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縱即逝,轉眼間便到了元泰五年。
兩年來,除了蕭憶茹和褒姒在相繼生下了兩位小公主外,後宮格局并沒有多大的改變。即使霍去病帶兵打下了東瀛,獻上美女阿市,他也沒有将之納入後宮,而是将其打入教坊司。
下朝後,劉安晟便直接去了犁香閣,這已經是他維持了許久的習慣。
拿起鈴铛逗弄着劉澤旭,看着對方粉.嫩嫩的小.臉皺成一團,他不禁輕笑出聲。坐在他身旁的姚靜貞卻嗔怪的瞪他一眼,伸手奪過鈴铛,遞給了自己的兒子。
劉安晟無奈的搖搖頭,現在姚靜貞在他面前是越來越随意了,不過這樣也顯示了她對自己的信任。他一面和兒子玩耍,一面和姚靜貞閑聊,不知不覺中話題就轉到了雨蝶的身上。
“說起來雨蝶也已經十五,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劉安晟有些感慨,又道,“這段時間我和母後也在商量着這件事情。”
姚靜貞微微一怔,眼神閃爍了下,道:“那太後心中可有适宜的人選?”
“瓊玉覺得冠軍侯如何?”
自從一戰成名後,霍去病便一直留守帝都訓練中央軍。前段時間又奉命征讨東瀛,讓陳國疆域延伸到大海上。他年紀輕輕便屢建奇功,後宅又無妻妾,再加上劉安晟又見過好幾次他和雨蝶相談甚歡的景象,心裏對這門姻緣早已看好。就連太後也支持他的想法——霍去病只有出征時才會離開,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帝都,這樣雨蝶也不算外嫁。只要太後願意,可以随時把她的寶貝女兒召到宮裏。
“冠軍侯自然是難得的佳配。”姚靜貞沉呤了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公主心裏怎麽想。”
“那次從邊關回帝都後,我私下裏便向去病透露了點想法,他到很是幹脆的同意了。這些年我也有意讓他們二人私下裏多多相處,培養感情,不然你以為我為何給了冠軍侯自由出入宮廷的權利?”
“那時候雨蝶還是個小孩子,我也沒直接問她的想法。不過現在她也滿了十五,也到了及笄之年,我打算過兩天就和她提一提這件事情。”
劉安晟剛說完,便聽見雨蝶清脆的笑聲從殿外傳來——自從劉澤旭出生後,她便三天兩頭的往犁香閣來一趟,所以內侍對她熟悉得很,連通報都不需要便将這位公主請了進來。
随着聲音由遠及近,映入兩人眼簾的便是一道倩影。短短兩年的時間,雨蝶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迅速成長為了姿容絕色的少女,惹得無數王孫公子傾覆了一番真心。她今日梳了時下正流行的朝雲近香髻,眉間點了滴朱砂,鵝黃色的裙擺上打着細細的褶子,包裹着她嬌俏玲珑的身軀,格外動人。
“皇兄,你也來看澤旭麽?”雨蝶走近前來,笑着望向劉澤旭,又對姚靜貞打趣道,“惠昭儀真是個有福氣的,瞧皇兄一下朝便跑到你這來,卻好久沒去長壽宮找我了呢。”
劉安晟瞧她雖然面上帶笑,卻掩飾不住蒼白的臉色,心中不由一嘆——當年雨蝶為他擋的那一刀,還是傷了她的身子。這些年雖然補藥不斷,但單看氣色便知道補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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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虧欠了這個妹妹許多。
“公主可別多想,陛下剛剛還正跟我談起你呢。”由于雨蝶經常來犁香閣,一來二去也漸漸與姚靜貞關系好起來,現在姚靜貞倒是經常與她開幾個玩笑。
“哦?”雨蝶被撩起了興趣,有些好奇的問道,“皇兄方才說了些什麽呢?”
提起這件事情,劉安晟也收回了思緒,又想着擇日不如撞日,殿裏也沒有外人,便開口笑道:“不過是見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紀,打算為你挑個好驸馬罷了。不知道蝶兒你覺得冠軍侯為人如何?”
