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
餘、韻中,謝衣繼續得意忘形地暈乎乎開口。
“怎麽樣,想一想就覺得很開心啊,你也很喜歡吧~”
謝一笑了。
他溫柔地說。
“……既然如此,不如再加蓋一處客房,你我還是分房睡吧。”
“啊?喂——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分房一事,擇日不如撞日,便從今日開始吧。”
“啊!”
作者有話要說: 嗯,小太陽這是nuozuonodie,攤手
☆、六十七
謝衣三人選擇建屋的這個湖叫做靜水湖,靜水湖左近的那座苗寨被稱為朗德寨,寨民多為苗人,風俗習慣與中原大不相同。
飲食習慣也是。
于是,比起辛辛苦苦規劃設計建設靜水湖居的謝衣和謝一,被寵愛着于是自由放養的阿阮就像是進入了天堂。
巫山神女長得美麗純潔,兼之性格天真無邪開朗大方,輕而易舉地就獲得了朗德寨寨民們的喜愛——當然,不排除其中有兇猛豹子小紅的威懾和挖寶小能手阿貍的利誘——那些正是青春年少的小夥子們,每次一瞅見阿阮的身影,就一個個鋸嘴葫蘆一樣悶不吭聲,只知道憋紅了臉把大把大把的吃食往阿阮懷裏塞。
阿阮憑着自己的人格魅力,養活了辛辛苦苦搞新家建設沒時間做飯吃——或許他們不做飯吃才是比較好的選擇——的兩位大偃師。
新家落成的那一天,從某方面來說居功至偉的阿阮擁有了自己的閨房,完全按照小姑娘的喜好布置,其中還隐藏了許多溫柔大哥哥精心設置的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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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謝一揉了揉阿阮的頭發,被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看的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阿阮蹭了蹭謝一的掌心,重重地點點頭,垂在身後的辮子因着大幅度的動作跳了跳。
“恩!阿一哥哥,謝衣哥哥,這屋子真好,我很喜歡呢。”
“你喜歡便好。”
謝一笑眯眯地又揉了一把阿阮細軟的發絲,這才放下手,騰出空來想要去拿放在桌子上的一個盒子。
“阿一,你別動,我來我來~”
一直悶不吭聲小媳婦似的跟在謝一身後的謝衣立刻注意到了謝衣的動作,颠兒颠兒地跑過去,拿起了那個一點都不重的盒子,眼巴巴地瞅着謝一。
謝一眼神一動。
謝衣挑了挑眉梢,瞥了阿阮一眼,把手裏的盒子遞了過去。
阿阮打開一看,盒子裏是數顆瑩潤潔白的珍珠,還有幾支雕琢得與真花一般無異的精致發飾。
小姑娘幾乎是立刻喜笑顏開。
“阿一哥哥,這是什麽?好漂亮。”
“靜水湖的水域我們已經都看過了,謝衣撈出了幾只老蚌,得了些這個。阿阮你雖是巫山神女,但畢竟是個女孩子,想來應是喜歡這些。”
“恩,我很喜歡!阿一哥哥最好了~”
阿阮美滋滋地把盒子抱在懷裏,蹭到謝一身邊去騰出手拉着他的手晃來晃去地撒着嬌。
正在努力挽回自己之前的失言造成的後果,力争大被同眠的福利的謝衣,覺得自己踹在懷裏的醋壇子大約又翻了——阿一,什麽叫女孩子想來應是喜歡這些,你又什麽時候知道女孩子在想些什麽了?你連我在想些什麽都沒弄清楚啊!!
謝衣憂郁地瞥了和樂融融的兩人,慢騰騰蹭到謝一身邊,殷勤地開口。
“阿一,你不是想要澄金泥嗎?我剛剛在湖底隐約看見一只玄龜,想來他的巢穴中應該有些,我去給你尋來——”
謝一對此置若罔聞,淡定地開口。
“廚房裏還少了些食材,我去附近的寨子裏購置些許。”
“阿一阿一,我陪你去~”
謝衣眼睛一亮,這可是沒有拖油瓶打擾的兩人世界啊!
