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刺探
上官玖的胡鬧并沒有引來皇帝的不快,反倒是很有興致地看着寶貝女兒任性。誰讓她是他的寶貝呢,只要她高興,那麽他就高興,全天下都要為之愉悅。這就是皇家,這就是皇權,這就是天之驕女。
“好了,玖兒,今日時辰不早了,淳王爺也該回府了,你別再鬧了。”上官雲謙見女兒在上官若淳那兒也讨不到什麽便宜,發話讓她坐回原位。
略帶深意地望了上官若淳一眼,緩緩開口:“若淳,如今你也成家了,這王府裏有了王妃,今後可不能老說自己孤單了。有些事,你也該注意些了,免得讓王妃誤會,也讓天下人誤解了。”
上官若淳低着頭,臉上的表情并不明顯,對于上官雲謙的話,她知道他的暗示,在座的人之中,大概只有上官玖和紀雲瑤不清楚其中緣由,其餘兩人,應該也是心知肚明。這一句告誡,既是對淳王說的,也是對林亦訫說的。至于上官若鴻和紀雲瑤,不知是安撫還是鞭笞。
“臣明白。”上官若淳極快地擡頭,目光炯炯,像是個聽話的孩子,表情竟與上官玖服軟示弱時很是相像。
紀雲瑤對于這樣的上官若淳覺得陌生,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過分苛求了。她與王爺才相處多久?又曾相互了解多少?何況在這樣的場合下,她沒見過的樣子多了去了,例如傳說中的太子妃,例如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那個一念之間将祖父打下天牢的君王,那個一言之間将她終生定格的人。
上官雲謙滿意地點了點頭,拂袖示意家宴散了,衆人告退。起身離去前,眼角不經意地瞟了瞟一整晚不怎麽開口的紀雲瑤,看了一陣才走。只是那眼神,讓上官若淳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往前邊挪了挪,想要擋住紀雲瑤。
“王爺?”本以為她是要轉身離席,沒想到竟然是朝自己挪近,紀雲瑤已經逐漸習慣上官若淳這樣反常的舉動了。下意識地開口問一聲,免得她待會又要做出什麽駭人聽聞的窘事。
“回府。”上官若淳看着皇上遠去的身影,又望了眼正要離開的太子夫婦,冷下聲音。
紀雲瑤跟在她身邊,走得如常,卻聽見上官若淳每一步都踏得極重,像是要把地板踏穿才開心。心想她定是不開心了,不然也不用這般別扭地發洩。只是今日裏,究竟是哪樁事,那個人惹得她這麽不高興了?紀雲瑤仔細想想,倒也不敢确定。
她原本自認頭腦清晰,思路明朗,也算是閨閣裏的翹楚。不會做不來這淳王府的女主人,可自從嫁進去的第一夜,每一天都有出乎她意料的事,讓她也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太過自信了一點?是不是從前遇到的人太善良了些?
如若不是,為何在這淳王府裏,她每一天都小心翼翼的,時刻緊繃着神經,卻還是防不勝防。這位淳王爺抛開那俊美的容顏和尊貴的氣質,就沒有一樣如傳聞中那般。她絕對是個極度不正常的人,喜怒無常,确切說,是有情緒識別障礙,根本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還是怒。
無力地嘆息一聲,紀雲瑤想着往後一輩子都要跟這樣的人生活,難免心下包袱加重,頭有些發暈,腳步也跟着虛浮了起來。
“怎麽?喝了幾杯酒,就不行了?”上官若淳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将步子調整成正常模式。
“臣妾不過是有些倦了,而已。”紀雲瑤定了定神,還好還好,剛才只是想起了一些煩惱的畫面才會覺得頭暈。
“既然累了,那回去後早些歇吧。剛才的那些話,你聽了就行,不必記挂。”上官若淳頓了頓,還是說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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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邊引路的小厮走得有些遠,上官若淳的聲音又壓得低低的,紀雲瑤輕輕點頭,她并不想因為自己的好奇而讓上官若淳在此處向她解釋。皇宮是什麽地方,她心裏有數,在什麽樣的場合下該說什麽話,她不用上官若淳教。