雨蝶臉色瞬間變了下,身子有些僵硬,垂下頭輕聲道:“皇兄是這麽想的麽?”她的聲音很低,劉安晟只聽見前面幾個字眼。他正打算問,便看見雨蝶擡起頭,微微紅着臉,一幅小女兒嬌羞的模樣,道:“既然皇兄都說了,那蝶兒自然沒有別的意見。”
這便是表明了她的态度。
雖然雨蝶的表現有些奇怪,不過劉安晟只當這是她臉皮太薄,不好意思罷了,也沒往心裏去。一想到以往跟在自己身旁活潑可愛的妹妹要嫁給別人,即使是他頗為欣賞的霍去病,他心裏也有些泛酸。總算明白了當初二姐結婚之前,身為長子的大哥臉上難看的表情從何而來。
大概是因為羞澀,雨蝶笑着逗了會劉澤旭便起身告辭了。雖然想留她用完晚膳再走,但雨蝶擺出要和太後商量事情的架勢來,劉安晟也不好打擾她們母女的私房話,便放她回了長壽宮。而姚靜貞似乎從方才起便有些魂不守舍,這種焦躁的情緒直到晚上才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第二日劉安晟便去了長壽宮,太後昨天就知道了雨蝶願意嫁與霍去病這件事,這會兒臉上也帶着笑容。兩人再一商議,隔天便由劉安晟發了聖旨,将皇妹雨蝶公主嫁與冠軍侯霍去病。除了将江南一塊富庶的郡縣作為雨蝶的封邑外,劉安晟更是幾乎将國庫裏的一半珍寶充作雨蝶的嫁妝,可以說是榮寵無雙。而兩人的婚期則由欽天監定在了黃道吉日六月初六,所以雨蝶還能在宮裏呆上三個月的時間。
這三個月裏,雨蝶大部分時間不是在長壽宮陪着太後,就是去鳳儀殿或犁香閣看望太子和二皇子。即使偶爾和劉安晟遇上,也不像以往那樣的随意撒嬌。劉安晟這下終于發現了有什麽不對,可當他追問雨蝶時,她卻只是輕輕搖頭,道:“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情一直有些低沉,等再過段時間應該就好了,皇兄不必這麽擔心雨蝶。”
雖然關心雨蝶,可既然她死守原因不說,劉安晟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囑咐了好幾次霍去病,讓他好好待雨蝶,又囑咐工部将公主府修建的更加華麗舒适,算是做哥哥的一份心意。
***
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六。
這一天整個皇宮都沉浸在喜悅之中,處處都是鮮豔到耀眼的大紅色。當時陳國習俗,婚禮是在傍晚時舉行。不過通常情況下,想要穿好公主大婚時的鳳冠霞帔就要花上足足兩個時辰。
所以從清早起,長壽宮內便人來人往。太後早早挑好了多子多孫的喜娘,待雨蝶用過早膳後,便為她開了臉,這意味着她已經成人。又有伺候了太後許多年的老嬷嬷親自為雨蝶畫眉描唇,将江南新進貢的胭脂在雨蝶臉上淡淡的暈開,又在她眉間點了一點朱砂。
劉安晟和皇後到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雨蝶早已穿好了一身喜服,而太後則親自拿了金釵為她插在發髻之間。似乎是聽見動靜,她微微側過頭,漆黑的眸子忽然閃亮了下,又黯淡下去,輕聲喚道:“皇兄來了啊。”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皇後便言笑晏晏的開口:“陛下今天一大早便忙着蝶兒你大婚的事情,剛剛才見過了霍将軍,所以才來遲了些。”她又走近了些,細細打量着雨蝶的妝容,贊道:“瞧咱們天家的公主,模樣真是頂尖的,難怪那麽多王孫公子都傾心于你。霍将軍能讓蝶兒你下嫁,也算是抱得美人歸了呢。”
聽了皇後一席話,雨蝶輕笑了下,卻沒有說話。她今日塗了淡淡一層胭脂,已不見平常的病弱之色,顯得格外嬌豔。劉安晟卻從中看出了幾分傷感的意味,忍不住道:“日後想母後和朕的話,便時常回宮來看看吧——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陳國最尊貴的公主!若是去病敢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蝶兒你大可直接告訴朕,朕替你教訓這小子!”