他眼巴巴地瞅着面容溫潤的青年,那模樣看起來就差在身後長出根毛茸茸的大尾巴來配合着搖一搖了。
“不用。靜水湖居四面臨水,雖說湖中并無妖物,但留阿阮一人在此,我仍有些放心不下。何況,偃甲房裏還有些布置需要調整,你便留在這裏,我一人去就夠了。”
“阿一——”
“不要任性。”
“……”
謝衣幽幽地目送謝一的身影消失在靜水湖居的入口。
不愧是他的阿一,坐着那麽猙獰的水行偃甲都那麽好看~
他收回目光,瞥向抱着盒子站在一邊的阿阮。
“怎麽,你總盯着我做什麽?”
阿阮眨了眨眼睛,微微皺了眉,猶猶豫豫地開口。
“謝衣哥哥,我總覺得你剛剛有些怪怪的。”
謝衣一挑眉,好整以暇地逗弄着備受謝一寵愛——最重要的是隐隐讓他有失寵的感覺——的小姑娘。
不過說起來,如果不算上搶走阿一的注意力這一點的話,阿阮這孩子确實招人疼。
謝衣的心裏,忽然冒出一股跟女兒争“媽媽”注意力失敗的“蠢爸爸”的喜感。他笑了起來,對敏銳察覺到自己那點兒微妙惡意的阿阮招了招手,看着小姑娘樂颠颠地湊過來,便也像謝一一樣,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喔?我哪裏奇怪了?”
“雖然謝衣哥哥和阿一哥哥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還是覺得,剛剛謝衣哥哥你——恩——我說不太出來。”
阿阮的眉毛幾乎都擰在了一起,她微微嘟了嘟嘴,像是在為自己的言不達意有些苦惱。
“總之,總之——對了,謝衣哥哥你剛才的模樣,就像是以前我和阿一哥哥一同去村子裏,那些想要阿一哥哥給她們做偃甲的人一樣,阿一哥哥說那叫‘讨好’。可謝衣哥哥為什麽要讨好阿一哥哥呢,你又不想要阿一哥哥幫你做偃甲……”
從未接觸過複雜的人心,也未曾真正直面過世事的多變,一直被保護得很好的巫山神女百思不得其解。
謝衣一愣,轉而失笑。
“哈哈,阿阮果然還是個小姑娘。”
他揉着阿阮發絲的手用力了些,阿阮鼓着臉頰瞪他,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愛。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巫山神女,年紀比你和阿一哥哥都要大得多。”
“可巫山神女,不也還是弄不明白這些嗎?”
“唔——”
阿阮詞窮,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畔,歪了歪頭。
她的眼珠轉了轉,忽然笑了起來,挪到謝衣的身邊,拉着他的袖子,就像對待謝一一樣撒嬌地搖了搖,眨巴了眼睛軟軟地求着。
“謝衣哥哥,好哥哥~告訴我嘛~告訴我嘛~”
“別鬧——好吧好吧,我和你說便是。不過你可不許告訴阿一。”
謝衣被她鬧騰的無法,心裏畢竟對這單純的神女姑娘十分喜愛,最終只能無奈妥協。
他看着阿阮的眼睛,很認真地開口。
“阿阮有所不知。這一個人呢,若是突然對另一個人很好,那要麽是想要問他借錢,要麽……就是喜歡他。”
原本輕松愉快的氣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
阿阮覺得自己似乎懂了什麽,可細細想來,卻有什麽都沒有懂。
“嗯——”
隐約有一種莫名的被騙了的感覺,阿阮琢磨了下,沒想明白便索性放棄,直白地從謝衣的話語中得出了結論。
“那謝衣哥哥就是喜歡阿一哥哥咯。”
“這個嘛——”
謝衣的面上浮起了說不出意味的笑容。
他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長,炫耀還帶着點小得意地瞥了阿阮一眼,那神态猶如在彰顯自己所有權的小心眼猛獸。
可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就被橫、插進來的聲音打斷。
“那也未必。”
“阿一哥哥~”
阿阮眼睛一亮,徑直奔向從門外走來的謝一,那熱情的模樣,差別待遇到即便是各種看她不順眼的謝衣也有些微妙的心酸。
謝衣縱容地任由阿阮親昵地拉着自己的手,目光瞥向了見了他回來就努力往角落裏縮的謝一。
