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下懸崖的路不好走,可他們驚奇地發現,竟然已經有了踩踏痕跡,硬生生地鋪了條小路出來。這本該是值得高興些的事,到了此刻,卻愈發地讓人沉寂。沒有人因為發現了有這樣一條路而歡欣,每個人都在提心吊膽,生怕走在最前面的王爺會爆發。

山谷中的風呼嘯在耳邊刮過,每個人都極力隐忍着呼吸,小心地邁着步子,偶爾有踩到路邊碎石而崴到腳的,也不敢驚呼,只得捂住嘴巴,将疼痛塞進肚子裏。

徐七跟上官若淳并着肩,在這極為狹窄的路上,更是走得艱難。就算他如何在意小心,也無法避免在這個過程中與王爺的身體有所接觸。上官若淳對此并不在意,甚至連個斜眼都不曾給,腳下的步子沒有絲毫的減慢,越是走到陡峭處便越是急切。

徐七抹了抹額上的汗,頗為艱難地開口:“王爺,這裏彎多路陡,還是要小心些。”

“恩,我知道。”上官若淳嘴上應着,腳下的節奏并未改變。

徐七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緊緊跟着。

“王爺!”徐七和上官若淳幾乎同時看見眼前突然出現的景象,更該說是慘象:血跡,破損的衣衫,還有殘肢。這幾乎是只有在戰場上才會看見的血腥場面,就在一個急彎後赫然映入他們眼簾。

後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突然停下來的隊伍讓許多人步子不穩,幾乎快要撞到前面的人,而在細小的路上,為了保持平衡,又不得不伸手拉住旁邊的人,這一下,差一點将好些人推入旁邊的深淵。純爺們兒也難免被這樣的驚險吓到,此起彼伏的驚呼從後方蔓延開來。

“徐七,你去看看,那些東西。”上官若淳用手裏的馬鞭往前方指了指,眼神錯開,也不再看了。

“王爺,是我們先前派進來的人。”徐七根據衣着還有一些人的面孔,得出了這個結論。

“能看出什麽野獸嗎?還有,發生多久了?”

“應該是狼。”徐七看着錯亂的腳印還有偌大的獸印,想象着當時的慘狀,也是無力。

“看血跡幹涸的程度,應該發生不太久,許是昨天夜裏。”徐七的這一句話讓上官若淳睜大了眼,又像是要确認一樣,再次看着徐七,眼裏滿是震驚。

昨天夜裏?那不就是她在山洞裏牽挂着紀雲瑤的時候嗎?在那個時候,她有着百餘人的庇護,裹着厚實的毛毯,在山洞裏的火堆旁取暖。而她的雲瑤,卻在這裏遭遇危險!

“那些人裏,可有其他人?”上官如淳問的含蓄,徐七心領神會,剛才去查看時,他刻意看了四周,沒有屬于女子的衣衫,連一片破布都沒有。

“都是本幫兄弟。”這個回答,變相否定了上官若淳的恐慌,也給了她多一點的鼓勵。

“那,那就快點繼續往前去。”不要再等下一個天黑了,今天她一定要找到紀雲瑤,無論生死,無論發生了什麽,她都無法承受再一個人熬過漫長黑夜。

上官若淳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怎麽好像聽到了紀雲瑤的聲音呢?她左右張望,卻沒有一個人影。可剛才分明聽見了紀雲瑤的聲音,像是那年兒時初遇時的稚嫩,又像是那夜求救時的懇切,環繞在她耳邊,繞在她的心尖。心一下地揪痛襲來,上官若淳停下腳步,抓着馬鞭的手一把抓住衣襟,隔着布料努力平抑着越來越明顯的心痛。

“王爺,怎麽了?”徐七發覺上官若淳的異樣,見王爺臉色蒼白,額上有汗,還用手猛然抓住前襟。皇家的人身子向來嬌弱,何況這淳王爺自幼體弱多病,還是當今皇上登基之後将她迎回後特意調理後才漸漸好轉的。如今,可別在這裏給犯病了。

“徐七,我剛才好像聽到雲瑤的聲音了,你可曾聽到?”上官若淳轉過頭,望着徐七,沒有了往日裏刻意保持的威嚴,像個孩子一般單純,純粹只為了向身邊人求證,是不是也和她一樣,聽到了那個萬分渴求的聲音?

“小的不曾聽見啊。”徐七知道上官若淳想要聽什麽答案,可是眼下并不是一個奉承的好時機,就算他随口胡謅,順了王爺的意思。可最後,若是什麽都沒找到,不一樣要他背這個黑鍋嗎?

“你再仔細聽聽,我分明聽到了,很清楚!你聽啊!”上官若淳一把拉住徐七,大聲地吼着,讓他也站好,跟着她一同聆聽。

莫不是王爺是個瘋子?自從昨天見到她,就沒見她正常過。先不說她對少主的無力行徑,進入山林後就拼命趕路,也不管旁人死活,說出那些話都冷漠無情至極,唯有遇到可能與王妃相關的線索時才會情緒起伏,可又激動得有些吓人。難怪江湖傳聞,淳王爺是個怪人,身為女子,還與女子糾纏不清,到最後竟然脅迫皇上賜婚,将落難的丞相府孫女嫁給她,真是落井下石。

徐七見上官若淳堅持,自然是順從地站定,聽了一陣,竟也有斷斷續續的人聲傳來,再凝神一聽,果然是人聲。有些詫異地望着上官若淳,已經幾近瘋狂的王爺欣喜萬分,從他的反應中已經确認,這聲音确實存在,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快,我們快過去,她一定在那裏!”上官若淳松開徐七的胳膊,快步朝前走去。

徐七這才發覺自己的胳膊快要被捏斷了,剛才上官若淳手上的力度簡直是要廢了他的手,也許是剛才被王爺的氣勢給吓到,忘了手上的感覺。現在被突然松開,才發現痛得要命,連忙甩了好幾下。又揮手讓後面的兄弟跟上,心下嘀咕,要不是自己有着豐富的山林尋寶經驗,少主也不會派自己來幹這趟苦差,要不是為了幫主的大業,自己才不會為這個女王爺賣命!

