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終于是趕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到了目的地——江陰縣。而此處距離紀封淮的家鄉，臨江城還有幾十裏的路程。不過上官若淳早在京城時，便已決定，此行的落腳處就定在江陰，而非臨江。

“王爺，南江巡撫和江陰縣令都已經恭候在城門。”洛子山策馬到上官若淳的座駕前,依禮禀報。

“恩，你負責安排一下人馬的住宿,公主的馬車進了城再停。”上官若淳打開車廂門,作勢要下車，馬夫立刻将腳踏放好。

整理好袍冠,上官若淳在洛子山的護衛下向城門走去,此行,她公開的身份的是朝廷欽差,奉旨前來查明年初水患導致的潰堤事件。不用多言，守城的小官吏們心中自有一把算盤,或趁着這次機會向王爺告狀的,或是借着這次機會将競争對手抹黑拉下馬的，還有些則幹脆做起牆頭草，靜等事态變化。

“好一場奢華的恭迎！我看他們倒是不缺錢。”上官若淳舉目望去，滿城都點了燈，像極了過年裏的京城，熱鬧異常。這可與年年上本要求加大撥款的小城有着天壤之別。

匆匆掃了一眼，上官若淳的眉頭有些凝重，朝廷之事，她不主動參與，卻總是默默記在心間，為着将來有一日奪回寶座打些基礎。南江地處國之中部，本該算是富庶之地，沒想到年年遇災，天災*不斷，占着個好地方，卻每年都得伸手跟朝廷要錢。這也讓其他邊疆領地更為不滿，為此上官雲謙也曾派過欽差巡視，到最後只得出個含糊不清的結局。

南江巡撫葉若濤縱橫官場多年，卻從沒進入過京城核心集團，一直徘徊在邊緣外。不過據說他的背景很深，黑白兩道都有勢力，故而在某些方面，朝廷對其也頗為忌憚。此次聽說上官若淳一行前來巡視，本以為下榻處定是臨江城，沒想到前幾日文書送來一看，竟然是選了江陰縣，這才匆忙趕來，布置打點一切。

“臣南江巡撫葉若濤，恭迎淳王爺。”在葉若濤的帶領下，一衆官吏、随從、兵士紛紛埋首，很是順從。

“本王奉命前來，在江陰的這段時間，怕是要麻煩葉巡撫了。”上官若淳默了片刻，直到衆人心中開始有各種猜想，才緩緩開口。

聲音不算宏亮，但跪在前排的幾位官員定是聽得清楚的，上官若淳也只是要他們聽清即可。此次來，她要做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打量的目光在跪着的人背上逐一掃過，洛子山站在上官若淳身後，即使隔着好幾米的距離，他仍能感受到上官若淳身上的皇者氣息，哪怕她只是個女子。看上去并不算寬厚的肩膀，背影卻異常挺直，天生的貴氣伴着幹脆利落的語氣，更是顯得與衆不同。有些莫名的不寒而栗，想起出京前父親對自己的交待，心頭一陣猶豫。

轉念想到馬車上的紀雲瑤，心思就又轉了回去，若不是仗着淳王的身份，上官雲謙怎麽可能會下旨賜婚，讓她娶了回去？若不是仗着王爺身份，她怎麽能逼迫雲瑤接受這麽荒唐的事情！那夜在丞相府裏，他分明看到雲瑤眼裏的痛楚和隐忍，這些年裏的戀慕，讓他此刻想起紀雲瑤便萬分心疼。

上官若淳，你等着！終有一天，你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我奪走，你想要的春秋大夢，我定會加倍奉還！我定要替雲瑤讨一個公道！想着想着，洛子山的雙拳便緊緊握起，周身帶起一股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戾氣，所幸現在大部分人都跪着或者離得遠，而上官若淳則背對着他，并不明了他的心情。

葉若濤此前對淳王的了解不多，雖然京城裏那些對于淳王爺的傳聞他也聽了不少，可是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人能真正接觸到王爺，所以那些缥缈無邊的緋聞不過只平頭百姓對于權貴渴望又嫉妒的宣洩口。淳王府的婚事倒是讓衆人心中的猜測坐實：原來王爺的确是喜女色的。

上官若淳的臉上保持着嚴肅，自有威嚴，她穿特制的王爺服，刻意隐去了些女子的身材表征，卻也不如男裝那般生硬，仿佛只有她能這般自如地駕馭如此服裝。到了葉若濤特地為他們一行安排的院落，那輛一直緊随上官若淳車駕的馬車才緩緩停下，葉若濤只聽說車裏坐着的是淳王的朋友，卻不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

上官玖自從進了城，就已經憋不住了，可她在這段期間內卻一言不發，老實得很。這讓紀雲瑤和顧盼璃都很意外，覺得公主能這麽長時間不說話，算是樁小奇跡了。此刻終于可以解脫了，她歡脫地迫不及待地要跳下馬車了。

