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
“這是哪家粉粉的小孩兒孩子。”
不知是誰一下子就将我從暖暖的被窩裏抱出來,屋子裏其他的人一下子湧了過來,你一手我一爪的捏捏我的小胳膊,掐掐我的小紅臉。
好夢被攪,我“哇哇哇”放聲大哭。這等欺負我豈能忍受,哭聲瞬間吓住了一屋子的小姑娘。
“真是個磨人精。”剛才還喜歡得不得了的圓臉胖姑娘一下子将扔放在了床上,負氣而去。
慘痛的碰撞讓我的哭聲更加嘹亮了。
“讓開,讓開。”
小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紮堆的人群裏走近我,看着啼哭不止的我肯定心痛得不得了。要不然小姨不會悲痛的抱起我,再厲色的掃視了一屋的一幹人等。這可是小姨在涼府第一次露出兇相。
有錯在前的她們打着馬哈眼紛紛滾上了自己的床鋪。
“騷貨帶來的小騷貨。”角落裏一尖鼻子長眼睛的壞姑娘在硝煙彌漫的屋子裏再加了一劑。
小姨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只是摟着我不停地在安撫我受傷的身心。
“更衣乖,更衣不哭,更衣乖。”
“我說那個小騷貨能不能消停點。我們可是累了一天的人,要哭喪出去哭。”不知又是誰冒了一句。
小姨成了衆矢之的。
“對,出去。”“出去。”。。。
雙手難敵衆拳。小姨無奈地抱着我走出屋子。雪,還在下。
冰冷的空氣打在小姨蒼白的臉頰上,但是我卻睡在了小姨溫暖的懷抱裏。
孤獨的院落裏,寂靜的夜空下,小姨還在呢喃着:“更衣乖,更衣不哭,更衣乖。”。。。
小姨剛要抱着我進屋,我的啼哭聲又開始了。
“她是不是餓了?”胖臉姑娘裹着夾襖出門準備小解。冷風一刮,她拉緊棉衣。
小姨只是搖着我并沒說話。
“看你也不像有奶水的樣,弄點米羹給她糊口吧。”胖臉姑娘說完就踩着厚重的雪走了。
小姨再三猶豫,又回頭看了看大通房,才輕輕地踩着白雪進了廚房。
私下動用廚具是犯家規的。但是大家睜睜眼、閉閉眼,也就過了。
小姨摸了摸幹癟的身子,的确沒有什麽奶水,只好沾了點水給我解燃眉之餓。我用力的撅着,才收斂了自己的哭聲,乖乖的躺在竈臺上。小姨熟練的搞騰了三五刻,才舀了一勺米羹吹涼了再放在我的嘴邊,慢慢的送進去。
小姨沒有奶水喂養我,米羹成了我的主食。廚房裏不缺米糧,但是小姨能偷用的只能是幾經篩選被淘汰的次米。誰叫我命硬,咀嚼着次米也能過活。
我咋巴咋巴的一口接一口,小姨高興的一勺接一勺。
“喲,真是個小妖精,這會兒不哭了。”推門進屋的還是那個胖臉姑娘。她一來又開始掐我胖乎乎的臉:“你家誰的?怪水靈的。瞧這皮膚,摸着怪舒服的。”
我想控訴,這不是摸,是掐,是掐。可惜她從來都不曾糾正過自己的錯誤。
“我,我家遠房姐姐的。”小姨蒼白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紅暈。
“哦。什麽時候來的,怎麽都沒看見。在你這喂養幾日?我可給你說,不能久了。”胖臉姑娘低身靠近小姨,用着私密的語氣叮囑着:“原大娘可不是好惹的,你不小心點。”說完又開始掐着她認為很水很水的我的臉頰。
小姨停了喂食,沒了聲響。
涼府,焱京的大戶。不說它家資福可買下整條街道,單說它百年歷史就足可讓京城其他富人望爾項背。
涼府主子多,下人更多。光是廚房就有二十二號人。兩個掌事廚娘,十二個廚娘,八個廚工。小姨就是十二個廚娘中的一個。兩個掌事廚娘分別是喬氏和原氏。她們在府裏的關系也是錯綜複雜。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過的相安無事。
胖臉姑娘向小姨提到的正是另一個掌事廚娘原氏。
原氏的姑媽是大奶奶房裏的人。原氏自是廚房裏小輩們惹不起的主。她生性多疑多妒。被她算計的小廚娘們也只能暗自吞下苦果,有苦說不出。所以胖臉姑娘好心提醒,免得小姨無事生非,小禍臨頭。
想小姨才來廚房,就被原氏為着碗筷刷不淨,讓小姨在小寒的天氣裏足足洗了兩個時辰的冰水碗筷。趕巧,小姨的初潮來了。小姨疼得冷汗直冒。此後,小姨看見原氏就像老鼠看見大貓,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原氏慣用的殺雞給猴看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應。
“這孩子真不認生。”胖臉姑娘拿過小姨手裏的碗,把玩似的喂我。
小姨蒼白的氣色因着原氏這個名號又加了分絕望。
胖臉姑娘用手肘碰了碰小姨,問着:“她叫什麽名兒?”