這也是上官若淳欣賞的地方,當初上官雲謙要給她指婚,她心底裏是一萬個不願意。只是退無可退之際,想起對方是紀雲瑤,千辛萬苦地替她找了一堆有點來說服自己。現在看來,某些方面,紀雲瑤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迎着月光,兩人走在出宮的路上,上官若淳忽然想起遙遠的記憶,那些已被她好好藏起來的過去。那時,她在小太監的掩護下,匆忙逃出宮,躲避那些逼宮的人。當時,也是在這樣一個月光彌漫的夜晚,她的心竟慌亂無比,不是怕生死的結局,而是怕這一走,便再也無法與父皇和母後重逢。果然,人在害怕的時刻,預感往往都是準的,上官若淳真的再也沒能見到雙親。
“王爺,有些涼了,咱們走快些吧。”紀雲瑤的聲音像是一道溫暖的光,又像是一陣輕微的風,吹散了那漸漸封住她心間的沉重。
“好。”沒有看她,上官若淳卻第一次發自內心說了句好。
紀雲瑤感受得到上官若淳散發出的濃烈哀傷,即便她對王爺的好感少之又少,但她仍然不願意看她難受。平心而論,紀雲瑤并不是一個狠心之人,旁人的痛苦,在她眼裏,都是令人恻隐的。
“今日你辛苦了,好好歇息。”上官若淳将紀雲瑤送到秋水閣,欲言又止,想了半晌,只憋出這句話。
紀雲瑤并沒察覺有什麽異常,照舊點了點頭,臉色如常。上官若淳有些失落地轉身離開,原本是朝着落葉軒去的,可心裏難受的情緒并未完全消退,走到半途,又折了回去,往顧盼璃的院子去了。
碧雲和水月本已習慣了王爺不在秋水閣留宿,嘴上也緊,這種閑話她們是絕對不會在下人們間傳開的。可她們偏偏在路上瞧見了王爺往顧盼璃住所走去,心裏終究是不舒坦的。前段時間,王爺一直歇在落葉軒,這也就罷了,可現在,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別人處,那可就真正讓王妃難以自處了。
紀雲瑤沐浴完後,困倦之意消退了大半,酒意上來,偏又睡不着了,反而還覺得有些熱。穿着中衣,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在屋裏走動,現在上官若淳不在,她想怎麽穿就怎麽穿。
“何人?!”到了夜深,紀雲瑤有些倦了,剛要将外袍脫去,就聽到窗外有動靜。
獨自一人在屋裏,本就寂靜萬分,加上紀雲瑤的底子,要聽出異常并不難。聽那腳步,來人的輕功似乎很不好,幾乎與常人的步伐無差別。只是這個時辰,潛入秋水閣的,定不可能是常人,也不會是上官若淳,那麽來者何人?
窗外的人似乎沒料到屋裏的人會這麽快發現自己,腳步在喊聲發出後就驟然停下了,此後,只剩下風聲。紀雲瑤将衣衫穿好,過程極為迅速,她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仔細聽着窗外的動靜,并沒有聽到離去的腳步聲,那麽來人定還在院子裏。
王妃的聲音傳到窗外是足夠清晰,只是那僅有的兩個字,短促而迅速,護衛又被王爺安排在院子之外,故而也沒驚動護院。紀雲瑤想要出去一探究竟,若是此人正是洞房夜的偷窺者,那麽,正是她報仇的機會。
既然那個仇無法在上官若淳那裏讨回來,那麽這個始作俑者就一定要負責。她紀雲瑤她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讓她受了那麽大委屈,抓住機會,她可不願意就此放過。
打開房門,別院與白日裏并無二致,只增添了些許寂寥。冷風吹過,紀雲瑤也覺得冷,往前邁了幾步,環顧左右,似乎并沒有發現異常,就像根本沒人來過。
“難道是我聽錯了?”紀雲瑤在巡視了一圈後,仍然一無所獲,望着院子的拱門,若有所思。
如果那人不是王府的人,那麽走出那扇拱門,護院不可能毫無動靜;如果那人是王府的人,那麽是誰有這樣的膽量,敢深夜前來窺探。紀雲瑤仍然不願放棄地再次仔細看了一遍院子,夜色中,沒有半個人影。她帶着這樣的疑問走回了房間,心中疑慮更甚。
這淳王府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不僅人不正常,連地方都怪異得很。紀雲瑤剛将房門關上,院子假山裏的小山洞裏鑽出個黑影,氣喘籲籲,剛喘了兩口,像是想到什麽,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一抽一抽地把氣給捋順。
艱難地從原路返回,幸好有內應,不然今夜鐵定要被抓住。黑衣人悻悻地想。
原以為這一夜還會像上次那樣順遂,故而也降低了重視程度,沒想到只有王妃一人在。啧啧地嘆息,這真是一次太失敗的任務了,王妃的聽力這麽好!看來下一次,不能掉以輕心了,也不能投機取巧,靠着些小把戲。還是得另想高招才能完成任務啊。
“要不是我玲珑有致的身段,這麽小的洞還容不下呢,好險。”黑衣人遠去,淺淺的慶幸消散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