他遞給強作鎮定的青年一個溫柔的微笑。
“或許是他又做錯了什麽事,先來做小伏低,想着我莫要責怪于他。”
“……”
謝衣膝蓋一痛,只能保持沉默,視線游移,努力稀釋存在感……
月上中天。
阿阮已經睡着了,謝衣和謝一卻在靜水湖居外的竹林裏,就着月色淺酌。
酒水自然不是這兩個黑暗料理的繼承人自己釀的,而是之前朗德寨裏的寨民送的,苗人自家釀造的土酒,別有一番風味。
或許是酒能助興,又或者是夜色太過迷人,也有可能是他身邊的這個人讓他全心信賴,讓他迷醉,謝衣覺得自己有些微醺。
他忽然很想說話,傾訴那些自己以前從未剖析說開的事情——那些他自入下界後始終避而不談的話題。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水映着圓月,在酒杯中微微搖晃。
謝衣斂下了眉眼,輕輕舒了一口氣,神态竟是說不出地放松。
“及至如今,我所求,仍不過窮盡偃術之途,以回護一人一城。”
謝衣伸出手,将手掌覆在了身旁謝一的手背上。
謝一的動作幾不可見地一滞,而後有時如之前一般,閉眸嗅着杯中的酒香。
“阿一,我無法接受師尊的想法,卻也絕不會放棄用自己的做法去挽救烈山一族。”
“……只是我如今所為,終究辜負了師尊教養之恩,若是有朝一日——罷了,多思無益。以師尊的脾氣,重逢之時,只怕便是師徒恩義斷決,拔劍相向之日。”
謝衣哂笑了下,搖搖頭。
“這麽想來,卻反是希望永無再見之日,方才為好。”
“我曾問過你,可曾後悔,如今,不得不再問你一次。”
謝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睜開了眼睛。
“你可後悔?”
“我從不後悔。與師尊意見相左不悔,叛離流月城不悔,将你一并拐帶逃離,亦是不悔……”
謝衣的回答一如既往。
他沖着謝一眨了眨眼睛,難得顯出些頑皮來,覆在謝一手背上的手不老實地用小指撓了撓他的掌心。
“只是有時難免又覺得為一己之私便将你牽連進來,未免有些太過妄惘斷。那時,我雖然問過你的意願,但即便你選擇留下,我亦會不擇手段地帶你一同離開……這實在是有些卑劣,但我不願欺騙于你,亦不願欺騙我自己,在我心裏,你我合該一直相伴左右,無論什麽都無法分開。”
他轉過頭,深深地凝視着謝一。
謝一和他久久對視,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辨,獨一無二。
謝衣的唇角似乎浮起了極盡溫柔的笑意,卻又似乎微帶苦澀。覆在謝一手背上的手收緊,将他的手珍惜地握入掌心。
“我願傾盡一生,窮盡偃術之途,以回護一人一城。而終有一日,我将無以為繼,那時,我只願仍能與你攜手相伴,共度餘生……或許我終究太過貪婪,奢望熊掌與魚二者兼得,可所幸,你仍願陪伴我左右。”
謝一的神色柔和下來。
謝衣扭過身子,在月色中吻上了謝一唇角剛剛綻開的弧度。
他溫柔又耐心地用柔軟的舌尖輕叩謝一重又抿起的唇角,珍惜地含吻着他柔軟的唇瓣,等待的久了,就有些惡質地含着謝一的下唇輕阖牙齒咬了咬。謝一注視着他的目光便添上幾分無奈,他張開嘴,任由謝衣長驅直入。
謝一閉上眼睛,那在彼此唇舌間傳遞的淡淡酒香,絲絲縷縷糾纏住他本來理智至及的神思,恍惚間,竟是也有些微醺的茫然。
心底的苦澀卻是分明。
他有些無奈又有些自嘲。
——看,謝衣,我是在嫉妒啊。
他學會的、能夠明辨的第一份情感,不是那甜蜜又溫暖的複雜滋味,而是這直白又兇猛的妒忌。
作者有話要說: 哎,謝伯伯,從來不表現出來,并不代表他不會有着其他的想法。
☆、六十八
有了穩定的住所和充足的食物來源,以及熱情的寨民們提供的風味特異的美食,長期處于不谙世事的吉祥物狀态下的巫山神女,總算在謝衣的面前展現出她作為上古神祇的能力。
謝衣甚至嘗試用通天之器去讀阿阮的記憶,可惜那些記憶太過淩亂繁雜,還時常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場景,最清晰的居然是他們離開巫山後阿阮吃的那些食物,是以謝衣在花費整整三日整理這些記憶後,終于放棄了解讀巫山神女記憶這一付出與得到明顯不符的工程。
