 采訪你一下。”

“嗯?”白芷不明所以,“采訪?”

“帶男朋友回母校,什麽感覺?”

白芷舔了下上唇, 還真認真地在想。

車外一群十幾歲的中學生穿着青白色相見的冬季校服往裏走,說說笑笑, 朝氣蓬勃。

她想起自己的十幾歲。

其實她沒什麽朋友, 同學之間的關系也是不好不壞,加上走讀,也不會有交好的室友。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一個人背着書包上下學, 只有有時候在路上偶遇了同學會一起走。

但是那些時候, 她并不曾覺得很孤單。

每一個會覺得自己孤單的時候,她總想起那個穿白襯衫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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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妙的感覺,只擁有他一天的記憶, 卻溫暖了她七年。

但是那些時候,她不曾想過他們之間有那麽大的察覺,更沒想過, 有一天會和當初念念不忘的人在一起。

在一起,重游母校。

那些有些虛幻的過往,好像因為他的到來而被填充滿,變得真實起來。

就像是,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

“像做夢一樣。”白芷深思熟慮後,這樣回答,“就覺得,很美,也很不真實。”

她說這話的時候,傅玄西正好将車開到停車場裏停好。

“像做夢?”傅玄西挑了下眉,似乎覺得詫異,“哪裏像做夢,難道沒想過有一天會帶男朋友回母校?”

“不是。”白芷翹了下嘴角,“是沒想過,會帶你回母校。”

“所以,我是一場夢?”

“”

白芷解了安全帶要下車,傅玄西拽住她手腕,打開副駕駛的儲物箱,在裏面翻了雙手套出來。

“戴手套,不冷嗎?”他一邊說着一邊低頭替她把手套戴上。

戴好後,也不知是什麽癖好,捏捏手指,再拍拍掌心。

等他戴完手套,白芷又要跑,被他拽住沒讓走。

“幹嘛?”

傅玄西俯身在她唇角邊落下一個吻:“親一下。”

停車場這邊是分了區的,私家車和單車分開放置,淩亂中有序。

從私家車區域那邊出來,一大片五顏六色的單車靠着,白芷指給傅玄西看:“我以前上學騎單車來,每次放學找車要找半天,太多一樣的了。”

傅玄西笑了下:“你不識路?”

“不是啊,好多人擠來擠去的,我都分不清了。”

從停車場那邊出來,還有幾分鐘就要上課,校門口那邊湧進來的人一瞬間變得很多。

有的跑着,有的還慢悠悠地邊吃東西邊走,絲毫不怕遲到。

白芷看着忽然笑起來:“我記得之前我也經常這樣在快上課的時候才到學校,不過我跑得快,沒遲到過。”

傅玄西似乎很意外,轉頭笑看着她,捏捏她的手擡起來。

戴着卡通手套,很可愛,實在想象不出來她拔腿狂奔趕在上課前到達是什麽樣的。

“不信?”白芷一看他表情就是不相信自己,不免有些不服氣,“我當初可是三千米長跑亞軍,後來也是短跑五十米季軍。”

“哦?我們家阿芷這麽厲害呢?”

“當然了,我當時三千米跑得了亞軍,拿了兩百塊獎金。那天我還用獎金去買了筆和筆記本,買了阿婆愛吃的糯米糖藕。”

大冬天的,她說話時呼出的氣變成團團白霧袅袅上升,随着一張一合的唇還會有抖動。

看起來實在有些激動。

傅玄西側了側眼,發出一句真情實感的評價:“我們家阿芷當然是最棒的。”

白芷臉一紅,嘴皮動了動,別過眼沒再說話。

他叫她一直都是白芷白芷連名帶姓地叫,今天已經連續叫她兩次阿芷了。

我們家阿芷。

啧。

白芷低頭,壓不住上翹嘴角。

倆人一路繞着校門口進來的廣場往另一邊的學行路走。

剛響過上課鈴,人群都集中在教室,校園路上沒什麽人,安靜清幽,又顯出些搞學術的正經氣息。

路邊的綠化帶上還有積雪未化,臘梅花香輕輕淺淺,令人聞着心曠神怡。

白芷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月迷津渡,那時候也跟現在差不多時間,一進去就聞到臘梅花香。

算起來,已經快一年沒去過了。

她又想起來歸苑,好奇道:“你們家那個私家園林賺錢嗎?還是單純為了喜歡?”

為了喜歡幹嘛不在臨宜弄呢?

