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掉馬的妖皇
99.掉馬的妖皇
這一定是世上最慘烈的掉馬現場, 縱然無墨是冰雪系的大妖怪,心裏也拔涼拔涼的。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在替冷長天打掩護的時候暴露了身份。
平安本來就對妖皇有意見, 他努力了這麽久只想着暴露身份的時候平安能不生氣。可是眼前這幅場景讓他怎麽都說不清了,堂堂羽皇和獸皇大晚上不睡覺, 一個在偷自家的肘子吃,一個在替他打掩護。
如果地上有一條縫, 他一定鑽進去。莫非老天看他不順眼?偏偏要在他最難堪的時候讓平安知曉他的身份?
他偷偷的看了看桌子另一頭的平安, 季平安面無表情。無墨心裏沒底,憑着直覺他認定平安現在一定氣的不輕。
冷長天面前放着吃了幾口的大肘子,肘子炖得特別好,撕開的口子內能看到油潤的肥肉和酥爛的瘦肉。絲絲熱氣從肘子上升起,濃濃的肉香撲面而來。
大晚上的聞到這個味道真是折磨人, 冷長天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卻沒離開肘子:“平,平安……你聽我解釋……”
季平安看了一眼冷長天,又看了看被啃了幾口的肘子:“吃吧。”
冷長天猛地回過神來,他将目光從肘子上挪開。怕肘子還在引誘他, 他還将盤子往桌子中間推了推:“我不吃了。”
好吓人啊!冷長天大氣都不敢出。這場面比他落入獸族妖修手裏還要可怕,他感覺周身的汗毛都炸開了, 周圍的空氣向他傳遞着兩個字——危險。
季平安聲音平緩:“趁熱吃,肘子涼了味道就不好了。吃吧。”
在這麽嚴肅的情況下, 誰還能靜下心來吃肘子?冷長天果斷的搖頭:“不了, 不了。”
季平安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懂了,光明正大的吃不刺激……要不我可以給你騰位置, 我保證不偷看。”
冷長天感覺自己的面皮碎了一地, 他萬分慚愧:“平安,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不偷吃了。”
季平安不溫不火的說道:“羽皇言重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妖皇,我只是一介草民。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一聽季平安這語調,冷長天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縮了縮脖子變成了小黃雞。都說老實人生氣最可怕,看來平安這次氣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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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趴在椅子上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他希望平安能将火力對準無墨。他用神識戳着無墨:“你別發呆啊,你快說點什麽啊?”
廚房中亮堂堂,竈膛中還殘留着餘溫,按道理說關上門窗之後一點都不冷。可季平安出來的時候只披着外衣,這會兒他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心冒出,寒氣順着雙腿向着上方蔓延。
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他的身體無意識的在顫抖。
他想他的情緒應該激烈一些,他應該大哭大叫,應該責問無墨和冷長天為什麽要愚弄他,應該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可事實上,他只感覺到了冷。他明明這麽難受,可卻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細細的端詳着妖神無墨,無墨的面容和小白一模一樣。若說有什麽不同,那大概是發色不同。
妖神無墨有一頭銀白色的長發,配上他湛藍色的雙眼,他的容貌無可挑剔。他的小白則有一頭濃密的烏絲,摸起來非常順滑。
就是這點不同,讓他的小白變成了妖神無墨。
妖神無墨長得多好啊,他器宇軒昂不怒自威,聽說獸皇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看他的第一眼,季平安就知道他是個多有責任心的人。
可妖神再好,都不是他家的小白。
越是盯着無墨看,季平安心裏的悲傷就強烈。小白只是無墨給他的一個幻像,無墨出現了,他的小白就再也回不來了。
有誰願意在露出真容之後還願意再帶上面具?再說了,即便無墨還願意變成小白那樣,他對小白的感覺也變了。
信任就像是一面鏡子,碎了就是碎了,後面不管怎麽拼湊都會有裂痕。
無墨心裏也不好受,他輕輕的勾起靈氣,一件帶着無墨氣息的衣衫便溫柔的裹住了季平安的身體:“別凍着了。”
衣衫上傳來的暖意讓季平安的體溫回升,他深深的看着無墨。兩人就這麽相顧無言,廚房中安靜的只能聽到三人的呼吸聲。
這兩人盯着對方看,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都沒說一句話。小黃實在忍不住了,他将脖子伸了出來:“你兩有什麽話盡管說啊,別悶着不說話啊!怪吓人的。”
無墨張張口:“平安,我……我不是故意想要騙你。”
一開始他只是不想冒然暴露身份,作為毀了平安家的罪魁禍首,他害怕季平安得知真情之後對他不利。他怎麽能在身體沒康複的情況下增加風險?
後來他發現自己被平安吸引了,想要和他在一起。可越是了解平安,他越是心虛。倒塌的房子可以重建,因為他死去的人怎麽辦呢?
