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內鬼

仗着賈府的面子,不出半日功夫,賈薔便在有司辦妥了房契更名之事。又因賈敬的囑咐,吩咐下人只往新宅子略搬幾件東西,餘下的日常用物統統搬回東府。

其他下人只道主子入了大老爺的法眼,皆是一派歡欣。獨有青雲頗為不安,悄悄問賈薔:“爺,大老爺能在府裏住多久呢?等他回了道觀,只怕大爺又……”

她深知東府一向不拿主子當回事,搬出來倒還落個自在清靜,只怕回去後又有氣受,所以話裏帶着掩不住的憂慮。

賈薔會意,笑着安慰道:“你放心,祖父要住好長一段日子,所以才要我回去。”

青雲這才放心,憂愁盡消,重新露出笑臉:“那感情好。雖是回去不比在外頭自在,但大老爺這麽關心您,又特地說了這話兒,想來當比從前好些。”

“不錯。若非想離祖父近些,我斷然不會回去。”賈薔點了點頭。兩世為人,他看穿了那些所謂親人的嘴臉,心寒至極。本以為從此再無半分親情緣份,未想竟有賈敬真心疼愛自己,自然想多多親近,享受這難得的溫暖。

青雲不知他的心事,仍自一昧地高興,叽叽喳喳地說了些瑣事,又道:“爺,今日一個小厮輪假,回府找親戚說話兒,卻看到件稀奇事:老太太屋裏有個丫鬟被攆了出來,卻又被賴嬷嬷自掏腰包買了回去。那丫鬟白白淨淨,嫩得同水蔥似的,我們私下說起來呀,都說是她給那新得了官身的孫子——呃,奴婢真是昏了頭,怎麽能在爺面前說這等事。”

青雲說溜了嘴,冷不妨把底下閑聊的話兒也帶了出來,趕緊捂住嘴,又羞又怕。

世家公子雖不像姑娘們一般在男女之事上死守嚴防,半字不提。但到底賈薔才只十歲,若因這話學壞了,早早淘蹬壞了身子,那豈不是她害了主子?

青雲正自惶惶,卻聽賈薔疑惑地問道:“賴嬷嬷把犯錯的丫鬟買回去了?這倒奇怪。”

此事首尾他再清楚不過,彼時賈母對那丫鬟的嫌惡他亦看在眼裏,當不至于假意作戲。而賴嬷嬷是賈母跟前多年的紅人,應該不會只是為了給孫兒找姨娘就做出這等陰奉陽違之事。

這件事,難道還有什麽別的內情?

一念及此,賈薔道:“你可知緣故?”

打量主子注意力不在□□上,青雲心中稍定,說道:“聽說有人問了賴嬷嬷,她只說自家正巧缺人使喚,便沒再說什麽。對了,她還告了半天假,親自把那丫鬟送回家去了。可見是極看重的。”

所以,她們才會猜是那丫鬟是買給賴尚榮當通房的。當然,這句話兒她只藏在肚裏,萬萬不會再說出來。

她雖未說,賈薔又豈猜不出。但他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心道等回府後需再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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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薔搬回府後,倒比原先忙了不少。因賈敬怕他沉迷商賈之道,荒廢學業,催他繼續上家學。賈薔不好說該學的上輩子都已學過,只得應下,每日到代儒處點卯念書。

賈珍尤氏在賈敬的命令下,乖乖交出了之前借口賈玮爛賭輸光的家私,還給賈薔。且因見賈敬疼他,态度亦随之改變,時不時差人送點子吃食、或噓寒問暖。

但賈薔雖知父母之死與他們無關,卻瞧不上賈珍為占家産抹黑兄長名聲、欺瞞侄兒這種小人行徑。對尤氏還賣幾分面子,對賈珍從無好臉色。碰了幾次釘子後,賈珍也曉得自己做得不地道,識趣地不再往賈薔跟前湊。

這日因臨近年關,要結算貨款盈利等,賈薔下學後便去鋪子看賬簿。剛翻了幾頁,便聽後院裏有異響,本以為是夥計們在搬貨,也不以為意。不想又聽到有人說話,語氣頗為驚慌,向來不輕易動怒的升叔還高聲斥了幾句,似乎很是生氣。

聽到這些動靜,賈薔不覺心裏奇怪,便走了出去:“升叔,出什麽事了?”