弄在南城,離得這麽遠,跑來跑去不麻煩?

“不賺錢,單純喜歡。”傅玄西眼睫微垂,隔着手套捏了捏她的手,“确切說來,是我外婆的園林,後來留給我媽,我媽留給我。”

原來是這樣。

白芷沒再繼續問了,拉着他下了個長長的斜坡,路旁的梧桐到了這季節葉子都快掉光了,沒擋住光,一路很亮敞。

“你看,這就是我們的運動場。”白芷隔着一條小河指給傅玄西看被防護網為了一圈的運動場,“每次的體育課我們都要繞着那邊的跑道跑五圈。”

傅玄西擡眼望過去,此刻有班級在裏面上體育課,打籃球的、排球的、網球的,還有在足球場上做體操的。

“想看我打籃球麽?”他轉頭問白芷。

白芷“啊”了一下,好奇地仰頭看他:“你會打籃球?”

因為他總是正裝出現,看着不像是運動那一卦的,雖然他會很多運動,比如滑雪之類的。

傅玄西挑眉:“很難?以前我也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力。”

白芷眼睛一亮,頓時有些期待:“那你要不要——”

話音未落,傅玄西拽着她手腕往裏走。

白芷看見他走過去和別人交涉,看樣子似乎真的要給她秀一手。

他今天穿了身短款的黑色羽絨服,是他平常很少會穿的風格,還是今天回家之前特意去買的。

當時她脖頸上吻痕遮不住,他特意在回家之前拉着她去買了高領的毛衣。

等她試完衣服出來,他也已經挑好了這件羽絨換上。

“這樣看着年輕點。”他說,“怕阿婆覺得我年紀大,覺得我是不安好心的老男人。”

給她笑壞了。

他哪裏年紀大,剛滿二十九歲都不到一個月。

也就比她大六七歲,說得他好像七老八十。

不過他這麽穿,看着确實很年輕,像個男大學生。

傅玄西很快交涉好了,拿到了別人的籃球。

彎腰拍了幾下試試手感之後,揚聲喊她:“白芷,看着。”

他的聲音穿過冬日的長空而來,白芷擡眼看去,幾個學弟也随着他的喊聲朝她看來。

隔着他們的青春,與她的青春奇異巧妙地重合。

腦海裏像是有人在施魔法,将他身上的黑色羽絨服變成了紅黃相間的籃球服。

是他和她的十六七歲。

那一瞬間,白芷感覺,自己的青春好像真的有在被他補充完整。

少女總會有很多浪漫的幻想,那時中學的籃球比賽,班裏的男生也會這樣在球場上隔着人群對班裏的暧昧對象喊話。

她在旁邊恰好聽見看見,也會幻想他這麽在場上拿着籃球喊她。

那時的白芷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這些少女心的幻想,竟然真的會實現。

多麽不容易,居然真的和念念不忘的人在一起了。

白芷拿出手機拍照、錄像,将他意氣風發的二十九歲記錄下來。

打了會兒他跑過來,額頭上有細汗,脫了羽絨外套給她,“幫我拿一下。”

白芷掏出口袋裏的紙給他擦了擦汗,又将下車時帶着的保溫杯打開給他喝了熱水。

傅玄西揉揉她頭,重新回到球場上。

男生們沖他投來羨慕又暧昧的笑:“哥你女朋友真好,又漂亮又溫柔。”

“我命好。”他說,“你們學姐菩薩心腸,就喜歡了我。”

“咦”男生們笑着起哄。

白芷笑着看向他們,又低頭看着自己懷裏抱的他的羽絨外套。

這感覺真是奇妙極了,好像回到了春心萌動的十幾歲,會因為抱了喜歡的男生的外套心裏就小鹿亂撞。

等傅玄西打完籃球過來,身上一陣熱氣襲來,白芷把羽絨服給他:“穿上,別感冒了。”

她這話說得自然,像個很會照顧人的大姐姐。

傅玄西愣了下,又笑了,接過衣服往身上套。

白芷挑了幾張照片發到朋友圈,配文:【和他】

刷個朋友圈的功夫,消息提醒就炸了。

熟的不熟的同學朋友都在點贊,還有評論:

“哇!回到一中了?我也好久沒回去了,想念”

“男朋友也太帥了吧!”

“慕了慕了,學霸一發朋友圈就是這麽高質量的狗糧。”

白芷低頭笑,傅玄西好奇湊過來:“看什麽呢?”