Advertisement

“玖兒，你且慢些！”上官若淳的話從不遠處傳來，瞬間澆滅了上官玖雀躍的心情。

像是條件反射般地将動作幅度收到最小，上官玖用在宮裏多年練就的高貴姿勢诠釋着何為帝王之女的風采，即便她身着便裝，沒有彰顯身份的簇擁，也不會遮去她的出彩。葉若濤心裏有些譜，看樣子，這位玖姑娘與淳王爺的關系不錯，指不定也是什麽皇親貴胄，可不能怠慢得罪了。

上官玖下車後，紀雲瑤和顧盼璃陸續從車裏出來，一行三人，風姿綽約各有風情，一時間，衆人也摸不清這三人與上官若淳的确切關系。只是從洛子山恭敬的态度中窺見些端倪。這些都是在官場裏打滾多年的老油子，見風使舵是最擅長的，既然王爺不說，那麽他們自然多嘴去問，更不會有膽去揣摩。

若是一個不小心，多年熬來的烏紗帽可就保不住了，再說這次王爺奉旨前來，據說還有一堆爛賬要被翻出來呢。為此衆人都是膽戰心驚的，小心翼翼伺候着，期望能夠讓上官若淳一行心情愉悅了，許多細節也能渾水摸魚，幾句話便帶過去。只是從在城門外見到了淳王爺，這位女王爺就一直冷着臉，沒有兇狠的表情，卻也沒有絲毫溫度，仿佛他們說些什麽，都無法打動王爺。

剛才那一聲明為關心，實則提醒的話，已經是今天王爺說的最具有真實感的話了。衆人心裏偷偷抹了把汗：好歹王爺還是有感情的，只是不對咱們而已。見識了王爺的冷漠後，葉若濤稍稍改了剛才的态度，也不再那般谄媚，其實他也累得很，這樣的阿谀奉承對他來說，也算是難事。剛才一路上，他心裏有數，這位王爺恐怕不是靠着幾句谄媚的話語就能打動的，既然對方不吃這套，自己也懶得費事。

接風宴足夠隆重，南江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都來了，自然，品階低的那些都被安排在外廳，沒有王爺的召見，是見不到上官若淳的。女眷都已回到廂房，晚飯也是專門送過去的，上官若淳并沒打算将她們展示給衆人，更沒有将她們正式介紹給葉若濤。

一下車，她們就被她無形地保護了起來。

“雲瑤姐姐，你說淳王爺到底什麽心态啊？連人都不讓我們見。”上官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頗為不滿地抱怨起來。

一路走來，她要求另外兩人叫她玖兒，自己自然也不好再張口閉口地王妃，論年紀，她是最小的，叫雲瑤姐姐也不為過。對于淳王爺，上官玖的抱怨是沒有關系的，但紀雲瑤不會在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說出自己心中對王爺的評論的。

淡然一笑，算是答了上官玖，遞過去一杯茶，紀雲瑤也不想聽上官玖在那裏喋喋不休，這讓她更頭疼，比起跟上官若淳的鬥嘴鬥氣，她更怕上官玖的唠叨。也許跟上官家的人有仇吧，從小時候遇到的第一個上官家的人起，就讓她從此沒了好日子過，現在一個接一個的到來，已經開始将她的生活攪亂。

“盼璃，你說吶，淳王爺是不是很過分？”見紀雲瑤不正面回答，上官玖轉念一想，大概也覺得自己在別人妻子面前說壞話，還拉着別人回答，的确有些強人所難了。轉而又将這個問題抛給了顧盼璃。

“玖姑娘，這個問題我可不敢答，淳王的王妃可在呢，我要是說了，可得被人惦記上了。”顧盼璃娴熟地泡着茶，眼角故作無意地瞟了眼紀雲瑤。

自打她知道了上官若淳對紀雲瑤的心思，她就忍不住想要知道紀雲瑤的态度，無論是明的還是暗的，她總想着能打探出什麽。仿佛是想讓自己将來心裏能好受些，顧盼璃心底裏希望上官若淳能過得好，可又對紀雲瑤有一千個不放心，她并不認為這個女人可以承受得起上官若淳的歡喜。

路途上的颠簸讓衆人也疲累的很，接風宴散後便各自休息了，上官若淳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睡。到了這南江，便是到了那個人的地盤了吧，那麽她該如何，又要在什麽時機與對方聯絡呢？這麽多年沒有見面了，僅有的聯絡也不過是傳過幾次話，本以為一切都是穩妥的，怎料紀封淮的事就出了岔子，看來這邊也不如她料想中那般穩固。

此番出京，她就知道上官雲謙一直在背後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她要繼續在皇帝眼皮底下演戲，同時還要加快自己的步伐。既然紀雲瑤和顧盼璃都随自己出京了，那麽這次的策略倒是可以有所更改了。

上官雲謙，不可不防，但最在意的人都已在身邊，還倒貼了一個皇帝最疼愛的女兒，此時局勢有了微妙變化。劍拔弩張的時刻，也許會在某一天被無意提前，只是，洛子山總讓她覺得不夠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