太後嗔怪道:“皇兒你亂說什麽呢?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說這些黴氣的話。我家蝶兒生的這般好看,身份又尊貴無比,與冠軍侯本就是佳偶天成,哪裏會鬧矛盾?”她又拉起雨蝶的手,感慨萬分:“哀家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像個小貓崽似的,先帝還在時最寵愛的也是你。轉眼間便是十五年,先帝去了,你兄長也有了太子和澤旭。就連你現在也要嫁出去,哀家終于能放下心了。”
說到動情處,太後不禁落淚。雨蝶眼底也波瀾起伏,撲入太後懷中,哀聲道:“母後,蝶兒舍不得您.....也舍不得哥哥。”
即使再不舍得,時間一到,太後還是放開了雨蝶,用錦帕為她擦去眼下的淚水,又補好了妝,對劉安晟道:“皇兒送雨蝶出宮吧。”
依據禮制,新娘父母只能在家送別女兒,卻不能親自去宴席。想再看見女兒,只能等三日後的歸寧。不過新娘家中的兄弟卻必須出席婚禮,甚至要将新娘親自送到新郎手中。
劉安晟将雨蝶送上喜轎,正打算做回龍辇時,衣角卻被雨蝶的手拉住。
“哥哥,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雨蝶的臉被鳳冠上的珠簾遮擋住,他回頭望去,分辨不出她的神色,卻還是應了聲。
她輕笑了下,才道:“雨蝶一直沒有再問哥哥這個問題呢,現在還是忍不住了——哥哥心裏最重要的人是惠昭儀麽?”
“是的,她是我心中至愛。”劉安晟沒有考慮,直接回答。
“是這樣啊。”雨蝶笑了起來,放開了他的衣角,“其實蝶兒也希望能和冠軍侯這樣呢。哥哥,一定要和惠昭儀白頭到老哦。”
許一世姻緣,結發共白頭。
六月初六,雨蝶公主以十裏紅妝嫁與冠軍侯,帝罷朝三天,君臣百姓共享此樂。
☆、雨蝶番外一
我曾以為,哥哥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
就像當年我每每從夢中驚醒時,哥哥總會溫柔的抱住我那樣,一直不放開他的手。
後來我才明白,那只是因為他還沒遇到那個放在心上的人。
放開了他的衣角,我輕笑出聲。
哥哥,一定要和惠昭儀白頭到老哦。
等到美人遲暮,白發蒼蒼,你還會把她放在心上麽?
一
在親眼目睹九皇叔的死去前,我從來沒有煩惱過什麽——身為洛川王的嫡女,自小備受父王母妃寵愛,哥哥又素來溫柔體貼。這樣的家世,恐怕世人都會豔羨,也正因為家人的嬌寵,我從未接觸到任何不恰當的事物。
然而那一天出現在眼前的一切,徹底打碎了父王和母妃為我打造的溫室,我頭一次發現這個世界的殘酷之處。
那是我剛過了五歲的生辰不久的一天,我和哥哥随母妃進宮拜見太後。母妃和太後聊了沒多久,便打發哥哥帶我出去散步。其實有什麽好散步的呢?從出生到現在,我不知道在宮裏逛了多少次呢。
我只覺得無趣至極,又嫌哥哥在一旁老跟着自己,便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出了他的視線。
不知不覺中,我來到了一片樹林中,當時正是四月,樹梢上開滿了潔白的花朵。清風微微拂過,花瓣如雪般紛紛揚揚落在我伸出的手心裏,我忽然想起不久前哥哥教我的一句古詩——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
正當我打算從地上收集些花瓣,拿回去送給母妃時,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九皇叔熟悉的聲音。
九皇叔很受皇爺爺的寵愛,宮裏有什麽珍品總會給他賜些。父王和他的王府都建在一起,所以九皇叔時不時的也會來王府小聚。每次他來時總會給我帶些民間的小玩意,正因為這一點,我總喜歡和他黏在一起。
不過現在他的聲音卻跟往常很不一樣,以前的九皇叔......從來不會這麽大喊大叫。
抱着疑惑,我蹑手蹑腳的走近,打算偷偷吓他一跳。
之後的日子裏,我總會想,如果當時我沒有偷跑出去的話,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只可惜如果這兩個字就像水中月,可看卻不可觸及,一如我那無望而卑微的感情。
等我走到聲音傳來的地方,映入我眼簾的不是九皇叔爽朗的笑臉,而是捂着腹部,艱難的靠在樹上的他。我從來不知道人的身體可以流出這麽多的鮮血,不由癱倒在地。這樣的響動自然瞞不過站在九皇叔身旁的那個男人,他冰冷的視線掃過,又毫不在意的一劍刺進了九皇叔的胸口,我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洛川王的女兒麽?只能怪你太不走運,竟然看到不該看的事情。”男人收回劍,不急不慢地向我走來,劍尖上來自于九皇叔的鮮血一點點的滴落在草叢中。
我知道他打算殺人滅口,明明這時候應該立刻轉身逃跑,可大概是因為太過恐懼,我的身體甚至動彈不得。
