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顧盼璃房內好不容易等到夜深,庭院周圍的人都已經被打發光了,剛才上官若淳走進去前就已将侍衛趕到稍遠的地方,也是為了待會她翻牆而出留了一些餘地。
“王爺,一切小心。”顧盼璃跟着站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盯着上官若淳的臉許久,直到看着她将臉蒙上,才緩緩說了一句。
“盼璃,我又不是第一回這樣,你不要搞得生死離別的樣子,弄得我也跟着緊張了。”上官若淳的臉被蒙着,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輕拍了下顧盼璃的肩膀,讓她寬心。
目送上官若淳離去,顧盼璃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扶着桌面坐下,盯着剛才王爺用過的茶杯發呆,茶杯似乎還殘留着那人的溫度,可顧盼璃的心卻一點一點冷起來。
抓着桌角的手逐漸收緊,心裏的念頭轉了又轉,終于是下定了決心,朝着衣櫥走去。不多時,便找出一套男裝,與上官若淳平時着的常服風格頗為相像。看着手裏的衣衫,顧盼璃扯起一抹苦笑:王爺,這才是我為你準備的衣服啊。
換了男裝的顧盼璃,少了一些柔媚,多了些英朗,在光線不明的夜裏,更增添了幾分俊逸,讓人難以辨雌雄。不多時,房中便再沒有人影,空蕩蕩的床榻,只有簾帳随風輕擺,帶起一陣寒意。
“王妃,時辰不早,歇了吧?”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紀雲瑤這樣坐着已經好久了,窗外更深露重,可她卻沒有絲毫倦意。
“你先下去了,這裏不用伺候了,我待會就睡。”無力地揮揮手,把小丫鬟打發了。紀雲瑤也沒有心情去安撫別人,更沒有力氣去強顏歡笑,此刻,她沒有把臉拉黑已經是很大的努力了。
再要她笑意盎然,那是決然辦不到的。她不是不可以僞裝,只是在她決定打開心房去接受上官若淳後被這麽狠狠一擊,讓她措手不及,失了所有反應,只能順着心裏的感覺,慢慢恢複。
窗外的夜色讓紀雲瑤的鼻尖有了酸楚的滋味,她不記得這種感覺在多少年前有過,只是這種疼痛難忍的感覺太過于真切,讓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她在短短一個時辰裏,經歷了太大起伏,從被愛的溫暖中瞬間被抛到了無盡的寒冷中。身上的外套被她扯禁了些,她想起上官若淳為她披上外袍時溫柔的語氣和愛憐的目光,更是讓她胸口發堵。
想去顧盼璃那兒看看,想去問問,上官若淳為何要留宿在那裏,為何剛剛對她說過的話語,轉身便忘了?沐浴不過是洗去白日裏沾染的塵埃,卻為何變成了洗去愛的記憶,還有忘卻承諾?
在王府時,她可以給自己找借口去顧盼璃那兒尋王爺,也為了打探祖父的消息,她內裏的底氣便有了合理的支撐。可是換成現在,她卻不敢了,不敢為了自己,為了她與上官若淳的感情,名正言順去找一次。她怕真的與自己所想那般,她卻不願意狠心斷了,這樣怯弱的自己,讓她不敢坦然面對。
僵直的背透着陣陣寒意,紀雲瑤第一次發覺,上官若淳的懷抱是那麽溫暖,讓她無比眷戀,眷戀她擁着自己的感覺。喜歡她溫熱的氣息,游走在脖頸,喜歡她纖細的手指在腰間使壞。喜歡和她在一塊兒相依偎,每一絲的感受都格外清晰起來。
難道真的是要到快失去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是在意的嗎?紀雲瑤慘然一笑,兒時的那段經歷又浮現,那個人也是這般消失的,在自己的心意萌芽時,便再也不見了。如果當時沒有那個人的奮不顧身,她紀雲瑤恐怕便是要在床上癱一輩子了吧。現在上官若淳這樣對自己,難道自己真的是與上官家糾纏不清了,是要她紀雲瑤還債嗎?
