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官若淳進入山林已是正午，此時陽光漸濃，瘴氣早已不見蹤影，空氣還算是清新，山谷裏不時回蕩着各種聲響，卻讓她的心更加煩亂。手裏的馬鞭在進入山林前也忘了卸下，此時已沒有馬在身旁，卻仍然拽着鞭子不放。

她實在需要一個東西，讓她握在手裏，以此來确認她還在掌控着。她顫抖的手靠着這根馬鞭穩定下來，咬住牙根，上官若淳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望着四周高聳的山嶺和樹叢，卻發現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之前派去的人，留下的訊號在哪裏？”上官若淳轉過身去問跟來的人，這些人的追蹤本領應該比自己在行。

“王爺，小的叫徐七，來領路吧。”錦衣少年指派了一個有經驗的人前來，就是他。

“那，有勞了。”上官若淳猶疑地打量了一下他，沒時間細細盤問，入了山林，就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去找尋，找尋那被遺落在山谷中的精靈。

“王爺，到這裏，信號就斷了。”徐七蹲在路邊，看了看刻在樹幹上的标記，确信這就是引領他們一路找來的記號。

“不是說派了三批人嗎？”分了三批，卻只找到一批的屍體，那麽肯定還有人活着。

“找到的那批是最晚進去的。”徐七嘆氣，這意味着，先前進去的，也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沒見到屍體之前，我不信他們都死了。哼，才走了多久你們就灰心了，還怎麽成大事！”上官若淳狠狠對着樹幹抽了一鞭。

“王爺，天色暗了，這恐怕不能再往前走了。”徐七鬥膽拉住了上官若淳的衣袖，示意她別再往前了。眼看着天暗下來，山谷裏可不比外面，就算他們一百來號人，可比起這詭異的大自然，不過是滄海一粟。

“這裏也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你仔細看看，這裏有生火的痕跡。”上官若淳指了指樹根部，果然，有一堆灰燼。

“這。”徐七臉色微變。

“如果我們今晚在這裏過夜，結局也會一樣，還不如繼續進去。我就不信我會被困在這裏。”上官若淳率先朝前走，後面的人也只好跟着，既然跟了進來，沒有人不想出去。

“徐七，你一路上留些記號，免得到時我們繞了圈子還不知曉。”上官若淳觀察着四周的地形，不忘回頭吩咐徐七。

“想不到王爺也是內行人。”徐七有些恭維，雖然上官若淳說得是實話，不過要說內行，倒也還算不上。

“哼，掙紮着想要活下去的人，都會知道這個道理。本王不過是經歷得多一些罷了，談不上什麽內行。此行還要倚重你了。”上官若淳收斂了脾氣，語氣頗為平和。她并不是一個喜歡在外人面前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剛才在林外也的确是因為紀雲瑤的事着急了。

“不敢當，能為王爺效勞，是小的榮耀。”徐七趕緊抱拳。

上官若淳也不再多說，她說些籠絡人心的話不是不可，但說多了也沒必要，反而顯得有*份。反正大家是相互捆綁，各取所需。

第一夜，一行人找了個山洞過夜，裏外圍了三層人把守，徹夜巡視，生怕有野獸攻擊。還好，一切安全，深夜的山谷格外寂靜，火把燃燒的聲音清晰得就像在耳邊點燃一樣，噼噼啪啪地敲打着上官若淳的心。

披了一條厚毯子，上官若淳仍然感覺到山洞裏的濕冷，就算燒着火堆，仍舊難以平複體內的寒冷。想起紀雲瑤那個女人，一個人在這山林裏已經好幾日了，身邊沒有人照顧，沒有人伺候，衣着還那麽單薄，要怎麽支撐？

上官若淳有些後悔當初讓她換上常服，如果當時就在她的王妃服上多加兩件披風，其實更保暖吧。可是，她不敢再往下設想了，她怕終究要松口承認自己後悔了，後悔不顧紀雲瑤的反對，執意要送她離開。

原本沒打算這麽快公然和上官雲謙撕破臉，怎料到還是因為紀雲瑤的失蹤而打亂了她的安排。終究，她的一切，還是因為這個女人而有所不同了。不可否認的，上官若淳也無法回避，紀雲瑤在她心裏的位置，已經和大業有了沖突，她害怕紀雲瑤有朝一日會成為她的軟肋，會成為她在這世上最怕的人，因為她愛她。

“王爺，天還未亮。”徐七看着從山洞裏走出的上官若淳，分明是一夜無眠的樣子，眸子裏的擔憂漸漸顯露，不像昨日初見時那般生硬。

“還有多久？”望着還不清晰的山谷，上官若淳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毯子。

夜未盡，心更冷。

“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小的這就下去打點，王爺還是再歇會兒吧。”徐七還是勸着上官若淳多休息休息，等到天亮，又是一整日的找尋，若是這個做主的先倒了，麻煩更大。

