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晉江文學城 等你

吃完火鍋已經是晚上六點鐘了。

幾人告別, 範子钰意猶未盡道:“下次咱們再約着玩密室啊,我覺得玩這個挺過瘾的。”

杜良也十分有興致道:“對,下回我們可以整個校園主題的恐怖密室逃脫。”

紀因聞言, 一下子想起幾個小時前,他們兩人在密室裏抱在一塊兒瑟瑟發抖, 最後還被幾只“鬼”吓得磕磕絆絆地背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好呀,下次我們有時間再約。”

其實她膽子也超小, 但有段昂在身邊,玩再恐怖的密室逃脫她都感覺自己能行的。

得到了小仙女的答應,範子钰和杜良笑嘻嘻揮了揮手, 心滿意足地去對面坐車了。

紀因租的房子和段昂家剛好順路。

段昂拿出了手機, 正要叫個滴滴, 就聽身邊的小姑娘道:“別打車了, 我們坐公交回去吧。”

他動作頓了下, 望向她:“嗯?”

紀因解釋:“這個時間路上肯定很堵,叫車劃不來的。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也不太熱, 我們往前多走幾步就有公交站了, 沒必要浪費錢。”

從前她衣食無憂,上學有司機接送,出門也會随手攔車,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她一個人住,暫時又沒有賺錢的能力, 每個月光租房子就要兩千塊,還有各種日常開銷,要花錢的地方真的好多。

就算是他付車費,她也下意識覺得能省一點是一點。

小姑娘認真地精打細算, 段昂知道她從前是怎樣的,心裏有幾分心疼。

他拿過她手裏的遮陽傘,替她撐着:“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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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車站,剛好看到316慢悠悠地從遠處駛過來。

正好是下班的點,車上人有些多,整節車廂就剩下一個座位了。

段昂對她擡了擡下巴:“你去坐吧。”

他跟着她走過去,兩只手抓在座椅和一旁的扶杆上,虛虛地撐在她身前。

傍晚是車流高峰期,前面路況很堵,車開一下停一下,還開着空調,所有的窗戶都緊緊閉着,一絲風都送不進來。

随着人越上越多,車廂裏的空氣更加悶。

紀因剛火鍋吃得太飽了,現在開始有點暈車,她輕輕蹙起眉,手伸進褲兜裏,摸了摸,一無所獲。

又去翻懷裏的唐老鴨小挎包,仍然沒有找到想要的。

“怎麽了?”段昂關心問。

“我有點暈車,想找顆糖壓一下。”她老實回答,嘆口氣道:“但翻遍了全身都沒找到。”

段昂松開了握着欄杆的手,伸進褲兜摸了下,朝她遞去:“給。”

紀因驚訝地發現他掌心一袋小小的果汁軟糖,還是她最喜歡的桃子味。

“你怎麽也吃這個呀?”她好奇問。

印象裏,男生都很少吃糖的,更別說像他這樣随身在褲兜裏揣一包糖。

段昂頭低着,對上小姑娘黑白分明,透出幾分疑惑的眸。他笑了聲:“你之前不是給了我一袋嗎,我嘗了覺得挺好吃的。”

紀因想了想,記起來了。

是好久之前有一次她房裏臺燈壞了,她拿着卷子到客廳寫題,他特意給她把籃球比賽的音量調小,還給她講了很難的一道函數題。

最後她想謝謝他,就從自己衣兜裏摸出一袋糖給他。

沒想到就因為她那時給了他一包,他就喜歡上了。

原來他們的口味這麽相近呀。

紀因這麽想着還有點小開心,她撕開袋子,從小挎包裏拿出一包濕紙巾,擦了擦手。

她拿起一顆軟糖放到嘴裏。

咬一下外面薄薄的一層,濃郁的蜜桃果汁立刻爆出來,她嘴巴裏溢滿了甜甜的糖果味,暈車的難受感緩解了許多。

她指尖又捏起一顆,胳膊往前一伸,朝着段昂遞過去:“你要嗎?”

暮色漸起,橘色的夕照斜斜地照進玻璃窗,在小姑娘烏黑柔軟的發絲上鍍了淺金色的光暈。

她巴掌大的小臉揚起,眸子水盈盈的,望着他,眉眼在這黃昏中溫柔極了。

見他看着自己半天不回答,紀因以為是車廂裏太嘈雜了他沒聽見,就又問了一遍。

“你要吃這個嗎?”