阿阮絲毫沒有體會到謝衣那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糾結心理,盡管她很乖巧地不去打擾被工作困擾的謝衣,但是她那每天樂呵呵地黏糊在謝一身邊的模樣,仍然看得謝衣心裏癢癢。
所謂眼不見心不煩,謝衣索性一頭栽進桃源仙居圖裏,閉關不出。
為了這人難得流露的孩子般的任性,謝一只是搖搖頭,唇角的微笑溫柔又縱容。
謝一很喜歡坐在靜水湖居的穹軌上遠眺,午後的陽光鋪灑在身上,便是有一股溫暖舒适的氣息從身體深處滲透出來。
有時候待得久了,他甚至會産生一種自己是一棵樹,紮根于此,生長不息的錯覺。
阿阮也很喜歡親近這時候的謝一,那會讓她有一種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從亘古便互相陪伴,親密無間。
看起來總顯得身形颀長過分清隽的青年,實際上擁有着寬闊的臂膀,她趴在謝一的背上,親昵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眼神不帶半點狎昵,只是單純地笑着,頑皮地将伸出手臂越過他的肩膀,去翻弄他攤開在面前的書冊。
那是謝衣收集來的各種資料。
不過不同于謝衣,謝一更多的是将這些書卷和竹簡當做故事和風物來看。
謝一好脾氣地任由阿阮動作,注意力分出一部分放在整個人都伏在自己背上的小姑娘身上,讓玩心大起的巫山神女不至于過于沉迷而一不留神把自己摔下去。
小紅懶洋洋地趴在一邊,曬着溫暖的陽光昏昏欲睡。阿貍正在用爪子扒拉自己下午偷跑出去的收獲,時不時擡起頭好奇地瞅瞅自家主人。
阿阮玩膩了書,秀氣地打了個哈欠,倦意浮了上來,可她又不願意睡去,眼睛半阖不阖地,濃密的睫毛像蝶翼一樣顫動。
“阿一哥哥,謝衣哥哥說他的師尊很厲害很溫柔。”
她軟軟地開口,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困意,右手無意識地拽上謝一垂落的發絲,将那柔軟的黑發繞在手指間。
“阿一哥哥,那你呢,阿一哥哥的師父是什麽模樣的,和謝衣哥哥的師尊一樣嗎?”
“……”
謝一失笑,他擡起手親昵地拍了拍小姑娘毛茸茸的發頂。
“傻姑娘,困了便睡吧。”
“我才不困呢——”
阿阮嘟哝了一聲,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本來快要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
她伸出手臂摟着謝一的脖頸,像樹袋熊一樣吊在謝一的背上,撒嬌耍賴地摟着他搖來晃去。
“說嘛~說嘛,阿一哥哥,告訴我嘛~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法術也像是一生下來就會的,可想知道你們凡人的師徒都是什麽樣子的了~”
謝一被她鬧得無法,心底卻是一片柔軟。
他合上了面前的書卷,輕輕嘆了一口氣。
“并非在下刻意隐瞞,實是我從未體驗過師徒天倫,亦不知該從何說起。大祭司雖待我極好,可終究——”
他頓了頓,眸中一片清冷。
可有些事情,謝一并不願意告訴阿阮,巫山神女的世界太過單純,他不願意去過多幹擾。
“诶?阿一哥哥沒有師父嗎?”
阿阮來了精神,她眨巴着眼睛,枕在謝一的肩膀上歪着腦袋努力去看謝一的側臉,一本正經地開口。
“可是謝衣哥哥說三人行必有吾師,這世上的人何止千千萬萬,這麽算一下,每個人都是有師父的呀?”
“我與他們……略有不同。”
謝一極快地扯了扯唇角,下意識地伸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阿阮沒有注意到謝一的動作,她像是想要安慰謝一一樣,蹭了蹭他的臉頰。
“這樣啊……原來阿一哥哥和我一樣,都是沒有師父的嗎……阿阮,和阿一哥哥是一樣的呢~”
“……也不盡然,我所學所思,一言一行,盡由一人親力親為,親身傳授,這或許——可稱為師?”
謝一忽然笑起來,出其意料地伸手捏了捏阿阮的鼻尖。
小姑娘猝不及防,被謝一這難得的頑皮舉動駭得睜大了眼睛,只傻乎乎地嘟哝。
“诶,好像和謝衣哥哥說的不太一樣……唔,算了,阿一哥哥,那你的師父是什麽樣的呀?”