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男人的臉色一變,來不及對我動手,便反向跑入了樹林深處。失去意識之前,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事後我才知道,原來是哥哥帶着侍衛找到了我,而九皇叔則不治身亡。消息傳到皇爺爺那裏,他當時就吐血昏迷過去,好不容易恢複了些,便開始大肆排查兇手。父王只是匆匆安慰了下我,便為皇爺爺去辦案了,而母妃也忙着整治後宅,幾乎沒多少時間能陪伴我。
那段時間我一直不敢睡覺——夢裏九皇叔總是瞪大了眼睛,面目猙獰,大灘的鮮血從他的腹部暈染開來。他跪倒在地,向我緩緩爬來,讓我跟他一起走,而那個男人也獰笑着拔出手中的劍,将我的頭顱砍下。
每每從夢中驚醒時,哥哥總會溫柔的抱住我,輕聲安慰說:“不要害怕,哥哥會一直陪在蝶兒身邊。”
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只有哥哥一個人。大概就是從那時起,他成為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二
自從那件事情過去後,我忽然發現了許多過去曾經被我忽略的事情——譬如王府中美人如雲,光是側妃便有四位,可父王的子嗣只有我和哥哥兩人。記憶中似乎有一位側妃曾經有了身子,卻莫名其妙的死了,那時我才三歲,只是模模糊糊有個大概的印象。再比如父王和他的兄弟之間似乎總有些間隙,除了九皇叔和十五皇叔常常來王府,其他皇叔和皇伯我只能偶爾在宮裏看見他們。
我似乎一夜間成長了許多。
時間過去的很快,轉眼間皇爺爺病逝,父皇登基,改年號為安元。封母妃為正宮皇後,哥哥為太子,而我也成了皇宮中唯一的公主。而當初與父皇争位的那位皇叔也被圈禁,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本是人間常态。明明父皇已經對那位皇叔格外容情,為他留了一條性命,可他的黨羽仍然興風作浪,實在是不識好歹。
那一日我正在母後膝上撒嬌,嬷嬷卻道有位命婦前來拜見,母後自然準了。恰好那位命婦還帶了她的女兒一起進宮,我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下那個女孩——大概七八歲的模樣,生的倒也周正,靜靜地坐在一旁。我沖她眨眨眼,狡黠一笑,她似乎有些詫異,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蝶兒可是想和這位姚家姐姐玩?”母後注意到了我的小動作,笑着允我帶她一道出去玩。我心下歡喜,便拉住她的手一道出去,期間閑聊時也對她的家世略知一二。
她名喚靜貞,乃是正四品翰林院學士姚泰始之女,家裏尚有一個大她五歲的哥哥。姚泰始這個名字我似乎也聽哥哥講過幾次,倒也有些印象,據說是清流之首,難怪她談吐間極有分寸。
我們在殿外玩了好一會,正打算回去時,我卻瞥見哥哥的身影。自從被封為太子後,哥哥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忙着學習處理朝政,偶爾閑暇下來,第一件事便是來母後宮中看我。我忍不住朝哥哥招起手,他也注意到了我,向這邊走來。
“蝶兒怎麽沒有呆在母後宮裏?”哥哥問道。似乎是注意到旁邊的靜貞姐姐,他又有些疑惑地将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你是誰家的小姐?”
當了解到靜貞姐姐是姚學士的女兒後,哥哥很感興趣與她談起了最近姚學士編著的那本史書,而忽視了一直捧在手心的我。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覺身子有些發涼。
不久後父皇再也無法忍耐那位被圈禁的皇叔,命內侍送了杯毒酒過去,當天晚上皇叔便病逝了。這件事情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許多言官都上了折子斥責父皇不悌,清流之首的姚泰始自然是領頭之人。
父皇對母後在宮裏談起這件事,頗有些唏噓。父皇一直很欣賞姚泰始,哪怕儲位之争時對方沒有站在他這邊,在登基之後父皇仍然沒有計較,可是現在姚泰始的所作所為卻讓他冷了心。
“來,蝶兒。”父皇把我抱在懷裏,意味深長地問道,“如果你的寵物怎麽也養不熟,可你又很喜歡它,那該怎麽辦呢?”
我笑得天真無邪:“那就再換一只就好,天下之大,總能找到更可心的吧。”
【三日後,姚家成年男子流放,女子則進入後宮為奴。】
三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哥哥再也沒有想起過那日和他暢談的姚靜貞。而我也能再次獨占與哥哥的相處時光。所以兩年後,當哥哥要娶吏部侍郎張行之的妹妹張萱為太子妃的消息傳到我耳中時,我第一次感到了哥哥将會離我而去。
一旦有了太子妃,那麽第二個第三個女人也會很快出現,那時候哥哥還會最喜歡我嗎?