聲音提高了幾分,卻仍是柔柔軟軟人的音調。

段昂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看向捏着軟糖的手,兩根手指頭纖細蔥白,淡粉色的指甲蓋上染了落日的霞光。

“要。”

他喉嚨滾了滾,頭低了低,薄唇微微張開,将她指尖的那顆小軟糖一口吃下。

唇畔碰觸到柔軟冰涼,短暫的一秒過後,他便直起身,漆黑的眼裏浮出深深笑意。

紀因:“?!!”

她一愣,胳膊還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勢。

就幾秒鐘前,少年溫熱的呼吸一縷一縷從她指尖擦過。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他直接咬下她指尖捏着的軟糖。

紀因清楚地感受到他唇畔與自己指尖相碰時,濕潤又癢癢的觸感。

緋紅漫上臉頰,順勢燒到了耳後根,她迅速收回手。

手指悄悄地蜷了蜷。

剛才那樣,太親密了,就有種……他親了她手指的錯覺。

“我只是想把糖遞給你,沒想喂你呀。”她臉紅紅的,小聲又帶着點兒不滿地嘟囔。

段昂望向她睜得圓溜溜的杏眼,忍着笑,一臉真誠的表情:“我沒洗手,手髒,直接吃不衛生。”

紀因:“……”

好吧,她暫且接受這個說法,但是心裏還是好羞。

她腦袋底下,一鼓作氣把小袋子剩下的軟糖都吃完了。

一顆都不給他啦!

車到了站,段昂跟着紀因一起下去。進了小區,到了她家的單元樓底下才停了腳步。

“你回家之後記得把門窗都鎖好,注意安全。”他提醒。

“嗯,我知道的。”紀因點了點頭。

“行,那你快進去吧。”他笑了下,和她揮了下手。

紀因也擺擺小手,走到樓棟的大門前,輸入密碼數字。

還剩一個,她指尖停頓在空中,回過頭,他還站在身後。

夏天白晝很長,都快七點鐘了夜色還沒完全籠下,天邊連綿着一點橘紫色的餘晖,沉澱出靜谧又溫柔的氛圍感。

少年還站在原地,身姿颀長筆挺,單手插着兜,黑黝黝的眸子耐心地望着她這邊。

見她回頭,他幾步走上前,眉揚了揚,笑着問:“還有事?”

紀因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怕他覺得她在多管閑事,像啰啰嗦嗦的教導主任,甚至還嫌她煩。

可她知道他很好的,也特別聰明,從他上次告訴她解那道數學題就能看出來。

今天在密室逃脫裏,最後那個關卡那麽難,他也只思考了會兒就想到了出去的辦法。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路,不應該瞎該幹預別人的人生。然而,也說不清為什麽,她就是希望他選的那條路能更輕松,更穩妥。

黃橙橙的路燈下,少女糾結地咬着唇,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段昂好奇問:“怎麽了?”

紀因咬着的唇松開。

她烏黑濕潤的眸子望向他,好聲好氣的和他打着商量:“就、要是我等會兒說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話,你能別生我氣嗎?也、也別因此不理我了行嗎?”

小姑娘一副小心翼翼的語氣,倒是讓段昂更好奇了。況且不理她,他怎麽可能做得到。

他答應得爽快:“好。”

紀因聽到他的保證,稍微放下點心。

剛要開口,又想到他們兩個這麽一直站着樓棟門口說話,似乎有點怪怪的。

于是提議道:“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前面有個小花圃,月季花都開了,還挺好看的。”

兩人走在鵝卵石鋪着的小路上。

周圍有散步的老人,年輕的媽媽推着嬰兒車慢走,還有柯基被主人牽着繩子,邁開小短腿撒歡地跑。

再往前一些距離,人少了,環境安靜了很多。

花圃裏一片盛開的牡丹,黃色,紫色,粉色互相映襯,空氣裏飄着淡淡花香。

紀因斟酌了下才開口:“再過幾天開學,你就升到高三了。雖然離高考只有一年的時間,但是好好學習努力一把的話,就都還是有希望的。”

怕他誤會,她連忙又道:“我不是認為不上大學就怎麽怎麽不好,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出路都很多。可如果你的能力足夠上大學,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以後想起來真的會覺得很可惜。”

段昂垂眸,小姑娘仰着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杏眼裏盛滿一捧月光,亮晶晶的,滿是真誠的希冀。