謝一唇角的笑容溫柔下來。
他的目光投向湖那邊的山脈,看着那連綿起伏走向遠方的蒼翠,腦海中卻是浮現出自己剛誕生神智的時候,第一眼便見到的那人。
“他也是很厲害很溫柔的人,看到他,就會讓我心生歡喜。”
謝一頓了頓,神情在這一剎那變得有些無措,又有些忐忑,目光柔軟又充滿溫情。
他笑了笑,模樣竟是有些羞澀。
“……我也不知該如何去說,我與他在一起的時日太多,很多時候只做尋常。若是真的去描述他的模樣……我說不出。”
“說嘛~說嘛~”
阿阮不依不饒,好奇心全部被吊起。
謝一被她搖晃的有些頭疼,最終只得妥協。
“好了好了,我說便是。”
他頓了頓,面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他凝目遠眺,視線卻是穿破時間,回到記憶的深處。
“記得那一日,星河天懸,他站在漫天星輝下回頭看,我便是連星星都看不清了,只記得他的模樣。”
阿阮看着謝一面頰上浮起的薄紅和眼底不同尋常的明亮出神,她隐約感覺到有什麽陌生的情愫随着謝一的話語在她心中鼓動,可她分辨不出。
阿阮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扇形的陰影。
“把星星都比的模糊了嗎?那阿一哥哥的師父一定很好看。”
“……不錯,他确是,極好看的一位。”
“比阿一哥哥還好看?”
“于我心中,他便是這世間至美至善至真至重之人。”
“聽起來好厲害啊——”
阿阮有些欽羨地感嘆着。
“那阿一哥哥,他是誰呀?我能見一見他嗎?我想看一看他呢。”
謝一笑而不語。
阿阮乖乖地安靜下來,嘟着嘴趴在謝一身上不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站起身,眉眼間盡是愉悅的笑意。或許還帶着些狡黠的讨好。
“阿一哥哥,之前那首曲子我學會啦。我吹給你聽。”
阿阮拿出了自己的長笛,湊到唇間,悠揚的樂聲便被風送遠了。
謝一微阖眼眸,面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側臉的輪廓在陽光下竟是顯出些脆弱來。
修長的手指和着樂聲在腿上打着節拍,謝一輕輕地念着。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是呢是呢,這首曲子就是叫‘在水一方’。”
阿阮點點頭,右手點了點自己的唇角,疑惑地問。
“不過阿一哥哥,‘在水一方’是什麽意思啊?”
“‘在水一方’的意思,就是明明看得見,卻追不到、抓不住。”
謝一睜開了眼睛,他眼眸中的複雜情感,讓阿阮感覺心裏悶悶的,難過卻又并不想哭。
還可以微笑,還可以旁若無事,卻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的難過。
“雖然聽不明白,但是……總覺得有些悲傷呢……”
謝一笑了笑,伸手溫柔地揉了揉阿阮的發頂,輕聲道。
“……傻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謝伯伯在說的是他自己,他對謝衣的感情多少帶了些憧憬,然後這種憧憬以及謝衣明确表示的态度,就讓他有些不安。
啧啧
☆、六十九
謝衣已經在桃源仙居圖裏閉關了三個多月。
起初只是單純地眼不見心不煩,想着一個人呆着可以好好整理下思路,後來是嘗到了那什麽“小別勝新婚”的甜頭,謝衣就覺得自從他悶在桃源仙居圖裏後謝一每次來看他那眼神都是溫柔到不行,想親親想抱抱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再後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謝一習慣了身邊少個人,還是受到灌溉矩木實的謝衣的血的影響,以至于很好地繼承了謝衣自己喜新厭舊的“好”習慣,這進桃源仙居溫暖謝衣的時間從每天變成隔天再變成四天一次最後變成想起來了再來,那些親親抱抱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每次都能看到謝一帶着阿阮,兩個人親親密密你侬我侬……
謝衣默默把整個桃源仙居裏種的作物更新了好幾次,從浪漫芬芳的薔薇海棠,變成清新雅致的翠竹丹桂,再變成樸素實用的稻谷果蔬,最後變成了一片紅彤彤的辣椒。
……說多了都是淚啊。
謝衣吃着自己做的黑暗料理,眼眶紅紅表情扭曲,在心裏暗下決心,憋住了死活不出去。
四個月,半年,九個月……
“阿一哥哥,今天寨子裏的小哥給了我這個。”
阿阮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油紙包,裏面包裹着黃橙橙香噴噴的四塊月餅。
小姑娘看了看,比了比,把其中一塊遞到謝一的面前,看他接過,這才滿意地笑了。
“他說今天是中秋,中原人過中秋的時候都要吃月餅的,他之前正好有事去了城裏,便給我帶了幾塊。他真是個好人!”