恰好又一條評論彈出來,是鄭星野,語氣難掩哀怨:“卧槽你倆!又不帶我玩!”

接着又是一條:“姓傅的都快三十的人了還跟人十幾歲小男生玩,這不欺負人麽?裝什麽嫩啊!”

傅玄西直接拿過白芷的手機,給鄭星野拉黑了。

鄭星野的電話立馬殺了過來:“是姓傅的給我拉黑的?”

傅玄西:“是。”

“”鄭星野默了默,“談了戀愛你是比從前更狗了。”

傅玄西都懶得搭理他,直接挂了電話。

過了會兒,鄭淼淼的電話打了過來。

手機還在傅玄西手裏,他看了眼備注,劃到接聽。

鄭淼淼激動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我靠阿芷!你倆什麽時候和好的?怎麽沒人跟我講!”

“我小表叔也真是的,都快三十的人了還為了在女朋友面前秀球技裝嫩,啧啧啧。”

白芷:“”

她看了眼傅玄西沉沉的臉,心裏默念,只有自求多福了淼淼。

“淼淼。”傅玄西開了口,語氣低沉,風雨欲來。

白芷都能聽見電話那邊鄭淼淼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小表叔”

“那個”鄭淼淼賠着笑,“那啥,我還有事,先挂了啊,你跟阿芷,你倆好好玩,祝你倆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說完啪地一下直接挂斷了電話,沒給傅玄西再說話的機會。

接下來的一路,傅玄西的表情就沒那麽陽光了。

白芷一路走一路偷偷觀察他,心裏有些忐忑。

這看着好像真的不太開心。

“別聽他們的。”白芷把手套脫了跟他十指相扣,“我覺得你一點也不老,你本來就很嫩啊。”

她舉着他的手看:“你的手你的臉,都很嫩。”

話音剛落,那邊巡邏的保安看見手牽手的倆人,立即大喊:“哪個班的?幾年級的?不準早戀!手放開!”

白芷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周圍,發現是在說他們。

轉瞬間,她拉着傅玄西調頭就跑。

“站住!哪個班的!再不停下抓住全校通報批評記過處分!”保安一邊追一邊喊,“給我站住!”

白芷怎麽可能停下,拉着傅玄西跑得飛快,沒多會兒鑽進學校小花園裏,保安已經被甩掉了。

“啊,累死了。”白芷彎腰喘氣,“好久沒這麽跑過了。”

她擡頭去看傅玄西,他似乎一點也沒累着,只有一點點喘,還很體貼地伸手幫她拍背順氣。

“你看,我就說你不老嘛。”白芷這時候還有心思安慰他,“保安都把你當中學生呢嫩着呢。”

她一邊說一邊喘氣,明明已經這麽累了,還要想着安慰別人。

傅玄西彎了彎唇角:“我沒生氣。”

他當然明白,那保安誤會早戀不是誤會他早戀,而是誤會白芷。

白芷今年剛22歲,但長得嫩,又嬌小,今天打扮得也很學生氣,乍一看,說是中學生,倒也不算很違和。

至于他,算了吧。

商場沉浮這麽些年,要能因為換了衣服就像中學生,那他也算是白混這麽些年。

白芷吸了吸鼻子,跑了這麽一段,冷空氣鑽進鼻子裏,涼涼的,還有些刺鼻。

“那你幹嘛那麽嚴肅啊,看着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這不是覺得,鄭淼淼太沒大沒小了?”傅玄西捏捏她耳朵,涼涼的,幹脆雙手覆上去替她暖耳朵。

當然不是因為鄭淼淼沒大沒小。

只是覺得,錯過了她的青春,真是遺憾。

白芷想笑,鄭淼淼挂了電話應該已經瘋了,怕是在那邊尖聲叫完了完了。

倆人将學校逛了個遍,白芷還給傅玄西介紹了哪棟教學樓是她從前讀書的,還有圖書館小賣部和食堂。

但因為現在還是上課時間,他們就沒有上樓去看看。

正要準備離開,在去停車場的路上遇上了高中班主任,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

她成績一向很好,雖然性子不算活潑外向,但也很受老師喜歡。

班主任一眼認出她,看了眼旁邊的傅玄西,還主動跟她打招呼:“白芷?”