在這樣的目光下,段昂心髒收縮了幾下,他想起自己曾經最灰暗的那段時光。

高一下學期,他成績一落千丈,從年級第一到幾十,到一百多,再後來直接倒數了。

他成宿睡不着,因為只要一閉眼,就會想起那一天放學回家時見到的場景。

光着身子的男人在他身後墜落,他回過頭,看見地上男人可怖的死相,腦漿都摔了出來,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流。

再後來,他爸爸被警察鎖上手铐帶走,他媽媽承受不了而精神失控,在一天深夜裏割腕自殺。

不到半個月,他成了孤兒。

段昂時常在想,如果在十歲那年,他第一次看到媽媽和別的男人睡在一起,就把這事說了出來,而不是一言不發地轉身進自己房間。

那麽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段昂無法待在那個家,只要一進門就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他幹脆把那套複式公寓賣了,一半的錢賠給了那男人的家屬。

他搬到了小時候住的房子,那是他父母剛結婚時買的,用現在的眼光看可以說非常破舊了。可于他而言,他們家最和睦的一段時光,就是在這間房子裏度過的。

他也不怎麽學了,打游戲,逃課,就一天一天地瞎過。

這破小區的路坑坑窪窪的,一到下雨天就髒兮兮的,水溝裏漂浮着塑料袋和爛菜葉子。

段昂有時看着,覺得自己大概也要爛在泥沼裏了。

結果突然的某一天,他被拜托下樓去接個人。

太陽初初升起,白茫茫的雪地映照着稀薄的晨光,少女一身白色羽絨服,他一轉過身,就撞進她那雙清澈明亮的杏眼裏。

他會忍不住想對她好,但真沒有奢求從她這裏得到什麽。

段昂知道,她成績優秀,以後一定會考到別的城市,念一所非常好的大學,到那時他們就不再有什麽牽扯了。

而她待在這裏的兩年,他認識她,得到她偶爾的陪伴,就已經足夠了。

但這樣一個傍晚,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仰着臉,小心翼翼的語氣勸他去考個大學。

他沒有說話,好一陣沉默。

紀因低下頭,有些沮喪地咬了咬唇,就在她感覺這個話題要無疾而終時,身旁的少年忽然開了口。

他問她:“紀因,你想考哪個大學?”

“诶?”紀因擡頭看他,回答道:“我想去C大。”

段昂彎了彎唇:“我知道C大,它在全國都能排得上前幾,你成績那麽好,一定能考上。”

他垂下眼,将自己不那麽好的一段過往坦誠告訴她:“紀因,我高二幾乎都沒有學習,成天打游戲,那些新的知識我都不會。”

紀因聽他這麽說,以為他想放棄,急忙道:“不是還有一年時間嗎,只要努力,什麽都有可能的,何況你還那麽聰明!”

段昂看着小姑娘為他着急的模樣,笑了聲:“你別急,先聽我說完。”

“我是有些聰明。”他在這點上也不謙虛,想起她剛才誇他,心情還非常不錯。

“但聰明的人不少,人家穩紮穩打學了兩年,我少一年,然後考得一樣好,可能性真不大。”

他黑漆漆的瞳仁看着她,笑着問:“要是我最後考不上C大,考個C市裏別的大學行嗎?”

紀因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那雙好看的眼睛彎成月牙形狀。

她使勁點頭,語氣雀躍:“我在C市待了十幾年,對那裏特別熟,哪哪兒又好吃的,哪哪兒有好玩的我都清楚,等到我也考過去了,我就帶着你到處玩。”

“對啦,C市有很大的一座摩天輪,晚上坐這個看江上的夜景特別美。還有那個……”

說着說着,紀因想到什麽,突然止住了話頭。

段昂聽得正起勁,揚了揚眉:“還有那個什麽,怎麽不說了?”

紀因臉有點紅,低頭看着自己腳尖,不好意思道:“你比我高一屆,要是去C市,也是你先考過去呀。一年的時間,你估計都把C市玩遍了,哪裏還需要等我帶着你。”

是她剛才開心過頭,都忘了這一茬。

段昂笑了下:“那你說的那些地方我一個都不去。”

“嗯?”紀因疑惑眨了眨眼,擡眸,和少年漆黑的眸子和對視上。

溶溶月色下,他的唇勾起,笑意在眼裏蕩開,嗓音磁沉而認真,一字一頓的——

“我等你考過去了,讓你再帶着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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