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蒼藍色的天空清澈如水,萬裏無雲,初升的朝陽肆無忌憚的将溫暖的陽光灑向下方那座高聳的建築。僅比皇城最高的太極殿低了數十米的高度昭顯了它的特殊——用金為表,以玉為底,高八十一尺,大小裝飾無一不精美華麗,簡直如同神仙樓閣一般。

按理來說這裏住的應該是後宮中最尊貴的女人,可實際上,這座建築的主人乃是半年前因診出身孕而被冊封為皇貴妃的姚氏。

元泰七年的十二月,姚靜貞在犁香閣中被診斷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劉安晟大喜之下,再次将她從剛晉升不久的淑妃直接提拔到皇貴妃的位份。為了讨她的歡心,皇帝甚至特意耗巨資修建了這所“瓊樓”作為皇貴妃專用的寝殿。

三年裏,姚靜貞從正二品一路晉升到側一品皇貴妃,順風順水,她所出的二皇子也極受皇帝與太後的看重。可以說後宮中就連皇後也蓋不過她的風頭去,不過她卻仍然待人謙遜,這也讓內飾宮女們無一不嘆服。

“也只有以玉為底的瓊樓,才配的上瓊玉你的閨名。”

瓊樓修建好的那一日,劉安晟帶着姚靜貞踏入樓內,看着她驚訝的目光,劉安晟不由一笑,在她耳畔低語道,“不過再好的美玉,在朕心中也比不上你的一個笑容。”

他的視線又移到姚靜貞微微隆起的腹部,又道:“太醫說這一胎是個女兒,這樣也好,咱們就缺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公主了。”姚靜貞眼底盛滿了幸福的光輝,笑着摸了下肚子,才說道:“那陛下你還得再等上四個多月呢。”

那時的劉安晟完全沒有想象到以後會發生些什麽,只是一味的沉浸在幸福之中。等到事情發生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伊人已逝,空留餘悲。

***

還沒等姚靜貞安頓好,冊封大典便開始了,這是只有妃位以上才能得享的殊榮,萬萬疏忽不得。而借着姚靜貞冊封為皇貴妃的東風,劉安晟順便将有生育公主之功的蕭憶茹和褒姒分別晉升為賢妃與修容——事實上他現在的妃嫔也就只有她們三人,堪稱一代帝皇的典範。後宮三千的稱號更是早就離他遠去,平日裏劉安晟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瓊樓陪伴着姚靜貞,剩下的日子皇後占去了一半,而蕭憶茹和褒姒則平分了另一半。

這樣專寵姚靜貞一人,就連太後都有了不滿,不止一次向劉安晟提出讓他多封些妃嫔,也好傳承子嗣。雖然現在他已經兒女雙全,但太子隔個兩三天便要請次太醫,身材也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了一大截,即使太後确實疼寵他,也不得不承認太子恐怕壽數不長。大公主和二公主自然是天真伶俐,可畢竟是女子,這點上就差了一籌。

細細觀察一番,只有五歲的二皇子身體健康,況且他在太學的表現也博得了衆口陳贊,倒是個好苗子。可太後心裏還是有些膈應——皇帝實在太寵姚靜貞了,就連皇後也排在了後面,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孩子畢竟大了,又慣是獨斷專行,所以她的話說了跟沒說也沒多大區別。姚靜貞不但一直專寵,甚至再度懷上了身孕,一躍成了皇貴妃。太後雖然心中不快,但看着姚靜貞雖然位份極高,但平素待她還是恭恭敬敬,與以往沒多大差別,也就罷了。

她最記挂的還是已經出嫁了的雨蝶。

雖然出嫁至今已過了三年之久,但雨蝶卻一直沒有懷孕,太後也命太醫來為她診治過,得出的結果是當初那一刀确實傷了雨蝶的身子。想要平安生産,還得好好調理個兩三年,不然就算懷孕了孩子也很難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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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蝶還沒表現出多麽傷感和焦慮,太後和劉安晟卻忙不疊的搜集了各種方子,每每高麗和各州縣獻上了靈丹妙藥,大部分都直接送去了公主府。經年累月下來,她蒼白的臉色終于恢複了點紅潤。

