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影子 喜歡你
晨街,邵城最北邊的一條街。
這裏單單賽車俱樂部就有三個,極光是資歷最淺的。
老板聞漠北,不過二十來歲。但是行事作風,卻是老道狠厲。一次比賽過後,就徹底讓小瞧他們的,給長了記性。
街尾矗立最高的那棟大樓,就是極光,牆面貼着大幅的海報,上面是一輛超A級賽車疾風。
通身紮眼的紅。
二樓會議室,此刻正在複盤着前天的那場賽事。
“第二名,”聞漠北兩手指尖支在長長的會議桌尾端,半傾着身,額頭稍長的發梢掃到了眼尾,兩字說完,頓了足足半分鐘,方才繼續往下說:“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賽車精神是什麽?”
“快!”
“那也...不能不要命啊...”
聞漠北幾句話沒說完,停了幾秒鐘,會議桌兩側,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喃喃反抗。
一句話說的像是在嘴裏含着,混沌的很。
瞬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無邊的沉寂。
聞漠北目光瞟向右手邊一排,最後一個位置,帶鴨舌帽的青年擡手壓低了下帽檐。
随即他支在桌沿的兩只手收回,抄進了褲兜裏,向前微傾的身體此刻站的挺直,兩道目光像是泰山壓頂一般,令人頭皮發緊。
接下來未等到暴風雨來襲,卻是看到了坐在最後的青年啪的一聲,從凳子上跌落,坐在了地上,然後兩眼惱了充着血似的沖旁邊伸腳踹他凳子的隊員吼:“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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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人的是個資歷較老的車手,只見他也沒說話,單手撈起那年輕隊員拖着就往會議室門口走,邊走邊丢下一句話:“你們繼續,我來教育這個不長眼力勁兒的小孩兒。”
新來的小孩兒哪裏知道,那一腳,是在救他。
在極光,什麽“不要命”,什麽“玩兒命”,什麽“想死啊”,什麽“去死吧”,什麽文藝的,直白的......
總之,預示着“死亡”的詞彙,全是禁忌。
因為速度、與天堂的距離、成反比。
旁人看到的,是他們的地位,金錢,還有聲譽。
是他們拿命在搞事業。
沒看到的是他們對生命的敬畏,沒了命,談什麽事業。
所以,他們從來沒放棄努力——
将速度與距離天堂的比值拉低。
“心理導師,”聞漠北目光從門邊收回,轉而投向了右手邊距離他最近的一個位置,極光高薪聘請過來的一級心理咨詢師,董、川、輝,“注意正确引導和掌控新晉隊員的心理素質,不合格的,直接淘汰。”
“收——到!”
董川輝拉了個長腔。随即覺得不妥,有失體統,畢竟正在開會,需要正經,于是輕咳了一聲,端正了坐姿。
會議散場,已經是将近十點鐘。
聞漠北、董川輝,此刻坐在了辦公室,觀看比賽當天的錄影盤。
叮的一聲,辦公桌上放置的手機發出一聲進來新消息的提示音。
聞漠北無動于衷的一直盯着屏幕,絲毫沒受影響。
“Mot團隊背後絕對有一個頂尖的彎道分析師,跑位數據太他媽精準了。”董川輝說着拿過旁邊的礦泉水瓶,灌了自己兩口水潤喉,“你發沒發現他們超越的時機,總是選在彎道口?”
聞漠北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食指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桌面,盯着屏幕的兩眼眯起,頓了兩秒,緩緩的将臉偏過看向董川輝:“那接下來你有活兒幹了!”
董川輝一聽騰地從椅子上坐起了身,“我只是個心理咨詢師,殺人放火的事情,麻煩請找別人,我可不幹!”
“......”聞漠北皺眉,“我踏馬的有你說的那麽不擇手段嗎?”
“我可什麽都沒說,”董川輝兩手投降式的舉起,“都你自己說的。”
“滾!”
聞漠北覺得這人有點欠抽。
“滾就滾!”
“回來!”
董川輝原本拍拍屁股,還真的要去滾。但是又被生生的拽了回來。
聞漠北眼神示意人坐下,接着緩緩的往外吐字:“沒開玩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精準的找出他們的數據分析師。以及,他的背景資料。”
董川輝屁股還沒着地兒,就又彈了起來:“我踏馬是神仙嗎我——”
Mot同極光目前絕對是勢同水火的存在,誰看到誰都恨不得上去咬一口的架勢,董川輝之所以這麽激動,怕的是自己手能伸過去,但是能不能再完好的收回來,就不好說了。
聞漠北一個凜冰帶韌的目光抛過去,瞬間壓下了他的跳腳。
“......然後呢?”董川輝知道聞漠北的脾氣,磨磨唧唧的又坐到了位置上,沒敢太過造次,皺着眉,“把人暗殺了?”
聞漠北目光再次投向放映賽車比賽的液晶屏,薄唇漫不經心似的随意輕吐了四個字:“找到再說。”
鐘寒煙七拐八拐的終于背着包包,立在了極光賽車俱樂部大大的門牌之下。
雖然聞漠北對她發過去的消息沒做回應,但是這個地方,她還是找到了。
“極光賽車俱樂部。”擡頭看着門匾,念出了聲,“賽、車、”接着又挑出了其中兩個字,重複念了一遍。
“每部車子,都是由許許多多的數據堆積而成,有自己脾氣的。全身的零部件,大大小小,它們是一個整體,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一個小小的螺絲帽的松緊,就會影響導入風力受阻面積的增加或減少,繼而就會牽扯到它的敏銳,它的性能,最後是它的速度,它的軌跡。環環相接。”
低沉好聽的聲音随風一吹,仿佛經過了打磨,更好聽了。
真真切切的,像是此刻,再一次說在自己耳邊。
“找、找誰?”
