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賈琏

說話的少年身材短壯,樣貌粗豪,望之約摸十六七歲的模樣,騎了一匹棗紅馬,居高臨下地攔住賈薔的去路。距離太近,馬匹呼出的白氣幾乎快噴到賈薔臉上。

聽他自稱柳芳,賈薔退後幾步,将這個有些耳熟的名字在腦中快速濾過一遍,但能想起的卻是少得可憐。他只記得此人乃是與賈府并列八公的理國公之正房嫡孫,後來因他父親在陛下出宮巡幸時救駕身亡,特賜了子爵之位。

至于他要找的什麽姓馮的,賈薔卻是沒有半點頭緒。

“你認錯人了。”賈薔向準備下車的升叔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無事。

“認錯?不可能!就憑你這張娘們似的臉,我——”

話說到一半,柳芳才注意到賈薔身量未足,眉眼雖有幾分相像,卻比自己要找的那人多添了稚氣,頓時啞然。

半晌回過味來,想到趁自己錯認的功夫不知逃到了哪裏,柳芳登時急得亂嚷亂罵:“哪兒來的小崽子擋道,平白壞了大爺的好事!”

說罷,他掄起馬鞭就向賈薔當頭抽下!

賈薔雖然會點防身功夫,但在練家子面前完全不夠看。而且這一鞭來勢極快,根本無法躲閃!

鞭聲破空,堪堪就要落實,就在賈薔緊咬牙關準備承受這無妄之災時,突然有什麽東西後發先至,呯地一聲正正打在皮鞭上。

鞭梢一偏,擦着賈薔的頭皮滑過,将車上的圍布扯下一大塊,連帶貨物也遭了殃,幾個小箱一跌為二,裏面的小件兒俱都摔成碎片。

柳芳一招失手,卻是不怒反喜,一雙綠豆小眼精光閃爍:“哼,姓馮的,你可算現身了。咱們酒還沒喝完,賭約也還沒踐,你可不能就這麽走了!”

一語未了,他已打馬向剛才暗器射來的方向追去,轉瞬間蹤影全無,只留一地狼籍。

“爺,您可有傷到哪裏?”飛來橫禍,升叔急得一時忘了尊卑,拉住賈薔的手只管上下打量。

賈薔抽手搖了搖頭:“放心,我沒受傷,只可惜了這幾件東西。”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Advertisement

升叔長籲了一口氣,招呼驚魂未定的車夫過來幫忙重新堆放貨物。一邊堆碼,一邊不解:“是哪家的公子這般輕狂驕縱,竟然不問青紅皂白便當街傷人!”

“他自稱柳芳,定是理國公之後。素聞他性子暴躁,今日一見果然不錯。說起來,往年他還往東府見過我叔叔,不過我向來不大見客,難怪他不認得我。”

一聽是賈府故交,升叔不禁來了氣:“性子古怪可不是免罪牌。爺,您快回去同長輩說道說道,一道往理國公府去評評理才是。”

賈薔卻是懶得去争這口閑氣。一來府裏會不會為他出頭還兩說,二來告狀遠遠不如以牙還牙來得痛快解氣。他也不便對升叔多說,只是說道:“罷了,正事要緊,我還要去下定,你這邊帶了東西盡快家去吧。”

“是,爺。”

升叔不明所以,只道東家好脾氣,肚內頗為不平。卻也不好再勸,只悶悶地低頭撿拾摔壞的玩器。待到拾掇幹淨,方命車夫起駕。

兩人離開之後,經歷了短暫喧嘩的偏巷重歸于寂,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許久許久,直到入夜之後,一道修挺如竹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巷中。清寒月光被重雲所阻,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影在原地靜伫片刻,忽然俯身自青石磚縫間取出一片殘破的多彩琺琅。顯然是白日間升叔清撿時遺漏的。

将琺琅在手中抛擲幾下,那人忽然又消失了蹤跡,像出現時一樣突兀。

過不幾日,賈薔的第一間鋪子正式開張。他本有經驗,又知道許多旁人尚不知道的信息,所以行事十分順遂。

開張之前,他差人往府裏捎過話兒,但也不曾明講,只含糊說開了家店子玩玩。賈珍深知這侄子的身家,只道果然是間沒甚進息的店子,小孩子家家胡鬧罷了,便也不以為意,只讓尤氏送了些點心去便了事。

至于榮府這邊,賈政今年的官評考校得了個乙等,被聖上敲打了幾句,賈政每日上朝皆是戰戰兢兢,私下又暗暗查訪到底是誰下的黑手。

無奈吏部幾人皆是李守中的門生,曉得恩師對親家不滿,借機懲戒,哪裏肯說半個字。賈政白填了許多銀子和酒席,到頭來一無所獲。

諸事不順,賈政未免郁憤難平,遷怒他人。借題發揮很是斥責了寶玉幾回,又被聞風而來的老太太嗔怪。祖孫三代鬧得榮府時而劍拔弩張,時而愁雲慘淡,哪裏還有閑心理會賈薔。

獨有賈琏,因目下也被他老子逼着讀書,巴不得時常得機會到府外混混。這日見了賈薔捎來的信,連忙去尋邢夫人,極力陳說侄兒年紀尚小,需得有個家裏人露面撐腰雲雲,終是磨得邢夫人松了口,許他到了賈薔開張的日子出門。

轉眼到了日子,賈琏早早出門,準備到賈薔鋪子上先打個花唿哨,再往素日相好的姐兒那裏去厮混。

他找到賈薔的店子時,正趕上舞獅喝彩。原是京中積年風俗,店鋪開張時除了鞭炮,還會請舞獅熱鬧一番,末了再準備一顆包菜,讓舞獅咬碎,博個滿堂彩的吉兆。

賈琏也不耐煩去看那堆爛菜,命小厮把準備的賀禮交給掌櫃,找着賈薔剛待說話,人群突然聒噪起來。循聲一看,竟是幾個少年沖來搗亂,推搡客人,亂踢地上的菜葉子,更還朝蒙着紅綢的招牌吐口水。

見這架勢明顯是來搗亂的,賈琏頓時惱怒起來。他對賈薔的印象還停留在溫馴老實,認為一向只有別人欺負他,沒有他欺負別人的。目下這幫人多半是賈珍在外吃酒生事惹上的麻煩,不敢得罪賈府,便來拿賈薔出氣。若他放任不管,那賈家的臉都要被敗光了。

賈琏雖只十七歲,卻頗經過些亂戰叫板的陣仗。當下命小厮掀翻了吐口水的那厮,反反正正掄了幾個大耳刮子,震住場面,才斜眼看向被吓得不敢再動的那幾人:“誰讓你們來的?”

被他那雙賈府獨有的桃花眼一睨,幾人均是叫苦連天,心道琏二爺怎會在此?他素來與賈珍交好,他一知道,就等于賈珍也知道了。

想到賈珍那暴虐性子,幾人不由頭皮發麻。待要老實交待,又怕日後自個兒也被秋後算賬;待要嘴硬不認,卻又不敢。

正猶豫之際,忽見某人正鬼鬼祟祟準備溜走,頓時急得眼迸金星,紛紛大叫起來:“琏爺,不幹我們的事,我們都是被賈瑞逼來報仇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