想着想着,窗外的顏色也慢慢由深轉淡,清晨的寒氣依舊很重,屋內的火盆逐漸熄滅,屋子裏經過了一夜的緊閉,暖氣都已聚集起來,并不覺得冷。可紀雲瑤還是覺得自己全身冷得發抖,冷得讓她連手都沒什麽知覺。
扭着已然僵硬額脖子,紀雲瑤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想要開門叫丫鬟弄點熱水進來梳洗,也顧不得現在只是天微亮。她想要趕快清醒,她內心裏總有預感,等到天亮了,上官若淳就會來她這兒。她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她不想讓上官若淳看到她為她難過如斯。
究竟是誰想見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天還沒亮透,上官若淳就出現在她眼前了。只是紀雲瑤沒有想過,不是她的狼狽被發覺,而是上官若淳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脆弱姿勢倒在她的懷裏。
剛要開門叫丫鬟的紀雲瑤感到懷裏一重,一個極為溫暖的物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到自己的懷裏,讓她幾乎要喊出聲。可懷裏的物體又蠕動了一下,有些倦怠的聲音傳來:“是我,別出聲。”
是上官若淳!即便這到來是如此突兀,可熟悉的身體,熟悉的聲音,甚至是熟悉的味道都讓紀雲瑤确定,懷裏的人,是她想了一夜的人,也是她怨了一夜的人。
“別在這裏發呆了,快扶我進去,我受傷了。”上官若淳見紀雲瑤只是扶住自己,卻沒有任何動作,聲音也難免急切起來。
“你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事了?你昨夜不是?”紀雲瑤匆忙将上官若淳扶進去,小心翼翼地讓她躺在床上。
“嘶,讓我趴着。”上官若淳剛接觸到被褥就叫疼。
“你去顧盼璃那裏取點藥,就說我受傷了,小心點,別讓人發覺。”上官若淳額上仍有些細汗冒出,不過話倒是說的清楚。
“我這裏也有些傷藥。”紀雲瑤看着上官若淳穿的是夜行衣,大致也猜到了點,可其中又有許多環節沒有想明白,腦子裏只想着趕快給她上藥。
“你那些不管用,盼璃那裏有特殊的藥。”上官若淳大概是疼得有些厲害,也少了耐心,幾乎是半吼着說。
紀雲瑤也不多計較,腳步匆匆去了顧盼璃那裏。雖然心裏對于上官若淳的親疏有別仍是有些不快,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取藥。真是着急,上官若淳到底上了哪兒,她還不知道呢!
“什麽?王爺受傷了!嚴不嚴重?”出乎意料的,顧盼璃起得很早,紀雲瑤也不用顧慮是否吵醒了她。
“她剛回來,我還沒來得及查探她的傷勢,她就趕着讓我找你取藥。”紀雲瑤想起剛才上官若淳着急的樣子,還有強勢的口吻,仿佛全世界,只有顧盼璃能救她似的,忍不住地咬了咬唇。
“我與你一同過去,你等等。”說完,便走進最裏間,不多會兒,捧着個小木盒走了出來。
“還是交給我吧,若是讓人見了,怕是要起疑。”紀雲瑤接過盒子,輕聲解釋。
她倒不是介意顧盼璃要跟着過去,只是想到現在天漸漸亮了,若是顧盼璃和她同時出現在那裏,怕是要讓人議論。現在情況不明,她可不想讓衆人的焦點聚集到她房裏。
“還是我來替王爺上藥吧,從前她都不讓旁人碰的。”顧盼璃笑了笑,臉上也沒太多變化,語氣淡淡的,卻透着一份凄楚。
紀雲瑤的眉挑了挑,也不再糾纏,沒再吭聲阻止,算是默認了。轉身抱着小木盒先朝房間走去。顧盼璃添了件外袍也跟了上去,眼裏的神色一會兒難過,一會兒氣憤,變換飛快,叫人難以琢磨。
“王爺,藥來了,盼璃也來了。”回到房中,安靜得可怕,只有上官若淳微微的喘息在回蕩。
“恩,你讓盼璃進來,我有話要對她說。”上官若淳也沒擡頭,臉依舊埋在被褥中,悶悶地說着。
“好。”紀雲瑤落寞地放下木盒,又看了看趴着的人,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王爺。”顧盼璃快步走到床邊,動手想要看看上官若淳的傷。
“盼璃,你坐,聽我說。”上官若淳掙紮着起身,勉強坐好,安撫着顧盼璃。
“可是,王爺你的傷。”顧盼璃的眼神還在上官若淳身上逡巡,雖然穿着夜行衣,可她身上散發着淡淡血腥,血幹了,痕跡仍在。
“不算嚴重,別擔心,待會讓雲瑤替我上藥就可以了。我叫你過來,是告訴你一些事,你趕快替我去辦,要快!”上官若淳将昨夜裏的遭遇大致說了下,又吩咐了幾句,便讓顧盼璃走了。
紀雲瑤走進房裏時,上官若淳已經坐起來了,背靠着軟墊,大概是感覺到了疼,有些龇牙咧嘴。看見紀雲瑤,這表情就變得更加誇張了。
“擦了藥還不止疼嗎?”紀雲瑤走到床邊,皺着眉看咬牙堅持的人。
“這不還沒擦呢?我在等你啊。”上官若淳伸出手拉住紀雲瑤,有些撒嬌又有些害怕,怕紀雲瑤罵她。
“剛才盼璃沒替你上藥嗎?”紀雲瑤瞥了眼桌子上的木盒,見并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心下了然,可明知故問。
“我是你的人,怎麽能叫別人上藥呢?”上官若淳聽出了紀雲瑤話裏的別樣滋味,朝她眨眨眼。
“管你是誰的人。”紀雲瑤輕輕甩開上官若淳的手,轉身去拿木盒,嘴角有了弧線。
“傷在哪兒了?拖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嚴重了沒有。”将木盒放在床邊,紀雲瑤淨了手,看着上官若淳,也不知道傷口到底在哪兒。
“你先幫我脫衣服。”上官若淳忽然有些扭捏起來,有些吃力地坐直身體,示意紀雲瑤幫她一把。
“太疼了,估計脫不下來了,你去找把剪子。”扒拉了一陣,最外面的夜行衣脫了下來,可裏面的衣服因為血跡已幹的緣故,已是和皮膚粘在了一塊兒,上官若淳覺得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