雖然已經出嫁,但雨蝶時不時的也會回宮小住一段日子。除了和太後閑聊逗趣外,她也常常去鳳儀殿探望太子。畢竟她年幼時多受皇後的照拂,太子又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自然感情極深。皇後這些年雖然不同以往那般椒房專寵,但還是頗得劉安晟尊重。只是她一心為太子求福,甚至在鳳儀殿內設了小佛堂,除了千秋宴這樣不得不出席的場合,其他時間總是深居簡出。

而賢妃蕭憶茹生了大公主,雖然仍然不怎麽受寵,但地位卻很穩固。當年雨蝶還在宮裏時,她和皇後對這個小姑子可是十二分的體貼,即使是現在,三人的關系也都很好。所以每每雨蝶回宮後,她總會去鳳儀殿,三人一起小聚一會,日子過得倒也悠哉。

只有褒姒在宮中像個透明人似的,雖然她一度受寵,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另一方面,當年她因流産之事與蕭憶茹起了間隙,後面再沒有臉面去尋蕭憶茹,後宮中唯一與她交好的秦可卿又早早逝去,就連說話的人也沒有。好不容易懷了身孕,本以為能重獲聖寵,可冰雪可愛的小公主卻仍然沒有拉回皇帝的真心。

紅顏未老恩先斷,宜德苑燈火未滅,卻空負了美人一片癡情。

***

五月十七,乃是皇後二十七歲的生辰。

雖然皇後近些年很少出鳳儀殿,不過像千秋節1這樣的日子,身為一國之後,她還是需要在家宴上出席。既然是家宴,雨蝶和霍去病自然也一同進了宮。霍去病這些年四處征戰,比少年時成熟了不少,加上蕭岩年紀已大,很少領兵作戰,他在軍中的威信已經隐隐有越過蕭岩的架勢。而雨蝶作為太後和皇帝最寵愛的公主,生的相貌也是極好的,此刻兩人坐在一起,由不得旁人贊嘆好一對璧人。

由于太子身體不好,受不得涼風,所以家宴上并沒出現他的身影。坐在上首的劉安晟看着右側的皇後,舉起手中的酒杯,笑道:“萱兒,這杯酒敬你。”說完這句話,他便将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皇後舉起案前盛滿了佳釀的酒樽,輕輕飲盡,又有些感慨地說道:“真真是韶華易逝,轉眼便離我嫁給陛下已經過去了十一年。這後宮的姐妹們也來來去去,竟然只留下幾個人了。母後前些日子也向我提了下大選秀女充實後宮的事情,陛下不妨考慮下。”

的确,下方僅僅坐了三位妃嫔,別說是一國之帝了,就連普通官員家裏那個不是三妻四妾?現在劉安晟的後宮着實有些寒酸了。

“朕有你們已經足夠了。”劉安晟卻不以為意,含笑瞥了一眼右下首的姚靜貞,搖搖頭,“況且人多是非也多,反到不美。”

皇後微微蹙眉,卻沒再跟他提這件事情,轉頭問姚靜貞:“皇貴妃最近身體如何?你也是的,都有了七個月的身子,還不好好靜養。”她說這話時臉上帶着笑容,一如往日雍容的模樣,語氣親切,頗有一國之母的大氣風範。

姚靜貞抿唇笑了笑,道:“太醫說孩子發育的很好,又建議臣妾每日裏多走動,不要老把自己拘在宮殿裏,那樣對生産不反而什麽好處。”她又摸了摸身旁劉澤旭的頭頂,笑着說:“雖然皇後娘娘特意囑咐臣妾可以不用來,但今日畢竟是娘娘的生辰,于晴于理臣妾都必須要來的。”

“是麽,那倒是本宮的不對呢。”皇後嘆了口氣,“當初本宮生太子之前身子不大好,太醫一直讓本宮靜養。只是沒想到個人體質不同,也不是所有的孕婦都需要靜養的。”

“說起來太醫不是說這一胎是個公主嗎,這下皇貴妃可就兒女雙全了啊。”雨蝶在一旁插了句話,又對劉澤旭招招手,笑道:“澤旭,到姑姑這邊來坐會,這次姑姑可給你帶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呢。”

提起孩子,劉安晟心中對雨蝶的愧疚便浮現出來,他柔下聲讓劉澤旭過去和雨蝶玩。又轉頭對皇後道:“每個人體質都不一樣,沒考慮到這一點也不是萱兒的錯,你也別太在意。”既然他都這麽說了,皇後也就不再糾結于這件事。除了姚靜貞因為懷有身孕不能喝酒之外,蕭憶茹和褒姒都向皇後敬了酒。