“更衣。”小姨看着我是幾分落寞是幾分無奈還有幾分痛惜,我不知道。
“更衣。”胖臉姑娘重複着,又叫好着:“好名字。一聽就挺有文化的。你姐識得幾個字?”
無才便是德的男尊女卑社會裏,能識得幾個字便是女子的莫大榮耀。胖臉姑娘不識字,小姨也不識。
小姨随意的點了頭。
“我可以抱抱嗎?”
胖臉姑娘更本就沒等小姨回應就抱起了我,好在她肉肉的、軟軟的,貼着很舒服,我也就不計較了。再說我已經水足飯飽,開始嗜睡,軟在胖臉姑娘的臂彎裏,沉入夢鄉。至于她們之後聊了些什麽,我實在無暇關心了。才出生,我就覺得累,很累。。。
餓,餓,餓。我是被餓醒的。
“哇哇哇。”這是我标志性的要食方式。
可是大通房裏沒有人,自是沒有人來照顧我。
民以食為天。不要看我小就不把我當回事。我抗議!
“哇哇哇。”我的音調又高了個度。
“乖乖,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麽聒噪。”
“啪”,門被甩開的聲音,進來的正式昨夜談論到的原氏。可惜我不怕她,我的啼哭聲繼續肆無忌憚的沖擊着她。
原氏三步兩步走近我,輕視着我,再用她尖銳的指甲刮在我柔嫩的臉上,我的哭聲裏含了幾分痛楚。這種親密無間真的很痛!
“原,原大娘。”小姨氣喘籲籲地趕到門口。
原氏抓賊般的竊喜打量着小姨,蔑視着:“你的孩子?”
小姨不敢看原氏,而我還在被子裏“哇哇”不停。
“喲喲喲,連孩子都有了,還敢帶進府裏來,你個不要臉的小騷貨,到哪去弄得下三濫的回來。”原氏插着肥腰,大義凜然地走到小姨身邊毫不手軟的捏住小姨的耳朵就扯。
小姨有錯在先加之對原氏的恐懼,只能默默地受着。
“還不快說,是誰的野孩子,你吃了豹子膽敢往府裏帶,也不怕污了涼府。”原氏口不留情,手不留情,恨不得把小姨通紅的耳朵捏下來,以儆效尤。
小姨噙着淚水,一下子沒了主,恐怕只有耳根傳來的痛感和我飄來的啼哭。
“這不是原大娘嘛。怎麽不在廚房呆着卻跑到了下人院來了。若是困了,我的屋就在旁邊,原大娘若不嫌棄何不走我屋歇歇。”半路殺出來的不一定是程咬金。喬氏拍着肩上的飄雪,看到了原氏捏住的已經紅得滴血的小姨的耳朵。
“喲,喬大娘不也累了,來下人院找地方歇。”原氏毫不示弱,連捏耳朵的力道絲毫沒有減弱。
“這不聽說她帶了個孩子來簽生死契。怪可憐的。”喬氏笑嘻嘻的向着原氏走去。
原氏眼含鋒針,針針射向小姨,好在小姨低着頭沒看見,不然又得夜不得眠了。
看着喬氏走近,原氏也松了對小姨的懲罰,并肩和喬氏走進屋子,來到我身邊。
可能是感覺大軍壓陣,我的嚎啕大哭變成了蚊蠅呢喃。
“你說生死契?”原氏改了霸道的語氣,小眯眼瞟着還在肆無忌憚哭訴的我。
喬氏也和顏悅色的說着:“是呀,說是賣給了七小姐。現在這年頭,還有誰舍得将女兒一出生就賣給別人做一輩子的下女。六奶奶聽到後可高興了,這不立刻喊我來帶人過去簽生死契,免得被人劫了。”
原氏仰着她肥碩的下巴,鄙夷的看着我,到也生出了幾分悲憫的心思:“真是怪可憐的。”
要屬最震驚的莫過于我的小姨。自從聽了喬氏口裏的“生死契”之後,小姨就一直呆在門口,連呼吸都淡了,神情定是渙散的。
生死契,從生到死,不離不棄。即便主子棄了你,你也得死死地貼着,直到燃盡自己最後的生命。
這可不是個什麽好東西。被買的人定是出生不過幾日的孩子,買的人也定是為着不到周歲的孩子。被買的孩子從簽下的那刻起一生就屬于買家的孩子。生死契就像一副詛咒,被買的孩子一生都将替買家的孩子承擔她一生的壞事、黴運。被買的成了買家的替罪羔羊。并且這一簽,就是今生今世,不死不毀。
由于前車之鑒的道聽途說,小姨對生死契的恐怖是對原氏恐懼的千萬倍。所以喬氏說到六奶奶要給我和七小姐簽生死契時,小姨的三魂已經飛了,七魄已經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生一世的羁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