“雲瑤，等我，一定要等我！”上官若淳閉起眼睛，出現的都是紀雲瑤離去前的眼神，全是埋怨，以致于她不敢多看她幾眼，卻在此時一遍遍回憶時，才發現那眼底深處濃濃的不舍。

“我舍不得放開的，怎麽會舍得呢？雲瑤，等我找到你，再也不會這麽做了。”上官若淳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襟，到了這樣的環境裏，更無法克制心裏的不安和悔意。

沒有人能比紀雲瑤更重要的了，上官若淳踏入山林的第一刻，就承認了。心裏那一直不肯正視的較量終于有了結果，紀雲瑤勝了，毫無懸念地贏得了上官若淳心裏最重要的地位。

只要能找到紀雲瑤，什麽代價她都願意了，可是，她只怕，找不到了，那要怎麽辦？為什麽當初要執意選這條路，為什麽要為了避開追殺的耳目而涉險抄近道，為什麽即便她派出了身邊武功最高強的護衛，還是沒能保護好她？上官若淳邊走邊憤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天空，俯瞰着被叢林覆蓋得太過嚴實的地方，她要看看，她心尖上的人到底去了哪裏！

“王爺，前面是一處懸崖。”徐七的回報讓上官若淳停住腳步，已經沒有任何前人留下的記號了，她只能跟着當初風雷電三人既定的路線行徑，從一個終點，走向另一個終點。

“帶些人跟我過去，其餘人留着，保護好退路。”懸崖邊上容不下太多人，上官若淳心裏卻有強烈的預感，去看看，就去看一看。

“有些淩亂的腳印，卻又被蓋住了。”徐七蹲在半途，仔細看了許久，才得出結論。

這一路走來，低矮的草叢分明就是有被壓過的痕跡，而砂礫小路上，也有走過的印子。只是，這腳印，有些大得誇張了。上官若淳皺着眉，等着徐七的結論，她知道，自己看不出什麽門道，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拳。

“能看出是什麽人留下的嗎？”上官若淳極力保持着平穩的氣息。

“不是人，是獸。”徐七低沉說着。

“繼續往前面找找。”上官若淳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口吻，身後的手已經出了太多汗，連那顫抖都已無法察覺，完全是本能地晃動着。

指甲深深扣進皮肉裏，上官若淳卻一步不落地跟在徐七身後，她要第一時間聽到他的分析和回報，一旦确定，那是屬于紀雲瑤的足跡，那麽，她也許會奮不顧身地跳下，哪怕前路只是懸崖。

“王爺，懸崖邊上有人的足跡，看尺寸，該是位女子。”徐七顫顫巍巍地說着，終于在懸崖邊上找到了沒有被破壞掉的清晰印記，一路跟來，卻只剩下這結局。

“你确定？”上官若淳猛吸了一口氣，緩緩舒出後才側眼望着徐七。

“按照草民多年的經驗，應該。。。”徐七将頭深深低下。

“我不信，本王不信！怎麽可能是！你帶我去，我要親眼看！”上官若淳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拉扯住徐七的衣領，扯着他往懸崖邊上走。

“王爺，小心吶！那裏是懸崖，深得很，看不見底啊！”徐七慌亂地揮舞着手，卻不敢觸碰到上官若淳，只能在嘴裏不斷掙紮着。

“靠近一點，你靠近一點再給本王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一把将徐七推倒在地上，自己也跟着湊過去，眼神卻沒有直接盯着那一片砂礫鋪滿的地方。

“王爺，這腳印只得一個未成年男子般大小，且窄而淺，想必身材也是纖細輕盈的。”徐七說的頗為艱難，可是事到如今，不管他說什麽，都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

“你走開！”上官若淳聽他絮叨說着，終于不耐地将他拉開，自己走到那懸崖邊上，俯身去看那所謂痕跡。

果然，果然，跟剛才一路跟來的腳印都不同，的确是屬于人的。可是，怎麽可能會是她的雲瑤的呢？雲瑤她輕功那麽好，怎麽會用腳走到懸崖邊上呢？而且剛才一路上都沒有發現如此清晰完整的腳印，反倒是懸崖邊就清除了？一定是旁人惡作劇弄的，故意要騙她的，一定是這樣的。

上官若淳伸出手，抖着輕輕撫摸着那個淺淺的印子，鼻息顫動，卻不曾再說出一句話。身後的人被徐七趕遠了些，衆人都是屏住呼吸不敢喧嘩，這樣的場景，誰也不知道王爺是不是要發瘋了。

“來人。”

“王爺？”

“把這個腳印給拓回去，王府裏有雲瑤的鞋，我要親自證明，這不是她的，絕不可能是她的！”徐七一愣，擡手示意來些人拓取腳印。

“你們還愣着幹嘛？給我繞到下面去找！今天找不到，就明天接着找！”上官若淳站了起來，眼神中又換上淩厲的光，望了望懸崖下方。

“是。”徐七無奈，王爺執意如此，誰也不敢違背，只是光見着腳印就已如此，若是到了崖底，見着了更慘烈的情形，不知道王爺會做出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