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紀姑娘。”送走了上官玖,這幾日負責伺候她起居的丫鬟便捧着些褥子走了進來。紀雲瑤覺得有些心累,也沒做太多反應,輕輕颔首,允了。
此次出行,她本就有求于人,自然不可能把貼身丫鬟也帶上,一路上,雖然上官若淳也安排了人伺候她們,可畢竟不如王府裏那樣細致。忙着趕路,也沒這個條件去講究和苛求,再說,上官若淳也一再交待她們不可暴露身份,将她們的馬車護得嚴嚴實實。
就連到了這別院裏,也不過是見過幾個前來伺候的丫鬟,別的人一概不曾見過。這也逼得上官玖悶得發慌,嚷嚷着被軟禁了。梳洗完畢,紀雲瑤躺在軟軟的床褥上,被子裏漸漸有了暖意,有種朦胧的熟悉感。這柔軟的墊子仿佛比在王府裏時還要柔軟,就像是回到了還在紀府的日子。
想起紀府,紀雲瑤連日來吊着的心又無法平靜了,雖然上官若淳對她說,是前來尋找祖父的,可剛到江陰不久,就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敢明目張膽地前來行刺欽差大臣,還是當今的王爺,可見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裏。現在也就不難解釋祖父在此處被劫了,連皇親都不在乎,哪還管得上前丞相!
“她不肯保護你。。。。。。”腦海中依舊翻湧着上官玖的那句話,紀雲瑤的心裏直到現在也無法完全平靜,剛才那一下猛揪,似乎真的有點疼了。
可是,上官若淳不保護她,又有什麽關系呢?她本來就從沒想過要得到什麽呵護,為什麽要在這裏跟顧盼璃計較呢?紀雲瑤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也有些可笑,也許是在王府裏和上官若淳針鋒相對久了,竟不太習慣她這樣的疏離和無視了。人吶,還真是奇怪,也就因着這麽一打岔,原本憂愁的心緒竟開始抵不過困倦的侵襲,慢慢地睡去。
今夜同樣是經歷了一場驚魂的顧盼裏顯得更不平靜,心事重重地回到房裏,剛點亮燭火,就看到窗臺邊藏着塊不顯眼的玉牌,走近一看,嘴角扯起一抹苦澀。
“果然是你,到底還是來了。”自言自語間,将窗臺邊的玉牌握在手心,顧盼璃的手越握越緊,眼裏閃爍不定,像是在做着什麽決定。
低嘆一下,還是轉身朝床榻走去,找到随身的小包袱,打開最裏層,一塊硬硬的物件壓在最底下,翻找出來,竟然是與剛才手裏握着的東西一樣的。此刻,兩塊玉牌放在一起,成了一對。
換上夜行衣,顧盼璃一個閃身出了院子,繼而用極快地速度消失在夜色中。
夜裏的江陰縣比不得京城的熱鬧繁華,可也不見蕭條,只是這繁榮,頗有些刻意為之的味道。不然為何燈火通明,家家戶戶的門前挂滿大紅燈籠,商鋪店家也都開門營業,賓客絡繹不絕,卻不見任何人臉上有笑意。倒更像是一座被臨時拼湊的幻城。
身着夜行衣,顧盼璃自然是不會将自己融入着明亮中,只是越往目的地去,她的心就越沉重,幾乎快要承載不了身體的重量,讓她狠狠砸在地上。這樣的矛盾心情在最近,是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常常夜裏,也會失眠,而好不容易睡了,卻又在夢中被驚醒。到底是內心多無奈,才會時刻這般分裂?
