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影子 演技
聞漠北指尖搭着窗臺,看着外邊濕漉漉的街道,輕敲了兩下,轉過身便一眼看到被收拾的一塵不染的辦公桌上躺着一張畫滿線條和字跡的紙。
因為整間屋子每個角角落落都收拾的特別幹淨,所以有這麽一張紙躺在那裏,就顯得尤為的格格不入,特別顯眼。
聞漠北走過,将紙張上面放着的筆拿開,最下面一個完整的男人側臉簡筆手繪,就露了出來。
一股強烈的熟悉感驟然升起。
聞漠北凝眉,不經意的一個擡頭,便看到了牆上挂着的自己的那張大幅海報,側着身子,再看那半張臉,不由得從胸腔振出一聲笑,氣息順着往上,鼻息聯動着輕嗤。
簡單的手繪上面,多半的紙張,幾乎通篇都是在重複寫着一句話:“你的清晨鳴鐘起,我的美夢方少時。”
文鄒鄒的,但是字跡卻是彎彎扭扭,像小學生字體似的。都說“字如其人”,但是此刻,卻是完全不适用。
“你的清晨鳴鐘起。”聞漠北不由得輕念出了聲。
賽車手的訓練,的确稱得上辛苦。
最上面,應該是筆尖剛觸及紙張的時候,随手塗畫的幾條線,筆水似乎不怎麽顯,黑白相間斷斷續續的連接不上。之後方才越來越顯,筆尖變得開始流暢起來。
聞漠北淡掃了那麽一眼,便沒再留意。
這間辦公室一直空閑着,髒亂的很,這支筆多半也是放置時間長了,裏面的筆墨有點凝固的不下水,寫不出來。
聞漠北盯着手繪的那個側臉多看了兩眼,表情難以言喻,微擰着眉,指尖輕扣了兩下桌面,便收回了手抄進了褲兜。長腿一邁,走了出去。
可能是這兩天裏發生的事情太多,鐘寒煙睡眠質量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好了。
半夢半睡間,耳邊嘈雜的很。
起初是兩個人在吵架,到最後是一群人在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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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弱聽的她,被巨大的動靜驚擾的十分不适,皺起了眉。
女人的哭聲,東西被打翻到地上的破碎聲,摔門聲,打罵聲。
震的她耳朵一陣陣的鳴叫,直到最後,轟鳴一片。
鐘寒煙直接從夢裏驚坐而起,出了滿額頭的汗。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放在枕邊的鬧鐘響了。
此刻被她放在床頭櫃子上的手機,也恰好進來一條信息,亮了屏。
鐘寒煙伸手拿過,是聞漠北的一條微信:
【無限極光】:今天俱樂部場外特訓,全體不許遲到。
很官方的一句話,像極了群發。
極光賽車俱樂部。
聞漠北盯着自己剛剛群發出去的那條消息,愣了愣神。旁邊董川輝的一聲叫,震的他耳朵一疼:“我不都在這兒的嗎?發的哪兒門子微信啊?”
聞漠北掀起眼皮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淡淡的開口:“不好意思,手滑把你也勾上了。”
話音剛落,身後悠悠的另一個聲音也冒了出來:“隊長,我也在呢,咱倆剛剛不還在樓下一塊吃了根巧克力冰棒的嗎?”
“......”
說話的是姜橙。
董川輝聞言呵的一笑,“什麽時候學會群發消息了?咱們不是有群的嗎?發群裏多好,一呼百應!”
“剛學的。”聞漠北懶得搭理這兩個人,從沙發上起身,走了。
姜橙瞄了眼從門口消失的背影,沖一邊喝着養生枸杞茶的董川輝挑了挑眉,“這比賽一過,我看老大也是閑的不行。”
“閑嗎?”董川輝不願意了,明明一點都不閑,某位大隊長下發的任務,他連頭緒都還沒能理清,還有,“下個月就是季度聯賽,閑個屁啊閑,你他媽一大早的過來幹嘛?”
姜橙被罵的一愣,脫口而出了兩個字:“練車!”
“這不就對了!”
董川輝說完,起身拍拍屁股,也走了。
他似乎很煩似的,邊走還邊擡手撓着抓了一把頭頂上那片原本就稀疏的短寸。
鐘寒煙到的時候,俱樂部門口已經停着一輛超跑,紮眼的紅色,特別的亮。
剛巧胳膊臂彎夾着頭盔,穿着一身專業賽車套裝的聞漠北,從門口走了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穿着藍白條相間運動裝,背着黑色背包的鐘寒煙。冷白調的膚色,在此刻太陽的照射下,也泛不起多少光澤,但是卻尤為的耐看。尤其是那雙眼睛,還有......
聞漠北眼睛微眯——還有就是她左邊耳珠上的那顆紅色的痣。
雖然不過是淡淡的瞟了那麽一下,但是紅色,太顯眼。
聞漠北走到車前,将夾在臂彎間的頭盔罩在了頭上,拉開車門,擡腳上了車。
鐘寒煙徑直的走向了聞漠北車的方向,還沒穩住腳,倒是聞漠北首先開了口,偏過臉盯着人問:“敢坐我的車嗎?”