謝一為着巫山神女顯然沒有點開的情感感知技能默默嘆了一口氣,倏爾又笑起來,那心情就像是“千辛萬苦養大了一個閨女,本以為早晚有一天要把閨女嫁出去,結果發現自家閨女估摸着還能留在身邊好多年”的又愉悅又惋惜的複雜。
月餅不大,餡是果仁的,味道很是不錯。謝一一邊吃着,一邊看着阿阮在阿貍面前蹲下來,一本正經地把剩下三個遞到阿貍面前,鄭重其事地叮囑。
“阿貍,你挑一個,你和小紅一人一半。”
阿貍人立而起,煞有其事地用爪子摸了摸下巴,然後指了指右邊的一個。
阿阮把那個月餅掰開,自己又選了一個叼在嘴裏,還剩下的一個又被她小心翼翼地包進了油紙裏。
謝一看得有趣,便逗她。
“還有一個,怎麽不吃了?”
“還有一個是留給謝衣哥哥的呀。”
阿阮眨了眨眼睛,語氣很是理所當然。
她那個月餅是鮮肉的,吃的無肉不歡的小姑娘眼睛都亮了。阿阮回味了一會兒口中的美味,這才開口。
“說起來,不知道謝衣哥哥在桃源仙居裏怎麽樣了。阿一哥哥,謝衣哥哥在做的事情真的那麽重要,我們不能去看看他嗎?阿阮有些想他了呢。”
似乎确實很久沒有去看他了。
謝一将最後一口月餅咽下,擡頭看了看夜空中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
桃源仙居中,也是夜晚,不過只有漫天繁星,沒有月亮。
謝衣坐在湖中的涼亭裏,就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微風送來的荷香,惬意地喝着茶,忽而心中一動,擡眼望去,便遠遠看見謝一披着星輝,踏着王蓮而來。
他眯了眯眼睛,抓緊時間把謝一從頭看到腳,然後迅速收回視線,将臉上那一副懶散無聊的模樣轉變為高貴冷豔,平靜地自斟自酌,硬生生把一壺茶喝成了一壇美酒。
“今夜是中秋,阿阮給你留了月餅。”
謝一在謝衣的對面坐下,将收在袖中的油紙包遞給了謝衣。
“她很想你。”
“桃源仙居中不知日月,原來已是中秋了嗎。替我謝謝她。”
謝衣略略颔首,優雅地伸手接過,卻并不吃,繼續慢悠悠地喝着他的茶。
謝一也不說話,兩人間便安靜了下來。
謝衣若無其事地喝茶賞風景,目光卻忍不住地往謝一身上溜,察覺到他的目光從始至終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心裏便是愉悅又有些微妙的得意。可被他看得久了,又升起些小小的心虛。
他別開臉,只用側臉的輪廓對着謝一。
波光粼粼,在亭子頂上印下一片流動水光,終究還是謝一先松了口。
“好了,不要任性,随我出去可好?”
“她很想我。那你呢?”
謝衣不答反問,頗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胡攪蠻纏架勢。
“你想我嗎?”
“你在桃源仙居中,桃源仙居圖從不離我左右。”
謝一只這麽回答。
謝衣咂摸了下,心裏美滋滋的,嘴上卻仍然不依不饒。
“你,想我嗎?”