“我等你好久了。”顧盼璃停下腳步,背對着她的人悠悠轉過身來,嘴上卻說得十分挑釁。
“今夜的事,為何沒有提前知會我?”顧盼璃顧不上與對方廢話,心中的不悅一股腦地迸發出來。
“沒辦法,誰叫你被保護得太好了呢?”對方無奈地攤攤手,聳聳肩,仿佛一切與自己無關。
“保護得再好,你既然能把玉牌送進來,怎麽就不能把你自己送進來?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哼!”顧盼璃将手中的玉牌扔了過去,手中還加了些力道,空氣中除了風聲,就只剩下這傳遞着她怒氣的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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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那麽較真啊!真的很疼诶,女人!”對方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這已經算是客氣了。”顧盼璃也不去看對方,冷冷地抛下一句。
“上頭吩咐下來的,我也是傍晚才接到指令,哪裏來得及知會你。”對方估計也是察覺到顧盼璃是真動怒了,收斂了神色,語氣也變得認真。
“上面的話?”顧盼璃的眉挑了起來,黑色的夜行衣将她的玲珑身段包裹得十分淋漓盡致,讓站在她對面的人看得有些失神。
“你可知道上面的意思?”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始終想不透,顧盼璃擡起頭想要問問對方,卻不經意間發現了對方的眼神,心中一陣惱怒。
“誰準許你這樣看我的?”顧盼璃猛一揮手,一片落葉化成飛到,徑直朝對方面門飛去,這一下的力道可是比剛才扔玉牌時狠得多。
“Shit!”對方見力道太狠,也不強接,側身躲了過去,嘴裏卻不忘呵斥一聲。
“你以後少說這話,今晚差點就暴露了身份。”顧盼璃聽到這句話,想去剛才上官玖的詢問,出聲提醒。
“怎麽?你們那兒也有人聽得懂我這話?”對方似乎有了興趣,屁颠颠地朝顧盼璃走了過去。只是蒙着的面,讓人看不清表情。
“若是被人識破身份,查找起來可就要快得多。如今江陰聚集了各路人馬,都不簡單。還有那個葉若濤,你可知道他底細?”顧盼璃不露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又将原本得距離恢複。
“他不是我們的人,不過也不是上官若淳的人,所以暫時構不成威脅。”黑衣人聲音如常。
“你還是費些精力,盯着點他,下次若是再要像今日般行動,也慎重點。不要留下活口,今晚指不定會被問出些什麽。”顧盼璃隐約覺得今晚葉若濤的反應和神态都太過平靜,仿佛是早知了一切。原本還以為是他安排了這次突襲,可玉牌出現,就意味着與他無關。
正是因為與他無關,他卻仍然是這樣的反應,就更令顧盼璃生疑。
“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上官若淳有沒有告訴你,紀封淮的消息?”黑衣人把玩着手裏的玉牌。
“自從到了江陰,我還未能與她談過這話題。這次來,她應該有其他目的。”顧盼璃的語速放得很慢,仿佛每說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上頭也很想知道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你可要盡快探明。否則。。。。。。”黑衣人故意拉長的尾調并沒有引來顧盼璃的關注,她就像是沒有聽到那般,兀自想着之前的事。
“好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暫時我不會來找你了,玉牌你收好。”黑衣人将手中把玩的東西扔了回去,顧盼璃輕點了下頭,将手裏的另一塊玉牌扔了過去。
“我到底該怎麽辦?”回去的路上,顧盼璃一直在腦中盤旋着這個疑問。
她這麽問自己,已經好多次,每一次都沒有答案,她也不敢去想那個答案。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只想問題,不追究答案。可是今夜,她發現自己無法再這樣下去,無法再用種種借口去維持,現在的她,真的到了快要受不了的時候。
“如果有一日,王爺受傷。。。”顧盼璃想着上官若淳對她的關心,那是發自內心的,這麽多年,她在她身邊,看着她雲淡風輕,看着她犧牲別人,看着她對任何人都不曾在意,唯獨只将這份關心給了自己。而自己卻,欺騙她,竊取她的消息,甚至有一日,會背叛她。那麽,這麽多年的一切,到底是誰欠了誰?
越想就越亂,現在的上官若淳,不僅關心她,還連帶着要照應紀雲瑤,勢必會有所分神,此刻若是她開口,替她分擔,那麽有一部分□□便會順理成章地得到。可是如果真的被自己得到了,最不願面對的那一天是不是就會早些到來?顧盼璃潛意識裏抗拒着,所以她一直都只願在上官若淳身邊支持她,卻從不願插手她的核心秘密。
寒風從她臉上刮過,仿佛像把利刀,一片片割開她的面具,讓掩藏在那嬌媚之下的冰冷逐漸顯現,如果沒有上官若淳,顧盼璃或許是個更冷血的人吧。可是在淳王府裏,那看似是座死宅的地方,卻逐漸溫暖了她的一顆心。
現在的她,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做出抉擇,她是否還能握得住這塊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