“我能坐上去嗎?”鐘寒煙像是沒聽到聞漠北的那句話,後一步,開了口。
聞漠北想起了她耳朵的那點小毛病,淡笑的沖旁邊的位置偏了偏頭,示意人坐上去。
俱樂部裏面從二樓踩着樓梯正在往下走的董川輝一眼望到門外的場景,疑惑的問旁邊同他并肩走的陳聰:“陳叔,隊長開的這輛跑車怎麽有點眼生啊?我怎麽沒見過?”
“是前幾年從賽場上淘汰下來的車子,他做了改裝的,加了一個位置。當跑車來開了。”陳聰回憶,“是他的第一輛車子,當時沒舍得淘汰。”
标準的賽車都是單座位的,董川輝冷笑一聲:“賽車還能這麽改?面目全非的,誰能認得出來。”接着又打眼瞟了下外邊,“不過改的還挺值,估計他都沒想到有一天這改造的車子能被他拿來泡妞用。”
“......”
陳聰淡笑不語。
董川輝說完又嘆了口氣,“隊長入這行的時候,我記得,是程陽剛好飛法國吧。那時候他突然的一天玩起了賽車,大家都以為他瘋了。”說着頓了頓,腳下邁下最後一階臺階,“沒想到,沒想到——”董川輝說着拉了一個長腔,“都沒想到的是,在一群人的提心吊膽中,他竟然還真的玩出了點名堂。現在還組了這麽一幫人聚在一起。還他媽的能搞得轟轟烈烈,跑起了職業聯賽!”
陳聰聽到這裏,方才松散的附和了一句:“誰說不是呢。”
鐘寒煙帶上聞漠北遞給她的備用頭盔,将背包放到一邊的置物小盒子裏。
雖然車子經過了改良,從賽車變成了跑車,但是空間依舊小的可憐。鐘寒煙指尖扣着車門上的凹槽,用力到發白。
“放松,”聞漠北細致的察覺到了身邊人的局促,傾身過去,扯過安全帶,給人扣上,“沒那麽可怕。”
“沒怕。”鐘寒煙目光看着前面,倒是似乎真的沒怵。
不過此番情形看到聞漠北眼裏,就成了逞強,眯起眼尾用餘光看了一下人,嘴角若有似無的壓出了一絲得逞的笑。
不怕啊......
接着一個急掉頭,載着人就消失在了街道的下一個彎口。
剛前腳邁出大門的董川輝沖着拐彎處僅剩的那一縷尾煙,咬着指頭吹了一記流氓哨,笑着操了一聲,接着拍了拍身邊陳聰的後肩背,“陳叔,你們都說這姑娘像程陽,我怎麽覺得——”董川輝啧了一聲:“倆人差的有點多啊!”
極光賽車俱樂部專屬的訓練基地設在邵城郊外,距離市區有一百多公裏的距離。
聞漠北将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此刻蹲下身在一輛賽車跟前,進行例行檢查。
鐘寒煙背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站的有點遠,光線也暗,沒人能注意到她此刻在渾身發顫。
粉紅的唇瓣,血色盡退。
原本,她是真的不怵的,甚至還有那麽一絲新鮮感摻雜在裏面。但是上車後,因為較快的速度帶來的那種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感,實在令人不适。
那次事故之後,原本她以為這輩子永遠不會再擺脫的只會是恐高,現在發現,這種眩暈的感覺,同樣可怕。
比恐高更可怕。
聞漠北将一排賽車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檢查了一遍,确定一切都正常之後,從最後面的尾端終于立起了身。
這時似乎方才想到了什麽,目光循着幽暗的地下停車場周圍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靠着柱子的那一抹白上面。
聞漠北搭在車尾上的手指習慣性的輕敲了兩下,接着信步走到了人的跟前,微低過頭,落下眼皮,視線剛好停在了鐘寒煙那毫無血色的唇瓣上。悠沉的嗓音,沁人心脾,透着出乎意料,“真吓到了?”
剛剛的速度來說,他明明連正常水平的三分之一都沒發揮到。即使是初次坐,倒也不至于吓成這樣。
他還是有分寸的。
鐘寒煙聞言撩起略顯沉重的眼睑,此刻的她看人有點混沌不清,只能看到人尖尖的下巴,還有青澀到看不怎麽明顯的胡茬。接着将目光落下,仿佛面前立着的人,有着獨特的吸引力,讓她空乏已久的身體不由得前傾,額頭堪堪砸在了聞漠北的胸前,“漠北哥哥,下次開的慢點好不好?”
聞漠北兩手抄兜,眉頭皺起,眼神掃過眼皮底下的發頂,将臉偏過一側淡瞟了下周圍,然後松動的将一只手從衣兜裏抽出,伸出指尖戳向了鐘寒煙的肩膀。
将兩人距離重新拉開。
“嗯。”聞漠北淡淡的應了聲。
演技不錯。
他想。