“……”
謝一怎麽不知曉他的用意,可他也不是每次,都那麽心甘情願地做服軟的那一個人的。
他不閃不避地看着謝衣的眼睛。
謝衣的目光專注、忐忑又期待,眼眸深處像是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燃燒。他忽然意識到,這并非是勢均力敵的兩方在角逐,而是懷抱着同樣情感卻又被現實所困的兩人,在互相确認。
謝一的心情忽然平靜下來,眼中的神色慢慢柔軟,他點了點頭。
“想。”
謝衣這才笑起來,之前僵着臉憋得太久,這麽一笑倒是顯出了幾分傻氣。
他站起身,挨着謝一坐下,眼睛裏盛滿狡黠的笑意,還帶着幾分蹬鼻子上臉的虎氣
“靜水湖居不若桃源仙居般四季如春,溫暖舒适,眼看着要入了冬,一個人睡定是,你我同榻而眠。”
“好。”
“所謂人無完人,我雖于偃術一道天賦絕佳,但畢竟仍有不擅之事——今後,不許嫌棄我做的菜不好吃。”
“……好。”
“你我不同他人,我見着你,便心生親近,總想與你再親近些,更親近些。”
“……好……”
“阿阮雖心性單純,但畢竟是個姑娘。日後你與她也不要那樣親密,對阿阮不許比對我好。”
“謝衣。”
謝一看着謝衣,笑得十分溫柔。
阿一你果然不愛我了嘤嘤嘤QAQ
謝衣眼巴巴地瞅着他,滿臉寫着可憐兮兮的控訴。
謝一覺得有些頭疼,卻又有種隐秘的甜絲絲的滋味在心中蔓延開來。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的笑容很像曾經的你,是以我總是忍不住想要對他好一些,更好一些。”
謝一頓了頓,挪開視線不去看謝衣。
夜風拂過,萬籁俱靜,只有謝一的聲音和着岸邊遠遠傳來的蟲鳴,輕輕響起,又重重落在謝衣的耳中心上。
“不過你與她,在我心中自是不同的。我會寵愛阿阮,卻永遠只會,選擇你。”
這……這都是誰教他的啊!?
謝衣心如擂鼓,只覺得的臉上熱燙,那逼人的灼熱幾乎要将他整個人燒起來了。
今晚月色真好,酒也很好。
他暈乎乎地想着,整個人都要醉了。
謝衣出關了。
謝一言出必行,晚上給謝衣一起睡,白天謝衣想親親想抱抱也是由他,這日子幸福得謝衣每天都是爽爽嗒~
就連堅持打斷夫夫恩愛一百年的阿阮,謝衣都能夠心平氣和地對待了。
大概……
“阿一哥哥,你的臉紅紅的,是生病了嗎?”
不知道多少次被打斷的謝衣,不得不把自己的嘴唇從謝一的嘴巴上挪開,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阿阮,笑眯眯地曲起手指蹭了蹭謝一的面頰。
“阿阮,阿一是有些熱了,不是生病。”
“熱了嗎?可是謝衣哥哥,現在是冬天啊。”
阿阮瞥了瞥壓在竹梢的積雪,轉頭看向謝衣的目光滿是控訴——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我知道了,阿一哥哥一定是害羞了!”
謝衣臉不紅心不跳,煞有其事地跟阿阮忽悠。
“只有女孩子,才會害羞,阿一是男人,可不會害羞的,是吧~”
謝一臉上還有點紅,神情卻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他淡淡瞥看謝衣一眼。
謝衣被他看的一僵,摸了摸鼻尖,沖着他讨好地笑了笑。轉臉看向仍是好奇的阿阮,小姑娘滿臉的似懂非懂,他挑了挑眉梢,一本正經地開始忽悠。
“阿阮,人間有句話叫做‘觀棋不語真君子’,所以下次你若是見到我和阿一在做些什麽,千萬不要出聲,明白了嗎?”
“那我就在一邊看着嗎?”
“謝衣!”
謝一終于惱羞成怒,謝衣尴尬地咳了兩聲,忙開口挽救。
“這可不行,人間還有句話叫做‘非禮勿視’,你一個女孩子,自然還是連看都不要看的好。”
阿阮懵懵懂懂地被忽悠走了。
回過神來的小姑娘想了半天還是沒琢磨明白,本着一貫的有問題找謝一的原則,奔着謝一去了。
可等她回到原地,謝一已經走了,只有被生氣的謝一獨自遺落在風裏的謝衣一個人滿臉悵然地坐着發呆。
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
“謝衣哥哥,阿一哥哥呢?”
阿阮湊到謝衣身邊,拉住了他的手臂晃來晃去。
謝衣摸了摸她的發頂,卻忽然想起了阿阮對謝一各種親昵的舉動,登時便是福至心靈。
“阿阮,你是個女孩子,又是神仙,所以不能随便被別人抱的。”
阿阮張了張口,謝衣在她開口前搶先補充了一句。
“去抱別人也不行。”
小姑娘扁扁嘴,垂死掙紮。
“阿一哥哥也不行嗎?”
“不行。”
謝衣說的斬釘截鐵。
“為什麽呀……”
阿阮覺得委屈極了,她雙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