“沒事沒事,是這夥計總記不住規矩,我一時不耐煩,說了他兩句。”

升叔口稱無事,但賈薔卻在他臉上看出了不自然的驚慌。再看那夥計手中一大團油漬麻花的包裹,不知包了什麽事物,頓時起了疑心:“那是什麽,拿來我看看。”

“爺,真沒什麽。”升叔還想去攔,但見賈薔微微皺起了眉,曉得小東家不高興了,又縮回了手:“這……我也不是有心要瞞着爺的。只是這大節年下,卻出了這等事,說大不大,說小又……我只怕爺曉得了不好受,唉……”

聽到他的話,賈薔更加奇怪。一瞬不瞬地盯着夥計手中破布,待揭開之後,才發現那竟是條足有小臂長的死狗!

目光掃過地上的血跡,賈薔緩緩問道:“這是第幾次了?”

升叔不意賈薔竟如此平靜,又如此迅捷地猜出這并非首次,不覺對這小東家更加欽佩。連帶之前的幾分慌張也慢慢消失,只覺小東家一定有法子揪出暗中搗亂的那厮:“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只死鳥,第二次是只死耗子,都是趁夜悄悄扔進院來,我們第二天才發現。這次竟然光天化日丢進來,這家夥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派人去看了嗎?”

“剛剛打發了夥計們出去找。”

賈薔淡淡道:“你該早告訴我。”

升叔聽不出話裏的喜怒,連忙解釋道:“第一次是五日之前,還以為是小孩子調皮搗亂。不想隔了兩日又有龌龊東西丢進來,便找了巡街的差爺來看,也未發現線索。因聽府上傳話的人說,大老爺希望爺将精力放在念書上,不大贊成爺做生意,我便想等事情查出眉目再告訴您。免得您着急記挂着這邊,教大老爺不開心。”

聞言,賈薔面色稍霁:“祖父那邊我自有分寸,今後再有類似的事,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升叔悄悄松了一口氣,連聲稱是。正在這時,外出查看的夥計紛紛回來,都說沒看到可疑的人。

“爺,我再找官差來看看?順道把這死狗拿到衙門裏,讓仵作看看能否查出什麽。”

升叔話音未落,目光須臾未離死狗的賈薔突然說道:“把狗脖子上的帶子剪了,上面拴了東西。”

提着狗屍的夥計聞言,連忙伸手在頸間一扯,果然拉下個被絲繩系起的紙包。之前掩在毛發裏,竟無人發現。

升叔搶在賈薔前接下紙包展開,又遞到小東家面前。兩人定睛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寫着“明日午時一刻,飛白樓”,卻無落款。

“這是……有混混想訛詐?不,不對,大家都知道這兒是您的鋪子,哪兒有人敢勒索國公府?”

升叔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驀地突然想到什麽,面色登時慘白:“飛白樓是南安郡王的産業,別人不敢,他們卻是敢的……可是,從沒聽說王府和國公府有不和啊。爺,您是不是和府裏通個氣兒,問問長輩,是不是近來出了什麽您不知道的事?”

升叔本想說是否賈家同王府生了嫌隙,以致有這等事,卻不便明言,便說得委婉。他越想越有可能,思及王府權勢,不免心急如焚,

但賈薔卻是八風不動,甚至連臉色也沒變一下,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不焦不躁,竟比大人還鎮定:“升叔多慮了,此事與王府并無幹系。我猜多半是內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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