鐘寒煙擡頭看着門匾跑神之際,從塗滿炫彩的大門後面探出來一個紮着小辮的腦袋。
這是個紮着小辮的男人。一臉稚嫩,臉色泛紅,像個未成年。穿着破洞的牛仔褲,走着嘻哈風。
因為人就在鐘寒煙跟前,所以兩個字聽的還算清晰。
鐘寒煙頓了幾秒鐘,像是苦思冥想什麽卻想不到。
最後終于開了口:“...漠北,他在嗎?”
兩個字明明是苦思冥想出來的,但口氣聽上去,卻又像是由來已久的熟稔。
“???”紮着小辮子的小孩兒臉擰成了一股繩,漠北?是......隊長嗎?
雖然最近會有仰慕他們老板的小姑娘找上門兒,但是碰到喊的這麽親自來熟的,還是第一個。
接着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穿着一身白色休閑運動服,帶着鴨舌帽的女生,長的真他媽精致!尤其那雙眼睛,水汪汪的,清純中,生生的又給暈染出了些許風情。
但是他心思又一轉,想着不對勁兒,喊人喊的這麽親,可誰都知道他們戰隊初出茅廬,尤其這次比賽過後,正在風口浪尖上。
兩對家鬧的,就差買兇sha人了!
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美女,怕不是對手派過來使美人計的吧?
“他......他不在,有事嗎?”
小辮子男生開始趕客。
鐘寒煙似乎心思根本沒往這男生身上放,眼睛往裏瞟的同時,擡腳已經上了臺階,跨進了門內,入眼就是一個立體逼真的賽車模型,走到跟前,上手摸了摸,接着方才注意到跟着自己亦步亦趨一臉小心謹慎的小男生,轉過臉笑笑說:“沒事,你忙吧,我等他。”
小辮子男生,名叫劉真真,是團隊的後勤。不但紮了個小辮子,就連這名字,都是女裏女氣的。
雖然面前這小女生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但是氣場似乎強的很,他已經掌控不了局面了,心情一塌糊塗。
掏出手機,求救似的将電話簿翻了一遍,都沒能找到合适的人出來。
然後腦袋還沒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的時候,悠悠的,就從二樓樓梯口飄過來一句話:“真真,傻站在哪兒幹什麽呢?”
說話的是董川輝。
因為鐘寒煙被賽車模型擋了個嚴實,所以正在下樓的兩位根本招呼不到人。
更別提走在董川輝後面的聞漠北了。
劉真真啊的一聲從手機屏幕上擡起了頭,一個緊張過頭,手指着鐘寒煙,嘴巴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再加上他原本就有點小結巴,說出來的話,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她說找漠、漠、漠北,不、不、不、不對,是、是是......”
“......”
聞漠北兩手抄兜,皺起了眉。目光越過身前董川輝的頭頂,順着劉真真指着的手往立着的賽車模型那裏看。
董川輝直接笑出了聲,“幹嘛呢?不不不是是是的,緊張個什麽勁兒?誰找漠、漠、漠北,喊、喊的這麽親?”
也結巴了。
“是、是隊長,找、找隊長。”劉真真的話,随着董川輝的話音兒,也終于徹底說了個完全。
聞漠北此刻順着那手指的方向,已經看到了一截白色的褲腳,瞬間明白,“誰找我?”
原本專注看賽車模型的鐘寒煙,雖然聽得不是太清,但也已經微微覺察到了動靜,直接歪過腦袋,看過階梯方向,長長的馬尾順肩而下,與聞漠北恰好四目相接——
迎面而來男人的神态,讓她有那麽一瞬間的晃神,尤其在他微側臉的時候。
“Hi——”鐘寒煙輕扯了扯嘴角,像是隔空在确認誰的身份,“...漠北...哥哥?”
聞漠北盯着人,嗤的一聲,從胸腔裏悶出一聲笑。
竟是她。
接着淡淡的将目光從鐘寒煙頭頂越過,轉而看過她旁邊的男生:“真真,這是新來的賽事管理,帶她去辦入職手續。”
劉真真先是一愣,緊接着招呼着鐘寒煙就向旁邊辦公室裏走,“你、你是新來的管理啊,怎、怎、怎麽不早說?走走走吧。”
“......”
鐘寒煙扯過嘴笑笑。
“操!你哪兒找來的姑娘,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四個字,董川輝沒能說出來,他知道老板的禁忌,“像是喜歡你啊!”
這是個肯定句。
那眼裏閃着光,明眼人一眼就能明白。
“誰說不是呢?”聞漠北拖着腔,話也輕飄飄的。
此刻兩人已經走下樓梯,一前一後向門口處去。
聞漠北兩道目光從鐘寒煙那邊收回,沒再做聲,唇角微微向上勾起。
董川輝笑着又操了一句。
但是聞漠北後腳還沒邁出門檻的時候,就被從辦公室門口探出頭的劉真真給喊住了:“隊、隊長,先別走,這、這裏需要你簽個字!”
“沒事,讓她代簽就行。”聞漠北後腳堪堪只停留了一秒,就邁出去走了。
漠北,哥哥?
呵!
聞漠北三個字,怕是早烙在人心尖兒上了吧。
“你、你代簽吧!簽完放那裏就行。”劉真真交代了一下正在簽文件的鐘寒煙,因為手機的突然來電,直接出了辦公室門,接起了電話。
鐘寒煙應了一聲,手下慣性般自然流暢的簽了三個字,接着合上了文件,放到了一邊,起身擺弄起了旁邊的賽車拼圖。剛剛進門時候就注意到了,差幾片就能完整的拼圖,她強迫症似的,一片一片從旁邊撿起,往上面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