那時的我還沒意識到心中莫名的獨占欲為何而來,等我意識到時,早已泥足深陷。
即使再怎麽不願意,我還是不能違背父皇的旨意,事實上就連哥哥對這件事情也沒什麽異議——張行之年紀輕輕就擔任吏部侍郎,又是父皇從洛川王時就重用的人才,娶他的妹妹,對哥哥百利而無一害。
張萱很快就成為了太子妃,幾月後哥哥又納了蕭憶茹為太子良娣。沒多久太子妃就有了身孕,父皇和母後對這個孩子都極為關注,沒有意外的話,他将會是哥哥的嫡長子。父皇年輕時四處征戰,受了不少暗傷,這些年身子愈發的差了,他很希望能看見孫輩的出生。
哥哥也因為這個孩子的緣故,對太子妃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幾乎把她捧到了天上去。然而從天上掉到泥地裏的感覺可不好受,所以日後她眼底的柔情蜜意漸漸平息成一汪幽潭時,我只能輕輕嘆息一聲。
太子妃果然沒有辜負衆人的期望,順産生下了一個男孩,父皇甚至親自為他取名為澤潤,意喻澤被天下,滋潤萬物。
看着那個孩子一點點長大,我的心不由柔軟起來——他身上有哥哥一半的骨血,這麽想着,我便常常去太子妃那裏探望他。一來二去,我與太子妃也漸漸熟悉起來。然而每當她帶着笑意地述說哥哥對她多麽多麽寵愛時,我總有種沖動讓她再也不能笑得這麽開懷。
哥哥的溫柔是我一個人的!哥哥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嫉妒的毒草在我心中那片荒蕪的土地上瘋長,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對哥哥的感情——不是愛情,卻比愛情更純粹。我和他有着同樣的血脈,彼此間天生就是最親近的人,我永遠不會背叛哥哥,而這些後院中的女子嫁給哥哥卻是為了利益亦或是家族。
四
哥哥登基兩年後,我帶着澤潤在荷花池旁納涼,侍女們都被我打發去采蓮子去了。澤潤雖然生的聰明伶俐,可不知為什麽,皇兄對他似乎并不怎麽喜歡,平時也只有我和皇後帶他在宮裏玩。這會他正靠在我的身上,捏着只蜻蜓,小孩子的天真最殘忍,他笑着将蜻蜓的翅膀撕開,又遞給我:“姑姑,送給你哦。”
日光明晃晃的打在澤潤身上,我忽然有些煩躁起來,這孩子長的跟皇兄沒多相似,反而像極了皇後。兩年來哥哥也寵幸了好幾個女子,不過最常去的還是她的鳳儀殿,所以皇後才能穩坐泰山,對那些妃子毫不忌諱吧。雖然哥哥的眼底一直是那麽清明,他對那些妃子頂多是寵,卻不會有愛,即使是皇後也是如此,但我還是忍不住嫉妒。
如果現在把太子推下荷花池的話,他大概會死吧。周圍也沒有別人,只要我等段時間後也跟着跳下去,責任很容易就能撇清。
這麽想着,我的手稍微移動了下,澤潤的身子一滑,向下墜去!
千鈞一發之際,我還是拉住了他,手忙腳亂的抱住澤潤的身子,我才發現自己動不了手。
他是哥哥的孩子,有哥哥一半的骨血!抱着澤潤,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皇後和哥哥都以為是我救了澤潤,可是等我回了長壽宮,母後卻扇了我一巴掌!
我自以為把對哥哥的感情隐藏的很深,可母後還是知道了——她痛心疾首的把我訓斥了一頓,又讓我去禮佛三月,修身養性,明白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母後還是愛我的,我知道她不會将這件事情告訴哥哥,那樣會把她的兩個孩子都毀了。
禮佛三月間,我跪在佛祖面前,心心念念地還是哥哥的容顏。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把我放在最重要的地位,就算發生了澤潤的事情,他最先關心的還是我。
當年每每從夢中驚醒時,擁抱住我的不是一直疼愛我的父王和母後,而是哥哥。
這一點,我永遠也無法忘記。
如果哥哥的溫柔是一種毒,那我已經無藥可解。
等我回宮後,迎接我的卻是哥哥的笑語——“日後時間還長,你們可以慢慢熟悉。”
即使你已經忘了與她年幼時的相識,可最後還是會遇上嗎?我看着眼前拘謹的姚靜貞,唇邊蕩起一抹微笑:“惠八子,以後雨蝶若是去你宮中叨擾,可千萬別介意呢。”
你還記得我嗎?靜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