在妖修眼中,死幾個普通人不算什麽。可對于季平安而言,他怎麽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是個手中沾了血的妖修?
無墨想了很久,覺得他得拿出實際行動來。他要讓平安看到他的誠意,只要時間夠長,平安一定能接受他。
可還沒等到那一天,他的身份就被平安撞破了。
無墨斟酌道:“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覺得我在騙你。我,我……”
無墨寧願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想面對生氣的季平安,天知道他看到平安不開心時心裏有多難受。
無墨有個毛病,越是難受就越是不想說話。他磕磕碰碰說了幾句之後就閉上了嘴巴,他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小鹌鹑一樣垂下了腦袋,周身散發着頹喪的氣息。
季平安垂下了眼眸收斂了種種情緒,最終他長嘆一聲:“別說了。我相信你之前不願意說出真實身份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怪你。”
話音一落,季平安站起了身。
小黃疑惑的問無墨:“這就結束了?”
難道說平安愛小白愛得深沉,無論小白是流浪貓還是妖皇他都不介意?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無墨之前矯情個什麽勁?
無墨卻有不同的理解,尤其是當他看到季平安走向院門時,不祥的預感到達了頂峰。
今夜沒有月亮,只有滿天繁星。
季平安半身藏在院牆的陰影下,他雙手落在門後的門栓上:“我是個身無長物的普通人,得妖皇陪伴數月已是榮幸之至。你為我重建房子,為我挑選心法讓我能修行……我很感激。”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不管你們出于什麽樣的心态接近我,我們曾經愉快的相處過。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門栓慢慢的滑動,在寂靜的夜裏發出沉悶的抽拉聲。季平安雙手輕輕的拉開了院門:“給我們彼此都留點尊嚴吧。”
木門應聲而開,門口的紅燈籠被卷起的風吹得微微晃動着。狗窩中的虎子好奇的蹲在院門口看向院子,然而它只看到它的主人頹喪的背影和小白失落的神情。
不明所以的虎子搖着尾巴,大大的眼睛裏面滿是疑惑:大晚上的,主人們在做什麽呢?
冷長天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他眼睜睜看着季平安轉身走回了房間。看着合上的大門,又看了看敞開的院門,他難以置信的問道:“平安是想讓我們走?他不要我們了?!”
無墨深吸一口氣:“嗯,平安想讓我們自己走。”
給彼此留尊嚴,不就是這樣意思嗎?
走出院門的時候,無墨扭頭看了看季平安卧室的方向。他沒想到他和平安會以這種方式結束,明明他們家的條件正漸漸的好轉,明明他和平安的感情也在正常的升溫。
就是因為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平安不要他了。
無墨的眼眶微微的紅了,他腳步沉重。他是個對感情不敏感的人,過了這麽多年才遇到一個讓他心動不已的季平安。
怪他,是他太笨拙了,才會把事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房間中,季平安側身躺在床上。房間中的爐子滅了,往常都是小白半夜起身添木材,現在他走了,房間的溫度也降下來了。
季平安沒辦法入眠,不管睜着眼或者閉上眼,眼前閃現的都是小白的臉。
帶小白回家的時候,他發過誓,除非他死了,不然他永遠都會照顧小白。人真是太善變了,發誓的是他,毀約的也是他。
外面的天這麽冷,小白在外面會不會冷?季平安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這個,他多想沖出家門喚回小白。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如果小白是普通的妖修,他願意一輩子陪着他,和他好好的過日子。可是他為什麽是妖皇?!
事到如今他也想明白了,天上哪裏會掉餡餅,狼十三、胡老三他們應該都是妖神無墨的部下,他們接二連三的到清水灣就是為了找無墨。
胡老三說得對,無墨身上肩負着獸族的重擔,這幅擔子太沉重了。他應該找個對他有所助力的對象,而不是找他這樣的人。
他幫不上無墨也就算了,說不定還要拖他後腿。
他們兩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管相遇相知相愛有多甜蜜,終究他們都會分道揚镳。他只想着他的一畝三分地,想着好好過日子,他沒有那麽偉大的胸襟和格局。
季平安翻了個身,他将無墨睡過的被子抱在了懷中,房間響起了輕聲的抽泣聲。
另一邊無墨無精打采的走在魚塘埂上,虎三思他們見他精神狀态不對,他們紛紛從西山飛出落在了無墨身後。無墨走一步,他們也就跟着走一步。
虎三思他們一有動靜,東山上的羽族修士們也聞風而動,他們飛身而起落在了冷長天身後。
這裏要說的是,冷長天和無墨正在并肩行走。無墨無精打采,冷長天則捧着裝着肘子的盤子一邊走一邊吃。
季平安家的魚塘埂上出現了奇觀,羽皇和獸皇并肩前行,他們身後不對付的羽族和獸族修士們分立兩邊橫眉冷對。
眼神交錯間隐隐有電光攢動,若不是怕冒然動手會引起不必要的傷亡,他們早就打成一鍋粥了。
一大群人在魚塘埂上一圈圈的走動着,虎子嘤嘤嘤了幾聲發現這不是它能管的事情之後,它果斷的閉了嘴縮回了窩裏。
無墨開始走第十圈時,冷長天終于将盤子裏面的肘子吃光了,他舔了舔光溜溜的骨頭,然後随手将骨頭丢給了無墨。
無墨頭也沒回的接住了骨頭:“幹嘛?”