這會兒場面已漸漸熱絡起來,雖然太子不在,但二皇子和兩位公主卻圍在雨蝶和霍去病身旁——在他們的印象裏,這位姑姑和姑父每次進宮都會帶上好些民間的小玩意。對于從未出過宮的孩子來說,這些東西毫無疑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待皇後因為飲酒,臉上微微現出些暈紅時,劉安晟拍了拍手掌,小桂子便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送了上來。那是把通體黑色,隐隐泛着幽綠的古琴,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朕知道萱兒喜歡彈琴,便特意為你尋了這把綠绮2。也不知道你是否喜歡。”

皇後稍微愣了下神,才擡起頭深深的望向劉安晟的眼睛,唇畔勾起笑容:“陛下送的東西,我自然是喜歡的。不過想到這把古琴背後的故事,忍不住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罷了3。”她示意小桂子将古琴放在案前,輕輕撥弄了兩下,琴聲铮铮,忍不住贊道:“當真是一把好琴。”

姚靜貞送的則是一本有些破舊的古書,初看還不起眼,皇後粗粗一翻,卻驚道:“這本書莫非是《蓮花錄》的真跡?”

《蓮花錄》乃是百年前頗有名氣的一位佛學大家所著,雖然抄錄本無數,可真跡卻與那位大家一同下了葬。不過前朝大亂之時,那位大家之墓也逃不過被盜的命運,原本也因此流落民間。皇後本就是世家出生,所學淵博,雖然只是粗略看來,卻也有八分确定這是真跡。

“的确是真跡呢,皇後娘娘既然對佛學頗感興趣,這份禮物也就算臣妾略表一番心意。”

“那本宮就笑納皇貴妃的美意了。”讓身旁的百合小心翼翼地将書收好,皇後意味深長地瞥了雨蝶方向一眼,微微額首道。

接下來蕭憶茹送上的是一株由血玉打造,足足有四尺之高的珊瑚樹。雖然俗氣了些,但這麽一整塊的血玉可是極其罕有的,拿來作為皇後生辰的賀禮并不算辱沒她。而褒姒的禮物相比之下卻有些寒酸,乃是她親手繡的百鳥朝鳳圖,不過勝在手藝精致,百鳥栩栩如生,也得了皇後幾句贊賞。

欣賞完一番歌舞,酒過三巡,劉安晟也有了醉意。又看見皇後似乎也有些不勝酒力的樣子,便散了宴席,道:“天色已晚,各位愛妃暫且回寝宮休息吧。”又格外囑咐姚靜貞:“瓊玉,路上注意些。”

今日是皇後生辰,他自然不能去別人的寝宮休憩,不然就是在打皇後的臉。況且他也有些日子沒有去鳳儀殿了,多多少少也要尊重些嫡妻——劉安晟這麽想着,便讓皇後一起上了龍辇,向鳳儀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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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千秋節:皇後的生辰

2綠绮:相傳綠绮通體黑色,隐隐泛着幽綠,有如綠色藤蔓纏繞于古木之上,因而名為“綠绮”。“綠绮”是漢代著名文人司馬相如的一張琴。司馬相如原本家境貧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詩賦極有名氣。梁王慕名請他作賦,相如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梁王極為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绮”琴回贈。“綠绮”是一張傳世名琴,琴內有銘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綠绮”,如獲珍寶。他精湛的琴藝配上“綠绮”絕妙的音色,使“綠绮”琴名噪一時。後來,“綠绮”就成了古琴的別稱。

3綠绮的典故:琴挑文君

一次,司馬相如訪友,豪富卓王孫慕名設宴款待。酒興正濃時,衆人說:“聽說您‘綠绮’彈得極好,請操一曲,讓我輩一飽耳福。”相如早就聽說卓王孫的女兒文君,才華出衆,精通琴藝,而且對他極為仰慕。司馬相如就彈起琴歌《鳳求凰》向她求愛。文君聽琴後,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臉紅耳熱,心馳神往。她傾心相如的文才,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締結良緣。從此,司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傳為千古佳話。

《西京雜記》上記載:司馬相如得勢後,準備娶茂陵的一個女子為妾,卓文君得知就寫了一首《白頭吟》給他,表達自己的哀怨之情,相如因此打消了娶妾的念頭。

詩中寫到:“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複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袅袅,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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