白芷立即站直了,像是本能的反應,甚至差點松開傅玄西的手。

轉瞬一想,自己早畢業了,才沒松開。

有點像是被老師抓到早戀的感覺。

“程老師。”

“跟男朋友回學校來玩?”班主任倒也和善,說話時帶着笑。

傅玄西主動問了他好,幾人閑聊了幾句,也就各自上了車。

白芷拍拍心口:“吓死了,差點還以為自己在讀書被抓到早戀。”

傅玄西看她那心有餘悸的樣子覺得好笑:“早戀怎麽了?”

“會被通報批評記過處分的!”

“是麽?”傅玄西一邊啓動引擎轉動方向盤倒車一邊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我還挺想跟你早戀的。”

說到這個,白芷才想起自己從來都沒問過他的情史,幹脆順勢問他:“你以前早戀過嗎?”

“沒。”傅玄西坦蕩地回答。

白芷不太信:“真的假的?沒人追你?”

傅玄西從後視鏡裏瞥她一眼,見她一臉好奇,起了逗弄的心思:“挺多的。”

白芷心裏有些酸。

一想到那些女生可以跟他朝夕相見,就覺得羨慕。

“那你沒有喜歡的?”

“嗯”傅玄西故意拖着嗓子,見白芷的表情變得落寞,輕笑了聲,“對。”

白芷開心了,冷不防聽見他問:“你呢?”

“嗯?”

“早戀過嗎?”

“”白芷抿唇認真思考了下,自己的暗戀算不算早戀。

半晌,她猶疑着答到:“不算是吧。”

傅玄西瞥了眼過來:“好好說說。”

白芷:“”

“我從前呢,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白芷捧着保溫杯小口小口地喝熱水,眼底神色陷入回憶裏。

傅玄西并沒出聲打斷她,只等着她繼續說。

白芷把保溫杯蓋好放下,掏出自己的手機要連藍牙:“等我找找氛圍感,放兩首歌來聽。”

傅玄西:“”

白芷之前的音樂軟件是登錄賬號的,因此舊手機雖然掉了,但是後來她找回了賬號,也就找回了賬號裏的歌單。

還是從前的歌單,只不過她放了首不算歡快的歌。

是那首《世界美好與你環環相扣》。

這首歌從分別後她就總是單曲循環,音樂軟件裏也提示着,她最近一次聽的歌也是這首。

進度卡在三分之一,她也懶得選了,直接點了播放鍵。

白芷往後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語氣平靜地訴說着過往。

“要怎麽說清楚我對他的喜歡呢,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懂,因為沒人教過我喜歡和愛,我只知道,我的心會比平時跳得更快。”

“我從前的日子似乎是很苦的,鄰居們都這麽說,但自從喜歡上他之後,我就覺得不苦了。”

“有一首歌叫《世界美好與你環環相扣》,有一天下午晚飯時間學校廣播站放了這首歌,那一瞬間,我第一個想到他。”

“他就像是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彙聚在一起,那樣閃閃發光,叫人難忘。每當我覺得日子難熬,我就想起他。”

“老師說,對于喜歡的人和事,都要努力去靠近。我很努力地學習和生活,是因為我一直覺得,只要努力就能離他近一些。”

“你知道嗎。”白芷轉頭去看他,眼裏閃着盈盈水光,“我當時一無所有,唯一能夠努力的,就只有好好學習。”

“其實我從小雖然過得有些艱難,家裏也很窮,很多願望都得不到滿足,但是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些有過半分自卑。”

“我所有的自卑,都是因為對他的喜歡。”

“他真的太美好,也真的太遙遠了。”

“就像冬天的太陽,十五的月亮,夏夜的星光,是所有的美好裏,還要萬裏挑一。”

“日月星光好像都會照亮我,但卻從不會屬于我。”

“他是閃亮耀眼的世間唯一,我是黯淡無光的芸芸衆生。”

“我的喜歡,更像是不自量力的肖想。”

車裏只剩下溫柔的男聲還在唱:“知道你不能,還要你感受,讓星光加了一點彩虹。”

有輕微的啜泣聲混入其中。

傅玄西的聲音帶一點啞,像是舊唱片忽然受了損:“那個他——”

他咽了咽喉嚨,從後視鏡裏看向副駕淚流滿面的小女生:“是我嗎?”

“是。”白芷哽咽,“一直都是。”

“那個掉進海裏的手機。”傅玄西握着方向盤的手收緊了,“裏面有什麽?”

“我們、錯過的青春。”

是農民的鐮刀,是乞丐的破碗,是挑夫的扁擔。

別人觀如敝屣,我賴以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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