無墨一說話,他的貼身近侍們頓時警覺了起來。羽族修士們也警戒了起來,兩股人馬在塘梗上怒目而視,眼看戰鬥一觸即發。
冷長天打了個嗝:“說好的你處理骨頭,別說話不算話。”
無墨眉頭微微一皺,他将骨頭随意丢盡了魚塘中。豬骨入魚塘發出了破水聲,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漣漪,無墨的心也像水面一樣亂了。
冷長天戳了戳無墨:“我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無墨搖搖頭:“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很難受,他很想沖到平安的卧室中抱着他親親他,讓他不要難過。想要告訴他,他的真實想法。
可是他不敢,他慫。他怕握得太緊讓平安不開心,又怕一松手就失去了他。
冷長天遺憾的搖搖頭:“噫,你怎麽這麽傻呢?就這麽說吧,你想不想離開平安?”
無墨當然不想離開季平安:“我想和他好好過日子,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冷長天眉頭一挑:“這還不簡單。你聽我的,保管有用!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無墨頭也不回:“割地賠款這種事我不會做,你死了這條心。”
冷長天冷笑一聲:“呵,我堂堂羽皇在你心裏難道是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小看人也要有個限度!”
無墨眼中閃過光亮:“哦?你有什麽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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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平安哭了半宿,後半夜才睡着。睜開雙眼,房間中只有他一個人。扭頭看向床上的另一個枕頭,他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圍了。
昨天他打開了院門讓小白他們離開,他們是多驕傲的妖修啊,現在一定離開清水灣回到妖族去了。
季平安失落的撫摸着枕頭,他想他再也見不到小白和小黃了。爺爺奶奶說得沒錯,歡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人要習慣孤獨和離別。
等他走出卧室的時候,他聽到院外傳來了呼嚕嚕的聲音。這聲音……很像是小黃喝粥的聲音啊!
季平安三兩步上前打開了客廳的門,燦爛的陽光從門外照了進來,門口有一團亮瞎他雙眼的光。仔細一看,那不是羽皇冷長天嗎?他覺得刺目的光正是陽光照在冷長天頭發上的反光!
穿着粗布衣裳的冷長天捧着大海碗蹲在門口喝着粥,見季平安開門,冷長天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喲,平安醒了啊。快喝粥,今天的粥煮得很好!”
季平安震驚不已:“這……”小黃沒走?!
這時無墨走進了院門,他手裏提着小半籃的青菜。看到季平安的瞬間,無墨的情緒便壓不住了。他放下了手裏的竹籃凝視着季平安的雙眼:“平安。我有話要對你說。”
季平安心跳一聲快似一聲:“嗯,你說。”
無墨清清嗓子一字一頓:“天道在上,無墨以道心起誓:我心悅季平安,我喜歡你,想和你好好過日子。我之前隐瞞身份并不是在愚弄你,我是害怕你知道我真實身份之後會厭棄我。”
“你的房子因為我而倒塌,平橋鎮上的人也因為我有了傷亡。我怕你知道實情之後會不開心,因此一直不敢告訴你。”
無墨眼眶微微泛紅,他站得筆直:“我發誓,不以妖神身份欺人,從此之後我會約束下屬善待凡人;不因妖神身份讓你不安,我保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平安,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話音一落,季平安便再也忍不住了,他飛快的從走廊上奔向了無墨。
即便他告訴自己無數遍:他們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他還是沒辦法欺騙自己的感情——他喜歡小白。
無論他是一無所有的小白貓還是妖神,他都喜歡!
去他媽的尊卑有別,去他媽的門當戶對,去他媽的世俗偏見!哪怕小白是天上的星月,到了他家裏,就是他家的人!
無墨張開雙手抱住了奔向自己的光,當季平安撲到他懷裏時,他的鼻子猛然一酸。季平安落在他的懷裏,他的心也落到了實處。
他湊到季平安耳邊親吻着他的耳朵聲聲不斷的傾訴着自己的心聲:“我愛你啊平安,我真的好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該讓平安氣的時間長一點,讓小白多哄哄他,這樣才符合小甜文的寫法嘛~
但是我忍不住啊,這麽好的小白和平安,我只想讓他們兩趕緊上床!
再一次錘桌,晉江不讓我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