上官若淳使出輕功,一個人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徐七算是見識了王爺的身手,假意喊了幾聲,倒也沒有使出全力跟上。在後邊不緊不慢地跟着,望着上官若淳的背影,徐七有些愣神,這個用先帝留下的寶藏作為交換用來與幫主合作的王爺,不是應該最關心大業嗎?怎麽會為了一個王妃簡直要豁出命般地沖動。

這兩天,他觀察得徹底,上官若淳現在已經是毫不克制自己的情緒,任由旁人都看出,看出她對王妃的在意,絕不像是坊間傳聞那般可有可無。看來,傳聞也有假的,王爺也有真性情的時候。

上官若淳停了下來,手裏的馬鞭被捏的快要變形,眼前的一幕讓她無法想象。滿身血污的紀雲瑤在幾個人的保護下正在與一堆毒蛇奮戰,眼看着後面的蛇群一撥又一撥,而他們,就要被逼到絕境,後面則是一個碩大的湖泊。

“雲瑤!”上官若淳一躍,就朝着紀雲瑤的方向沖過去。

“王爺小心啊!”徐七慢了幾步,剛一落地就看到前面的情形,瞧這情況,定是驚擾了蛇窩,才會惹來這些麻煩。

“若淳?”紀雲瑤忙着揮舞手中的樹幹,低着的頭,在聽到那一聲呼喚後猛地擡頭,她以為是幻覺,沒想到,真的是那個人來找她了。

愣在原處,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紀雲瑤垂着手,雙眸緊緊盯着眼前的人。上官若淳落在她身邊,一把将她攬在懷裏,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苦苦支撐着的人在看到自己的兄弟們前來救援,威武的漢子也潸然落淚,撐了這麽久,剛才差一點以為就要像其他兄弟一樣,喪命于此了,沒想到,竟能活下來。

危險被衆人排除,徐七命人四周檢查,确信已經安全了,禀報了上官若淳後就命人退後些,留出足夠的空間給王爺和王妃。幾乎是整個人都被上官若淳抱在懷裏的人,此刻卻沒有了任何反應,只是由着上官若淳抱着,聽她喋喋不休地在反複說着什麽。

聲音很遙遠,紀雲瑤覺得不真實,似乎剛才的一切都不真實,以為這不過是自己又一次的幻覺。自從一個人走在這山林中,這樣的幻覺就一次次出現,且一次比一次真實。她一個人翻山越嶺,忍受饑寒交迫,抵禦野獸進攻,每一刻都不敢掉以輕心,累到眼皮都已睜不開,卻還在苦苦支撐。後來終于是遇到前來接應的人,走了不久,卻遇上更兇殘的狼群,厮殺搏鬥後,竟然眼睜睜看到那麽多人為了保護自己而倒下,且死去之時是那麽悲慘。

“雲瑤,你怎麽樣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你說話啊,別吓我。”上官若淳抱了許久,懷裏的人身上終于有了一絲溫度,可是無論她怎麽問,對方始終不發一言。

低下頭,上官若淳找尋到紀雲瑤的眸子,眼裏有些空洞,唯獨不肯看她。臉上跟身上一樣,滿是血污,完全不是從前的樣子。

“雲瑤,你跟我說話啊,我是上官若淳啊,你聽到我說話嗎?”上官若淳急得要死,加大了力度,搖着她的肩膀,希望能喚醒她的意識。

紀雲瑤緩緩擡起頭,看着上官若淳,木然的沒有什麽表情變化,只一瞬,一個響亮的巴掌便落在了上官若淳臉上。這一巴掌的力度,絕不亞于任何一次對戰,幾乎将上官若淳打暈。

還沒回過神,便又挨了一巴掌。上官若淳來不及去捂臉,扶着紀雲瑤的雙手松開,因着被掌掴的力度往後退了兩步,剛要開口,紀雲瑤便一把撲到她懷裏。

“我讓你趕我走,我讓你趕我走!上官若淳你是個混蛋,大混蛋!我們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了,你知不知道!你就這麽想把我丢開嗎?你問過我嗎?你什麽都不說,就這樣趕我走。”紀雲瑤放聲大哭,狠狠扯着上官若淳的衣領,将整個臉都埋在她胸口,歇斯底裏。

上官若淳聽着紀雲瑤邊抽搐邊訓斥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割在心口,是的,她早就後悔了,她也害怕從此不能再見了。當她見到紀雲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之前所做的決定,都是錯了。便是有危險,就算要死在一塊兒,也不該這樣強硬地送她走。

紀雲瑤還在她懷裏哭着,雙拳捶打着她的肩頭,力度絲毫不見減弱,每一下都代表着她心裏的埋怨。上官若淳知道紀雲瑤的難受,由着她發洩,是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也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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